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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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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忽而想起他落在玉撵上的那块玉佩。

    督主一直没明着说到底怎么个处理法,一个皇子的贴身物件搁在他一个侍卫手上着实棘手,今日既然碰上了便一并禀告:“殿下,您上上回落了一块玉佩在督主的玉撵上,属下送到您宫里。”

    齐轻舟想说“好”,又似想起了别的什么,眼珠子滴溜一转,连连摆手:“今日有要事在身怕是不方便。”

    徐一心说还个玉佩又用不着您有空,他直接送到长欢殿有个人接收就算完事:“那臣——”

    齐轻舟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既然东厂公务繁忙,也不麻烦你再特意跑一趟,待我有空了亲自上门去取。”

    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

    “……”

    人虽然没见着,但齐轻舟一想到还有那玉佩,心情快活不少,出了宫带着宝福到京中最为热闹的乐辞町吃香喝辣,胡玩海浪了一番。

    昨儿刚收到的消息,齐盛帝出关在即,往后他便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宫就出宫了。

    齐轻舟满身荣宠,吃穿用度皆是宫里最好的,可说出来怕是无人敢信,齐轻舟对这个父皇并无多少感情。

    也曾觉得齐盛帝是真心待他,直到他知道齐盛帝是如何利用、欺骗他的母妃。

    陈皇贵妃是最早嫁给齐盛帝的嫔妃,真要说起来,或许还是当年只是未封王的齐盛帝高攀了陈家。

    陈家百年名门,世代武将,陈皇贵妃是嫡长女,未出豆蔻便惊才绝艳,名动齐朝。彼时的齐盛帝还不过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少年夫妻也是有过真感情的,可当这个男人野心越来越大,为了丞相背后的权势迎娶李皇后甚至不惜放纵妒妇逼死他母妃的时候,齐轻舟就彻底冷了心。

    当年事发时伺候皇贵妃的老宫人都已经死的死,疯的疯,整个陈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齐轻舟撞见过外祖母暗自对着母亲手帕以泪洗面的悲痛欲绝,也见过舅舅因受陷害无法雪冤而熬红的眼角。

    现下皇帝这几分可怜的宠爱真不知道是对心中白月光的愧疚,还是为了拉拢他的舅舅大将军,更或者是不想让太子皇后一家独大,需要一颗棋子牵制局面以平衡各方势力罢了。

    以齐轻舟的身份、出身和性格,来作这一枚棋子,再合适不过。

    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敢多与外家走动。

    两位舅舅一个在西北疆界长年驻营,一个在东南海域训练水军,牢牢掌控着大齐的兵马。

    身为外将,未有皇令不得进京。

    外祖父年事已高,虽被封了一品公侯,但膝下无子孙环绕,孤苦伶仃。

    说是陈国公与老夫人在皇城颐养天年,但更像皇帝钳制两位舅舅的人质。

    齐轻舟心里门儿清,就是自己宫里也有不少皇帝的眼线,无论是他往西北军营寄封家书还是逢年过节出宫探望外祖父母,都会被一件不漏地落尽齐盛帝耳中。

    就连他在酒楼吃到新鲜的蟹黄糕遣人也往国公府送一盒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不会漏下。

    他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

    渐渐长大,他便不再向儿时那般往国公府里跑,生怕给两位老人和在外的舅舅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明明离得这般近,也只能悄悄将思念藏在心底,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潇洒快活。

    齐盛帝要的就是他的没心没肺。

    况且,每回到府里,外祖母一瞧见他总是禁不住眼红,抱着他说许多伤心话。

    或许是他确实长得太像母妃的缘故。

    宝福见主子遥遥望了一眼国公府紧闭的大门,往反方向走,疑惑道:“殿下,咱们不进去么?”

    齐轻舟收回视线,喉咙滚了滚,低声说:“不了,回宫吧。”

    手上的仙人画糖化了浆,沾到手上,粘粘的。

    齐盛帝沉迷炼丹悟道,一出关,没见频频上门求见的太子,没见在御花园假装偶遇的嫔妃,头一个宣来了齐轻舟。

    齐轻舟对着前来宣旨的公公撇撇嘴:“知道啦。”又叫樱灵拿出几锭金子塞到他手里:“公公传话辛苦。”

    “谢殿下体贴奴才!”连公公笑得合不拢嘴,更加卖力地奉承起他来:“要不怎么陛下成天儿惦记着殿下呢,奴才不骗您,陛下就是闭关有了闲偶尔问问外边的事儿,那也是十句里头八句不离您呢。”

    齐轻舟面上得体笑了笑,心中冷似化不开的冰。

    镜荷湖心亭阁。

    齐轻舟坐在乌篷船上,还隔着半面湖水便隐约眺望到那抹熟悉久违的清影正优雅坐在皇帝身边。

    原本因为要见皇帝而蔫蔫无神的面色不禁焕然一亮,舟绳都还没有系稳,人已经站起来跳下船头,惹得宝福在身后心惊胆战地喊:“祖宗,您可小心着点儿啊,掉湖里去奴才也不活了。”

    齐轻舟伸长脖子张望着,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岸边,脚尖点地,像只轻盈的白鸟。

    “见过父皇。”齐轻舟脸上笑容明媚得全无保留,比湖水上粼粼的金光来得更加粲然闪耀,忽然,他歪了歪头。

    似是不经意的一瞥,仿佛这才发现此处还有第三个人:“欸?掌印也在?”

    与皇帝同坐,见皇亲贵戚不必行礼,是殷淮的特权。

    殷淮八风不动,点尘不惊:“见过七殿下。”

    面色极淡,仿佛两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齐盛帝见小儿子一脸欢欣笑意,心中几个月以来因求道不得而堆积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大半。

    毕竟,谁会不喜欢光鲜亮丽的事物,越是年朽的枯木,越盼望年少的春风雨露,生鲜蓬勃。

    “来,舟儿,快到朕这儿来。”齐盛帝比了比少年的个头,哈哈大笑:“小半年长了不少个儿,都快比父皇高了。”

    又问:“舟儿想不想父皇?”

    齐轻舟笑了笑,自动略去后边那句话,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扬着下巴答:“儿臣还会再长的。”

    齐盛帝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问他近日都做了些什么,齐轻舟的目光往身旁瞥了一眼,说话不打草稿,抿了抿嘴张口就来:“儿臣最近忙于读书射骑,文章也做了不少。”

    他话音落闭,隐约听到细微的一声嗤笑,低沉虚渺的。

    待他偏目看过去,发现殷淮依旧是一副矜贵端雅的模样,正在喝茶,面容清肃。

    齐盛帝未察觉两个人之间的动静,但这个小儿子什么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便故意板起脸皱眉道:“果真这么用功?那为何朕一出来就收了南书房太傅们的联名告状,说七殿下生性顽狷,连着两回宫测拿了垫底!连还未虚冠的老十二都比你强!”

    齐盛帝许是闭关几个月没个人说话,此时数落起齐轻舟来滔滔不绝:“太傅沉痛奏明,七皇子不知悔过,时常逃课,课堂上目无规纪,不但拿先生来编段子还在课本上画王八,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解释!”

    齐轻舟微微瞪大了眼睛:“太傅连这都知道?那他老人也太关注儿臣了!”

    齐盛帝气极反笑,一拍桌子:“你还有脸说?!现在太傅们个个都怕了你,说教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说怎么办?净会给朕添乱。”

    殷淮手持茶杯,细细啖品,偶尔给齐盛帝茶碗里续上七分,仿佛是见惯了皇上和皇子这么个相互呛声。

    他坐观上壁,既不劝圣上消气,也不为小皇子求情,姿态矜贵优雅又置身事外。

    只是心中不掀波澜地多了几分思量。

    不知这个小皇子到底是不是故意,顽皮,但不至于顽劣,大祸不闯,小祸不断,每次尽搞些不轻不重、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堂,既不会让齐盛帝厌烦,还能让他落得个安心踏实。

    无论是父子还是君臣关系,左右不过一个度和分寸的问题。

    他倒是无师自通。

    作者有话说:

    掐一下小皇子的脸会怎样(bushi,我就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