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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孟钊提前半小时出门,把他那辆车送到了4s店修理,然后坐公交去了市局。
这车是孟钊前两年买的,当时他准备用存款买一辆不到20万的大众,因为孟祥宇经营一家二手车行,对车了解得比较多,孟钊在买车前和他商量了一下,谁知孟祥宇一听,非要给他补贴了十多万,拉着他去买了一辆高配的汉兰达。
孟钊迟迟对相亲不感兴趣也有家里的一部分原因,一旦他真的和哪个姑娘谈上了,孟祥宇一准儿又要开始张罗着给他买房了。孟祥宇把他当亲儿子养,但孟钊却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孟祥宇那些钱是要留给孟若姝当嫁妆的,孟钊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
于是他自己打算着,等攒够了首付的钱,再开始考虑这件人生大事。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还真是没遇见过让自己心动的人。
到了市局,孟钊刚要抬步迈上楼梯,遇见了从停车场走过来的厉锦。
厉锦跟他打招呼:“孟队,今天没开车过来?”
“车送修了,”孟钊跟她一边走一边聊,“对了师姐,关于周衍的死亡时间你有什么想法没,比如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死亡时间延后的方法?”
“你可真是一心扑在案子上,这一大早还没到上班时间呢,就开始想案子了,”厉锦笑道,又想了想道,“让死亡时间延后的方法倒也不是没有,比如让死者丧失行动能力后大量出血,因失血过多而死,这样在查到的死亡时间内,凶手很有可能已经逃脱了。但是周衍是被勒死的,出血量很少,不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厉锦说得是很常见的情况,这一点孟钊当然也清楚,但他还是认真听着。
两人到了楼梯口,厉锦要乘坐电梯去三楼,孟钊没去办公室的方向,而是跟她一起迈进了电梯:“周衍的继父是今天来接周衍吧?我再上去看一眼。”
“好,”厉锦按了电梯上的按键,接着说,“还有就是借助药物延长死亡时间,比如在当时只是让死者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在喂了死者药物之后离开案发现场,这样在死亡时间内,凶手也有不在现场证明。但是这样来猜的话,就是赵云华先把周衍勒到窒息,然后再给他喂药物,或者让他闻到可以致人死亡的气体,但死者的体内又没有查到这种物质……”
电梯上到三楼,门开了,厉锦刚要走出去,转头一看,孟钊还盯着旁边的数字显示板,似乎正陷入沉思,她开口提醒了一句:“到了孟队,想什么呢?”
“哦,”孟钊这才回过神,跟她一起走出电梯,“没什么,只是你刚刚的话让我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
“是么?能给你提供灵感那再好不过了,”厉锦笑了笑,朝法医室走过去,“什么猜测?”
“先去解剖室吧。”孟钊说。
到了解剖室,孟钊躬身仔细观察着周衍脖子上的几道勒痕,问厉锦:“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哪条勒痕上检测出了跟凶器有关的残留物?”
“这个啊……我只在勒痕上提取了样本,具体哪条勒痕真是没注意。”
“师姐,帮我个忙,”孟钊直起身说,“这几条勒痕你再提取一下跟凶器有关的物质,要每条都提取一遍,然后把结果告诉我。”
“行,”厉锦答应得很爽快,“那等结果出来了我叫你。”
从法医室出来,孟钊往楼下的刑侦办公室走,脑子里盘算着关于这案子接下来的行动。
他走到工位,刚从抽屉里拿了包速溶咖啡出来,程韵凑了过来,给他递了杯现成的。
程韵在办公室里搞了个小型咖啡机,平日里跟同事共用,但孟钊从来没用过。
孟钊过得太糙,觉得咖啡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提神的,哪怕用冷水冲开他也喝得下去。而程韵隔三差五主动递过来的咖啡,他也没觉得在口味上有什么太大区别。
“钊哥,一会儿你去做什么?”程韵在一旁说,“你车是不是送修了,我给你当司机啊?”
“猜吧,”孟钊一边喝咖啡,一边查路线,“猜对了就带上你。”
这就是在考程韵了,看她对办案步骤到底有没有自己的规划,还是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做跟班。
程韵想了想:“去赵云华工作的家政公司?”
“走吧,”孟钊把喝空的纸杯扔到垃圾桶内,起身走出办公室,“说说理由。”
程韵赶紧跟上:“因为我觉得,首先要搞清楚的事情是,赵云华明明跟周衍和谐相处了四年,为什么忽然咬定周衍就是害死她儿子的凶手,并且会下狠手把周衍勒死,在此之前她应该会有表现异常的地方,我们去家政公司就是为了问清这一点,对不对?”
“下次可以自己出师了。”孟钊说。
程韵受了表扬,心里挺高兴,笑嘻嘻地拍马屁道:“都是钊哥你教得好。”
到了顺意家政公司,一听孟钊是为了赵云华的案子过来的,负责接待警方的经理愁眉苦脸,开始往外吐苦水:“你说我们公司也是倒霉,这个赵云华跳过公司,私下跟客户签合同,我们公司也算是受害者了吧,现在可好了,周衍这案子闹得这么大阵仗,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公司的保洁员工有问题,有几个刚谈好的客户还没签合同就被吓跑了……”
不同的警察有不同的办案风格,而配合调查的人也有不同的聊天风格,眼前这位明显就是话唠型的。遇上这种,孟钊一般都是先不动声色地听着,然后从他话里找线索。
“你说我们公司找谁说理去,就不说这个,前几天这赵云华去帮人家干活,还被投诉了一次,那客户都是我们公司五年的老客户了,给我们介绍了不少主顾,现在也说要解约,唉……”
孟钊听到这里,抓到了他话里重点:“赵云华被投诉?投诉是哪天的事情?”
“投诉啊……我得找找记录,”经理拿出手机给人事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后说,“是12号。”
“因为什么事情投诉?”
“因为赵云华打碎了客户家里的一个花瓶,”经理叹了一口气,“人家客户还不要赔偿,说那花瓶是一个有名的设计师朋友送的,多少钱也赔不来……”
“赵云华以前有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没有,”经理很肯定地说,“她在我们这儿干了这么多年,每年都是年度优秀员工,就因为这个才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客户,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也没犯过什么错误,谁成想这一来就来个大的。那花瓶她也知道有多宝贝,人家客人都交代过好几遍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因为怨念太深,经理又开启了话唠模式。
等他说完,孟钊又问:“那在这之前赵云华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比如情绪不高、经常走神之类的?”
“没有吧……”经理说着,转头看了看前台的接待,“你看出她哪儿不对劲吗?”
“没有,”前台接待也摇头,犹豫了片刻又说,“不过……平时每天早上她过来的时候我都跟她问好,她也都笑着跟我打招呼,只有12号那天早上她没理我,还挺反常的……”
孟钊注意到前台旁边安置了一个快递置物架,上面放着还未取走的快递,他问:“她最近有没有收过快递,或者跟什么陌生人接触过?”
“没收过快递,”接待又摇头,“她好像不怎么网购,从没见过她来取快递,至于跟陌生人接触……她只是早上来取一趟保洁工具,这些我们也不太清楚。”
问题都问完了,孟钊道了谢,又给经理和前台留了电话,让他们如果想到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出了家政公司,程韵跟上孟钊:“钊哥,你说赵云华为什么12号忽然变得反常,13号周衍回来她就下了杀手,她是不是掌握了周衍是害死赵桐的真凶的证据啊?”
“有可能,”孟钊上了车,关上车门,“再去赵云华家里一趟吧。”
上次因为急着申请逮捕令,只顾着在赵云华家里搜索她的杀人证据,却错过了不少细节。
到了赵云华家里,孟钊先用视线扫了一圈,然后注意到卧室门口放了一个垃圾桶。
他走近了,半蹲下来,拿起扔在里面的一个相框。
这相框看上去有些廉价,一看就是在那种批发市场买来的,小时候这种相框还挺常见,这些年已经在各种场合难觅踪影了。
相框里框着的是赵云华和周衍的合照,从动作来看,照片是周衍伸长另一只胳膊自拍的。两人的距离很近,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乍一看真是让人觉得情同母子。
这相框被赵云华扔在了垃圾桶里,保护照片的那层玻璃也被打碎了,出现了发散状的裂痕。看来在扔相框的时候,赵云华的情绪应该非常激动。
孟钊注意到相框下面还有一个小纸盒子,他把那纸盒子拿起来打量。
是那种快递常用的纸箱,但比一般纸箱要小一些,底部只有巴掌大小,上下盖子的开合处缠了一圈封口的胶带,其中一面被裁开了,切面整齐,应该是使用了剪刀或小刀裁开的。
这个封口的纸箱哪来的?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孟钊又看了看垃圾桶,里面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孟钊之前看过赵云华的手机,上面虽然下载了购物软件,但一打开就是“版本过低请升级”的提示,如那个前台接待所说,赵云华似乎确实没有网购的习惯。
他站起来对程韵说:“让周其阳带人过来一起搜一下这屋里,看看有没有能装进这个纸箱的东西。”
孟钊说完,又在屋内转了一圈,依次拉开赵云华的抽屉看了看。
赵云华的抽屉里分门别类地装着不同东西,有塑料袋,有捆扎绳,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看上去都跟案子没什么直接关系。
孟钊又拉开电视下面的抽屉,那看上去是赵云华专门盛放药物的抽屉,里面装着的多是一些感冒药。在将抽屉合回去的时候,下面的滚轴卡了一下,孟钊活动了一下抽屉,才将其彻底合上。
滚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孟钊敏感地察觉到,他把抽屉再次拉开,手掌伸下去托住抽屉底部,另一只手一用力,将抽屉卸了下来。
他俯下身一看,里面果然有东西被卡住了,是一个小药瓶。大概因为来回活动抽屉,药瓶上的字迹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太清楚了。
这药瓶里的药是赵云华之前吃过的么?这会是什么药?孟钊脑中又出现了那个疑问:凶手为什么料定赵云华一定会自杀……
孟钊把药瓶装起来,打算拿回去让物鉴科化验一下药物成分。
下午,周其阳带了几个人去赵云华家里搜了一通,回来告诉孟钊,没在赵云华家里发现更多可疑的东西。
“会不会是从外面捡回来的纸箱啊?”周其阳说,“赵云华不是每天都会翻垃圾箱捡纸箱吗?”
“这纸箱是新的,”孟钊说,“而且没跟她那些要卖废品的纸箱捆在一起,应该不是捡来的。”
“那里面装了什么?吃的东西,被她吃了?或者是纸被她烧掉了?但是没发现灰烬啊……”
如果纸箱里确实有东西,而现在这东西又不翼而飞了,那会不会是……
“难道有人在我们之前去过赵云华家里,拿走了那个东西?”周其阳适时地说出了孟钊的猜测。
“那可不好查啊……”周其阳喃喃自语,“那地儿群租房那么多,每天人来人往的,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啊。”
正在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离得最近的程韵接起来,应了两声后对孟钊说:“钊哥,厉姐找你。”
“知道了,”孟钊应了一声,起身后对周其阳说,“去找找赵云华家附近的监控吧,看看11号晚上她回家的时候情绪怎么样。”
孟钊到了楼上法医室,厉锦正倚着桌子看新出的检测报告。
“怎么样?”孟钊走过去。
“真是有点奇怪,”厉锦把报告递给他,“你不是让我检测每条勒痕上的凶器残留物分布吗?你看啊,这几条从背后勒的痕迹上,都提取出了捆扎绳的相关物质,反而这条从前面勒的最深的这一条痕迹,却没有提取到。”
孟钊翻看着那份检测报告:“是很奇怪。”
“也或许是从背后勒的这几条,周衍挣扎得比较剧烈,所以摩擦之下凶器残留比较多,”厉锦分析道,“而从前面勒的这一条,很明显周衍当时已经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
“但经过前面的挣扎,捆扎绳已经磨损得比较严重了,不会一点残留物都没留下。”孟钊摇了摇头,否定厉锦的猜测,“然而这份报告上,那条从前面勒的勒痕上,却是没有检测出跟捆扎绳有关的一点物质。”
“确实是,”厉锦思索着轻声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凶手换了凶器。”孟钊说,“如果是跳绳这类光滑的绳索,就很难在勒痕上留下痕迹。”
“倒是有这个可能,”厉锦点头道,“但凶手拿着两个凶器去也是准备够充分的,而且……”
“而且,”孟钊接着她的话说,“明明有跳绳这种更不容易留下痕迹,而且更不容易断裂的绳索,为什么一开始会选择用捆扎绳?”
厉锦抬头看着他,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
果不其然,孟钊接着说:“所以,可能换的不只是凶器,凶手也换了。”
厉锦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什么意思,你是说……勒死周衍的真凶不是赵云华,而是另有其人?”
“嗯,”孟钊指着报告书上周衍脖子上的勒痕,“你看这几条背面的勒痕,虽然周衍当时挣扎得比较剧烈,但这些勒痕相对来说比较浅,可能会让周衍短暂窒息,但不足以致命。但这一条正面的勒痕,显然力度和位置都很致命,导致周衍舌骨断裂、彻底断气的就是从正面勒的这一下。”
厉锦听着他的分析,提出自己的疑问:“这点我们之前也考虑过,但从后面勒住的时候,周衍是挣扎的状态,而且因为赵云华比周衍要矮,不好使力,而从正面勒住的时候,周衍是接近窒息的躺倒状态,这时候的勒痕比之前更深也是有可能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孟钊说,“但还有一个侧面证据,赵云华每天从垃圾桶捡纸箱和酒瓶回家的时候,要用两只手一起提着那个袋子,说明她并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而且,周衍当时是被勒到窒息的状态,赵云华经过这一番折腾,肯定也累得没什么力气了,这时候再从正面一击致命,一下子精准勒断周衍的舌骨,几乎不太可能。”
话至此,厉锦被说服了,她思索片刻道:“那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在周衍的死亡时间段内,赵云华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了……”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孟钊合上那份报告,“具体的还要再往下查,谢了师姐,这份报告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