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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暖阁,昭仁公主思绪万千的走在廊下,淮王妃亦是心绪不宁的跟着。二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一路上也未有半句言语。
锦棚内苏浩明阴冷着一张脸,全然一副写着‘生人勿进’的模样,就是太后到了跟前也感觉到了丝丝寒冷之气。
“听说淮王进宫讣告时便见过母后了?”昭仁公主目光中波光流转,看着远处洒扫的奴仆微微出神。
“是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清秋远嫁。皇姐也知道,妾身与郎君只有清秋这么一个孩子,哪里舍得?”说着淮王妃眼角似有泪水流出,想起方才太后的脸色,心中揪心不已。
“这宫中又不是没有成年的公主,就是王府中的郡主也不是只有清秋一人。太后娘娘明摆着就是不喜妾身,如此这么多年了,皇姐可要为妾身想想法子才是”
昭仁突然狠厉的看了一眼淮王妃,又见一身银白铠甲的少年,风尘仆仆的进来。锦棚中的世家无不是起身行礼,就连太后娘娘面上也是欣喜不已。
“十殿下既然回来了”
淮王妃抬眸看着锦棚中俊秀的少年,赶紧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十殿下回来了,皇后娘娘该是高兴的”
“高兴?”昭仁却不认同淮王妃的话“这十殿下只是上表巡防回京,人还未到,八殿下便被调离出京了。这偌大的滇京也就四殿下与六殿下暗自较量”
陛下一向不喜后宫弄权,尤其是出了先太子一事。对于嫡出的两个皇子,总是找诸多的理由离京。前些日子十殿下才上表舟山寻访已必,自请回京。不过两日八殿下便有了指派离京,听说至少要一年左右才能回来。
昭仁公主觉得心中有些烦闷,径直朝着一旁的楼梯走去。整个走廊都很是安静,桂嬷嬷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跟在身后。
前方迎面走来一健硕的身影,雷家嫡子,雷烈,字踵武。是大御皇庭羽林卫统领,负责宫城的安危,皇帝虽未驾临礼楼,可太后与皇后来了,他的责任自然重大,需得四处巡视、格外小心。
他迎面上来,朝着昭仁公主微微行礼“长公主”
昭仁公主也是微微一笑,点头为礼。两人各有各的事情,仿若偶然相逢,迈出不过两步,雷踵武终究还是先开了口,语音极轻“陛下有意在宗室中寻一待嫁女儿”
昭仁公主脸色骤变,紧握着手中的锦帕。雷踵武又道“不知清宁郡主在幽州一切可好?”
“安好”昭仁公主面上强挤出淡淡一笑,“十殿下回来了,现在锦棚内看太后娘娘,雷统领先过去吧”
雷踵武行了全礼带着身后的队伍往前走去。一路上昭仁公主都心不在焉,就连被一旁的宫婢撞到了也是毫无感觉。
阳光的斑点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底下静静站着的少年,面容俊秀、一身银白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高束的发髻,显得他更是英气勃发,引得周围的世家小姐、宫女奴仆的,驻足停留。
大御十殿下,慕容云枫,字垂文
“姑母安好”
看着越发稳重的十殿下,昭仁公主微微一笑。“垂文可进宫见过陛下了?”
“还未,听说皇祖母与母后在礼楼观看比武,便让心腹高由先进宫面见父皇了”
“垂文如今也到了弱冠之年,这回京的第一件事,该是先面见陛下。可记住了?”当今陛下疑心最重,处处防着身边的文武大臣,尤其是十年前那桩事情之后,更是加剧了心中的疑虑。
垂文点了点头,又与昭仁公主寒暄了几句,询问了苏婉儿在幽州的情况之后,行礼告退之后急急忙忙的进宫面圣去了。
----苏婉儿看着场中激斗的队伍,心痒难耐。侍立在一旁的京墨与南星相视一眼后,转身便朝着一旁的马厩而去。小喜因为好奇传说中破军的军师是何等人物,只要是得了半丝空闲就一直盯着二人瞧,见二人离开,看了看苏婉儿,也悄悄的跟在二人的身后。
“这周老三怎么上场了?那小子还会打马球啊?”原以为那周老三只会喝花酒、看美人的,没想到也是个爱好马球之人。
“他的马球功夫不亚于黑子,这些年若不是周家的一些琐碎事情,本将军或许会将他收入破军之中”秦子阳目光如剑,语气中傲然森森“可惜了,是个没脑子之人”
苏婉儿怔愣的看着一旁的秦子阳,眉眼含笑。心口悸动,待听到最后一句‘没脑子’时,立即清醒。那一丝悸动也如同蜻蜓点水,瞬息全无。
此时场中微乱,众人皆是好奇的起身。周老三胯下的马儿不停使唤的在场中狂奔,将四周的桅杆、旗帜撞得满地都是。不知是谁突然使出一记短刃,稳稳的扎进了马儿的肚腹。
马儿因为疼痛直向地面倒去,将周三公子死死的压在了马下。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
周夫人着急忙慌的跑到场中,吩咐人赶紧将已经死去的马儿抬走,又让人去请大夫。
“这畜生无眼,死了倒是便宜了。”齐家二夫人口上虽然说着这话,心底里可乐开了花。
周夫人本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脸上不甚好看,正欲发火,瞧见走来的秦子阳夫妇,只得闭嘴站在一旁。
血泊之中苏婉儿瞧见一熟悉的物件,躬身拾起。眼眸微怒的看着手中圆圆的灰色玉牌。
“这是老三身上的玉牌,请夫人交于妾身便是”周夫人双手接过玉牌,再不言语。
死去的马儿肚腹中,还稳稳的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流了满地都是。不少富贵小姐都掩鼻离去,唯有苏婉儿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被抬走的周三公子。待听到大夫的回禀才稍稍松开了拳头。
“请将军为我儿做主啊”这周老三好好的在场中打马球,那畜生突然发狂也就罢了,还有人暗中下黑手,害得老三双腿尽断,再也站不起来了。
苏婉儿呆坐在一旁,心中很是畅快。轻轻一笑,周夫人疑惑的看着“夫人这是何意?”
这老三都成了如此模样,这小郡主还有心思笑?就算二人之前有过矛盾,可该罚的也已经罚了,有什么深仇大怨的,要如此嘲笑?
“顾氏,那三公子又非你亲生,这少了一个儿子,日后周家岂不是你说了算?”这周大人膝下四子,除了死掉的那个,还有就是已经成为废人的三公子,剩下的两个可都是顾氏所出。
这周大人失了两个儿子,日后定是会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顾氏的两个儿子身上。
周夫人面色一沉,没想到自个儿的心思一下就被戳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今儿老三是跟着妾身出来的,晚些时候老爷回来,妾身可如何交代啊?”
“周老三做了何事,你家老爷自是心中有数,无须你多交代什么。若不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匕首,周老三焉能有命活?”
周夫人微微抬眸,上位的秦子阳目光漠然,一咬牙便起身告退。
秦子阳微叹一口气,起身便欲离开。
“我手中的玉牌是你拿走的是不是?”苏婉儿突然开口“那玉牌就是当日在溪涧行刺我之人身上掉下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子阳并未言语,苏婉儿忽然想起挑选兵长时,京墨同他们说的话“别忘了将军交代的事”。原来那个时候秦子阳就已经要为自己报仇,那匕首的出现打乱了他要取周老三性命的计划,不过废了他的双腿也算是出了恶气。
苏婉儿沉吟了一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实在是想不明白,秦子阳与自己说话不过三句就会吵起来,为何会为了自己去杀周老三呢?
秦子阳看着苏婉儿突然的靠近,眼神似有闪躲。未留下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去,与刚好进来的小喜差点撞上。
“小喜,你是同何人打架了吗?”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喜,苏婉儿略微有些嫌弃。
“小喜哪有胆子同人打架,奴婢这是被吓的”看着一脸春情的小姐,小喜想到刚才神色有些慌张的将军,顿时心中明了“小姐,你不会是~~~~”
“不是”苏婉儿立即收敛了笑意,羞涩的转身离开。
恰在此时,有一缕琴音逾期墙而来,音韵清灵,令人徒生洗涤尘俗之感。
苏婉儿循着琴音走到幽静的院中,看着白衣翩翩的谦谦君子,驻足扬首细听。
琴音忽而婉转,似高山巍峨、潺潺流水,又似那风吹翠竹,雨击落叶一般。令人闻之向往又忍不住叹息。
秦子阳亦是循着琴音而来,见苏婉儿如痴如醉的模样,顿时沉下了脸色。见抚琴之人闭眼,丝毫未受打扰,又不忍心发火,只得唤来祁管事,在院中摆下家宴。
华灯初上,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那抚琴的男子依旧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一首接着一首,一首比一首悦耳,一首比一首情绪饱满。
琴音似杀戮,仿佛四周皆是喊杀之声。男子亦是满眼忧愁,望着漆黑夜空高挂的明月,有愤恨、有不甘、有丝丝无助与企望。
苏婉儿好似在何处听到过这样的琴音,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看着一旁有些纠结的南星,问道“京墨这是怎么了?”
南星看了看一脸盛怒的秦子阳,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京墨原也是世家公子,家中遭逢变故,如今唯剩他一人。本将军念在他才华、谋略不凡,便收进军营为军师”
苏婉儿“哦”了一声再不言语,看向京墨时,眼中除了忧伤以外,还有一丝复杂之色。
月光下的京墨不染凡尘,只顾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这样的男子本以为很难靠近,却发现原来也是一个悲伤之人,满怀家族的愤恨与不甘。琴音之中酣畅淋漓的表述,就像是在述说着旁人的故事,又似那遥远的过去,
琴音戛然而止,场中没有掌声,更多的是看向京墨时,眼中的复杂神色。
“京墨献丑了,请将军恕罪”京墨收起古琴,敛了敛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婉儿。
“你与本将军相识、相知八年之久,这抚琴的本事,今夜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子阳仰头喝下一杯酒,又让祁管事为京墨奉上一杯酒,“酒郁浓香,何不痛饮?”
京墨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执起酒壶,倒上满满的一杯,轻声走到苏婉儿面前,躬身行礼“第一次见到夫人,是属下错认。今借将军的美酒,向夫人告罪。”
苏婉儿呵呵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浅尝即止。对于错认一事只字不提,任谁遇到了这些事情,突然见到一个与记忆中相似的人影,多少有些失态。这些不过就是人之常情之事,怎能怪罪?
秦子阳若有所思的看着京墨,手中的酒杯陡然碎裂。祁管事急忙上前处理,南星却突然心口一紧,上前将京墨拉在身后,拱手礼敬“今夜大家都听到了京墨的琴音,属下提议,不如再让京墨抚上一曲助兴如何?”
还未等到秦子阳点头同意,苏婉儿便站了起来“好啊,像我这样一无是处之人都能听出京墨琴音中的感情来,实在是厉害”
这‘一无是处’四字,还是秦子阳用来骂自己的话,苏婉儿当真是个爱记仇的女子。
京墨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坐在琴案前,轻抚琴弦。四周立即空灵,就连枭鸟都痴醉的躲在了树梢上,不忍打扰。
相比之前的悲伤,此时的琴音舒畅、欢快。似高山流水一般,似白鹤环绕、云卷云舒,让人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