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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孟槿篱下楼看到客厅里站着一个男人,就是那个被她砸破头的男人,伤口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
“孟小姐早安。”男人依旧斯文。
孟槿篱点点头,想到昨天砸破了人家的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昨天我……你还好吧?”
“没关系,当时你吓坏了吧。”
当然被吓坏了,可是孟槿篱只是嘿嘿笑着。
“你就是孟家那个刚找回来不久的女儿?”
孟槿篱的妈妈在她记事之前就去世了,她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直到两个月前被送到父亲那里,孟槿篱才知道自己有一个著名企业家父亲和两个哥哥。
孟槿篱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他的双腿交叠搭在茶几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头亚麻色的卷发,眼睛很大,瞳孔是黄色的,有些像猫的眼睛,本来是很清秀的五官,有些混血儿的味道,只是这个人透出的气质是痞气的。
孟槿篱点点头。
男人话题一转:“小泽泽这么斯文,一看就是三好学生良好青年,没想到还能吓到小姑娘。”
小泽泽?就好像是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喊小甜甜一样,一个大男人竟然用这样的三个字称呼另一个男人,孟槿篱突然觉得画面莫名喜感,不禁笑了。
他伸个懒腰,两条胳膊摊在沙发上,见孟槿篱一直笑“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小泽泽。”孟槿篱说完抿紧嘴唇,怕自己控制不住大笑出来。
“何知周你……”汪泽有些恼怒。
很好听的名字,用在这么个流里流气的人身上真是可惜。
“窈窕淑女,在河之洲?”孟槿篱问道。
“是的。”汪泽说。
“很好听的名字。”孟槿篱说。
何知周挠挠头发,皱着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纠结无语的事情:“每次别人说我的名字很好听我都特别不爽,我特别想要一个霸气的名字,比如何霸天这种类型的,文艺腔真是不适合我。”
“那你可以改名字啊。”
“他要是敢改名字,他老爹得把他狗腿打断。”汪泽说。
“小泽泽说什么呢!”何知周往自己大腿上一拍:“你见过哪条狗长有我这样的大长腿吗?”
“见过,你啊。”汪泽扶了扶黑框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泽泽你……”何知周一下子把腿抽下来,站了起来,孟槿篱这才发现他的身材很高大,可是却有些微微驼背。孟槿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何知周往脚步声那边指了过去,说:“小泽泽你跟着许拓久了,都被他带坏了。”
孟槿篱又忍不住笑出来。
“你又笑什么?”何知周问。
“啊,没什么。”孟槿篱扯开话题:“你家人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何知周一声叹气,又重复挠头皱眉眯眼这一列动作:“小妹妹,你怎么和我的名字杠上了。”
“他妈妈生他的时候,他爸爸在产房外等得着急,护士塞了一本诗经给他爸爸看,让他爸爸一边看一边等,等护士通知他爸爸他已经出生的时候,他爸爸正好看到了‘窈窕淑女,在河之洲’这一句。”许拓走到孟槿篱的身边,继续说:“他爸爸灵光乍现,觉得何之州这个名字非常好,而且他妈妈还姓周,何之周,何的周,我的你。”
“果然是很好的名字。”孟槿篱赞叹道。
孟槿篱的心有悲伤涌上来,爸爸妈妈当初是抱着怎样的目的给自己起了孟槿篱这样的名字呢?
原来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名字一无所知。
“哎呦,你干嘛说这么详细啊,没想到禁欲系老神仙也能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
禁欲系老神仙?孟槿篱很想问问这个称呼的典故是什么,可是许拓不理何知周,接着说:“可是他妈妈是商场女强人,不能接受儿子何的周这样仿佛将自己禁锢了的名字,然后他爸爸又用了知心的知,解释说我和你是双方的知心人,她妈妈觉得这还差不多,所以他的名字最终敲定叫何知周。”
“真是一个有内涵有深度有文化的名字典故。”孟槿篱说。
“你为什么对我的名字这么了解!”
许拓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面无表情说道“你妈妈和我妈妈说的时候,很不幸我就在旁边搭积木。”
“那你怎么记性这么好!这么多年你都记得!”
许拓耸耸肩膀:“那没有办法。”
许拓转过脸来,问孟槿篱:“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孟槿篱压抑住心里那股要冒出来的忧伤,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我想知道,禁欲系老神仙由来的典故。”
“这个问题过。”
“我来告诉你,我来告诉你。”
何知周兴高采烈地窜到孟槿篱面前,只听到许拓冷冷的声音:“何知周。”
何知周偏头看着他:“你不要不好意思嘛,小妹妹的好奇心应该满足,再说你让我们来不就是帮你带孩子嘛。”
何知周挑衅地望着许拓,许拓拿着水杯坐到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看起来,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
带孩子?孟槿篱扶额,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小孩子啊。
何知周一笑:“我告诉你,我们许拓在二十有五的年纪里竟然丝毫不沾女色,所以在江湖上留有禁欲系老神仙的称号。”
孟槿篱“哦”了一声。
何知周又神神秘秘地说:“公司之前给他配的女秘书干不了几个小时就被他通通换了,直到小泽泽跟了他就一直干到现在,你说,小泽泽是不是用美色迷惑了我们许拓。”
“何知周!”许拓和汪泽的声音同时响起。
“哎呦,这么心有灵犀啊。”何知周一乐,随后又正经起来说道:“好啦好啦,跟你说着玩,那些女秘书的小心思真是藏不住,看着许拓恨不得把他吃了一样,所以许拓再也不用女秘书了。”
孟槿篱点点头,何知周说:“你看他都不晓得怎么和女孩打交道,还拽着我和小泽泽来陪你玩,不过小妹妹你在学校留心着,有好看的姑娘就介绍给我们许拓。”
孟槿篱甜甜一笑:“好。”
“你干嘛笑得这么欢?”何知周问。
“因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做红娘。”
“我看你是喜欢八卦。”何知周说。
一阵玩笑后,客厅归于沉默,何知周在打游戏,汪泽在看文件,许拓在看杂志,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在做事情,却又好像无所事事。
“你们会打麻将吗?”孟槿篱打破寂静,这样的寂静实在难受,她得找些事情来做。
“我和汪泽会打。”何知周打着游戏头都不抬地说。
“他不会吗?”孟槿篱指着许拓对着汪泽问道。
汪泽点点头。
孟槿篱长叹一声:“哎,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三缺一。”
“是一缺三,谁说我们会打麻将就一定要陪你打。”何知周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戳戳点点,嘴角扯着一丝坏笑。
“罗阿姨。”许拓扬声喊着。
罗阿姨应着走出来,许拓依旧看着手里的杂志:“你陪他们打麻将。
“我靠,你让我一大老爷们陪一小姑娘打麻将?”何知周端着手机,一脸不可思议。
孟槿篱望向许拓,许拓不说话,兀自翻看他的杂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白皙的指尖,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融在一起,清冷而凉薄。
哪怕阳光照进来也温暖不了他所在一方冷冷的白色。
“我靠!”何知周嘟囔一声。
孟槿篱忙说:“你不想打就不打。”
何知周却说:“罗阿姨,麻烦把麻将拿过来。”又看向孟槿篱:“谁说我不想打了?我只是觉得和你这样的小姑娘打不出我的水平来。”
“那你怎么又愿意和我打麻将了?”
“测试一下我的最低水平是多少。”何知周一脸得意。
“……”孟槿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几个人一边搓麻将一边聊天。
“你大哥不来接你就好了。”何知周摸着手上的牌,把牌举到头顶反手“啪”地盖到桌子上:“我们留你做许拓的压寨夫人。”
孟槿篱笑着说:“那我还不得被你们老大的前女秘书联盟轰炸得片甲不留?我还是给许拓做红娘比较靠谱。”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许拓微微皱眉。
孟槿篱牌路清晰倒赢了好几牌。
“我靠,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麻将打得这么好,不会经常溜出去赌钱吧。”
孟槿篱和汪泽和罗阿姨都在洗牌,只有何知周双手摊在牌桌上,一幅少爷我不高兴的样子。
“你很喜欢打麻将?”许拓的声音在耳后轻轻地响起来,孟槿篱回头一看,许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孟槿篱再次把头回过去,何知周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两只大手覆在麻将桌上洗牌,孟槿篱也没有多想,回答许拓的问题:“喜欢啊,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家里的麻将背面有蓝色的花,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觉得麻将牌很好看,小时候我拿麻将搭房子,后来啊,外公外婆和隔壁马爷爷打麻将总是三缺一,我就去学了一手做替补,从此走上麻将不归路。”
“怪不得你的麻将打得好,原来都是和老爷爷老奶奶们学来的。”汪泽说。
“你外公外婆允许你打麻将?”许拓问。
“刚开始当然不许,他们管我很严的,他们打麻将的时候都不准我在一边看,我外公听我说要学打麻还让我罚跪。我只好找隔壁马爷爷教我,那时候只有十二岁,不敢在家里当着外公外婆的面打麻将,只能在马爷爷家做替补,直到上大学之后,外公才允许我打麻将,然后我就光明正大地做起替补啦。”
“你是怎么瞒了外公外外婆这么多年?”许拓仿佛对她的打麻将成长史很感兴趣。
孟槿篱抓着牌,说道:“多亏马爷爷罩了我这么多年,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三缺一,马爷爷牌瘾很大,三缺一的情况下只好拉我上牌桌,只是我牌输牌赢都不算钱,马爷爷还是不放心,每次打麻将之前和打麻将之后都要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工作,这才没有让我误入歧途。”
许拓听得津津有味,何知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拓,又看向孟槿篱:“以后咱们可以经常切磋牌技。”
“好啊。”牌友当然越多越好,孟槿篱欢天喜地。
就这么打牌打个几天也不错。孟槿篱心想。
可是没想到高效率办事的大哥当晚就出差完毕领她回家。
许拓送他们出来,月光倾泻在庭院里的树梢上,染得绿色尽是雪白。
月光之下,许拓眼中含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