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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很老很老的面馆。
土坯的房子,老式的门扉,里面的桌子板凳,最少也是二三十年前的式样。
而这个小面店的老板,更是一个走路都已经不太方便的老伯,估计最少也有七十岁了。
而他这里的面条品类也很少,只有一种——连汤面。
这是一种几乎绝迹的面条做法。
先在锅里炒几片五花肉,放入各种调味料,炒出香味后加入熬得雪白的骨头汤,最后再放入自己收工做的、并且晾干的宽面条。
成品出来后淋上两勺红油辣椒、加上一点豆豉酱和蒜末,咸鲜香味非常浓郁,面条非但不烂,还有那么一点“脆”劲。
在大冬天吃上这么一碗,把香浓的热汤一起喝完,给个烧鸡都不换。
余真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所以尽管小面馆简陋,老板也不怎么热情,他还是坚持留下来尝一尝。
当一大碗香气腾腾的连汤面放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老伯的手艺没有让他失望。
“真的好香啊!”
就在瞿嫣赞不绝口时,一辆自行车停在了面馆门口。
骑车的是个中年大叔,一个人,不像是骑行者。
可能是骑了太远的路,所以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走进面馆,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
“老板,二两面肥肠面。”
“要得。”
没过多久,开面馆的老伯就端来了一碗面条,但中年大叔没有开动,而是对老板说道:“老板,我没钱了,外面那辆自行车抵一碗面前行不行?”
面馆老伯听了一愣,随即说道:“哪个要你自行车,明天我就关门了。”
“为啥要关门?”
“生意做不动了,不关门难道天天守在路边吃灰?”
说完老伯也不理中年大叔,又径自走进了厨房。
中年大叔苦笑一声,最后还是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最后连带碗底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他果然没有付钱,也没有骑走自行车,而是大步走进了黑暗里。
“这个大叔有点奇怪,”瞿嫣道,“老板也很奇怪,别人不给钱,他也不生气。”
“正常。”余真道,“我小的时候,我们镇上有一家面馆,做的连汤面超级好吃,生意也很好。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都是很好的人。
“我馋他们家的面条,但没有钱,就去赊账。
“有时候有了钱就去给,但有时候就忘记了。
“那对夫妻从来不问我这事,也没有去找我爸妈和外婆,下次再去还是赊给我。
“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为什么要搬走啊?”
“我也是后面才听说的,”余真道,“听说有人眼红他们家生意好,就故意让很多人都去赊账,这样的生意自然做不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坏人,但也有像面馆老板这样的好人,”余真道,“如果我再遇到那对夫妻,我肯定会把当年的面钱还给他们。”
“你也是个好人,”瞿嫣问道,“要不我们也当个好人,帮那位大叔把账结了,再去把自行车还给他吧。”
收了好人卡,自然要做好事。
余真自然不在乎帮人买一碗面条,但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不知为何,瞿嫣对这辆自行车非常执着,非要骑着去追那个大叔,他也只好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
而前方不远,是一个长达几公里的坡道,她只能推着自行车走。
等追上大叔的时候,已经是在山的顶上了。
“大叔,你等等,你的自行车!”
闷头走路的大叔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瞿嫣。
“小姑娘,这车是我留给面馆老板的。”
“面钱我们已经帮你付过了,”瞿嫣道,“所以你把自行车拿回去吧。”
中年大叔再次一愣,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车就送给你吧。”
瞿嫣扶着自行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没想到辛辛苦苦追了这么久,换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啊,你现在不是在走路吗?”瞿嫣不解地问,“不管怎么样,骑车也要轻松一点吧。”
“因为我用不上了。”
“你怎么就用不上了?你到家了吗?”
大叔淡然一笑,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大步向前。
这让余真也大惑不解,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个大叔,反应有点奇怪。
于是他叫回瞿嫣,关掉车灯,然后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没走多远,大叔就离开了主路,走进旁边一片稀疏的树林,最后来到一片阴森的墓地前。
这里的坟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多都长满了杂草,墓碑也损坏了,几乎不可辨认,但大叔还是非常熟悉地来到一座坟前,然后在长满青苔的墓碑旁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大叔点燃一支香烟后,开始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坟墓的主人倾述,“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丢脸了。
“这次我败得很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又要笑我,说我没有那个赚钱的命。
“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早知道听你的多好,虽然日子穷了点,但至少能多陪你两年。
“不过你别急,等我把这根烟抽完,我就下来陪你……”
远远听着大叔的倾述,余真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大叔应该是这附近的人,可能是因为生意亏了,而且亏得很彻底那种,所以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两年,被金钱逼得跳楼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谁的过错。
“怎么办?”邱芸小声问道,“要不要去劝劝?”
余真略作沉吟。
有人在自己面前轻生,这种事遇到了,肯定是应该劝一劝的。
但他觉得这次不能由他来说,而是应该让瞿嫣来做主,因为他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如果这大叔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让瞿嫣帮忙解决的话,她是不是会很高兴?
于是他故意说道:“我不知道,瞿嫣你觉得呢?”
“我吗?”
瞿嫣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余真会征求她的意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长这么大,她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
“你大胆说吧,”邱芸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那我觉得……还是去劝劝吧。”瞿嫣道。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生命的可贵,所以她不希望一个好好的人,随意浪费掉活着的机会。
“那我们过去吧。”
余真下车,带着两人走进昏暗的坟地。
中年大叔此时已经抽完了香烟,正拿出一瓶药片,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大叔,你不要这么傻啊。”
大叔惊讶地回头,发现是刚才那个追上来还他自行车的女孩子,不禁大感诧异。
“你……你怎么跟来了?”
“大叔,”瞿嫣上前几步,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自杀这种事,真的不好。”
“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懂的,你赶紧走吧,不要管我了。”
说着他把药片倒在手心上,准备一口吞下,但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也放不到嘴边。
这让他大感震惊,抬头看向瞿嫣。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叔,我比你还惨,”瞿嫣道,“我明明不想死,很想好好地活着,去全世界看看,可是……我没有机会。”
听她这么说,大叔背后的寒气一阵阵地往上涌。
“你……你是个鬼吗?”
“啥?”瞿嫣眼睛一睁,“大叔我好心劝你,你怎么骂我呢?”
余真和邱芸无奈对视,这姑娘说话的技巧,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
于是他走上前,对大叔说道:“我们都是正常人,刚才发现你有点不对,才跟了上来。
“不过她说得没错,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你不懂,”大叔道,“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余真问,“如果可以,说给我们听听,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想点办法。”
“你们?”大叔却是摇头,“你们惹不起那些人的,不要自找麻烦了。”
“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有兴趣了,”余真道,“你看,你已经吊起了我的胃口,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不会让你死。”
大叔:……有你这么威胁人的?
最后他想了想,道:“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说吧,说完之后你们就不要管我。”
“好,我答应你。”
余真也不客气,直接在坟前坐了下来。
大叔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计较,便开始讲述他的遭遇。
“我是个搞建筑的,青藏铁路、鸟巢、港珠澳大桥,我都参与过。”
“你是包公还是工程师?”余真问。
“我是个小工。”
余真:……
大叔我们还是直接说重点好不好?
“后来跟着老板时间长了,老板信任我,就让我承包一些小活,”大叔继续说道,“但我老婆那时候不同意,说我这个人太直爽,宁可亏自己不远亏别人,做不了这事。
“但我不听,然后带着一帮乡亲就出门了。
“当年,我老板资金遇到困难,工钱结不下来,几十个老乡等着回家过年,我就把自己的存款垫上了。
“后来,老板跑路了。”
余真:……
邱芸:……
瞿嫣:……
“但我相信我不会一直这么倒霉,我又找到一个新老板,但没想到啊……”
“这次老板又跑路了?”
“没有,”大叔道,“他出车祸死了。”
余真:……
邱芸:……
瞿嫣:……
“而那年冬天,我老婆也因为生病离我而去,我对不起她。”大叔继续说道,“后来我学聪明了,不再垫钱,每天都把老板盯得很紧,于是我赚了不少钱。
“我在市区买了房子,买了车,接的活也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了,直到几个月前,我遇到了一个女人。”
“你们……相好了?”
“对,”大叔道,“她对我很好,像我老婆那样温柔,而且什么事都为我着想。
“于是我把一些钱交给她打理,让她去帮我买理财、买保险。”
余真一听,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然后,这些钱都被她骗了?”
“是啊,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明明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大叔唏嘘道,“不过她骗到的,只是我的一小部分钱。
“在她消失了之后,我心情烦闷每天喝酒,像是着了魔一样,最后……最后鬼使神差的,我被几个朋友找去打牌。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不仅输掉了全部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
“你被骗的和输掉的,有多少钱?”余真问。
“不算多,也就一个亿左右吧。”
余真:……
邱芸:……
瞿嫣:……
这叫什么,这叫不作不死!
余真突然觉得,这个大叔也不是那么可怜了。
“大叔,你也别着急,”瞿嫣劝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啊。”
“不,你们不懂,我必须去死。”
“为什么啊,就因为钱没了?”余真问道,“不就是一个亿吗,你完全可以赚得更多。”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叔突然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捂着头泣不成声,“我只知道我必须去死,谁都不能拦着我!所以求求你们快走吧,我死了就解脱了!”
余真和邱芸面面相觑。
这个大叔,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快速释放出灵气,很快就有所察觉。
一丝微不可查的黑色灵气,盘踞在大叔的脑袋内部。
水属性灵气?
这个大叔的意识,难道被人影响了?
他释放出更多灵气,进入大叔脑袋内部,强行驱除那一丝水灵气。
大叔突然止住了哭声,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手里的药片茫然不知所措。
“我……我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