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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志强骤然停步，险之又险没撞上某个人。
他拉着向美人，又看着眼前和自家闺女的脸一模一样的“人”，突然腿一软，却又叫他早有准备的闺女给一脚踹在膝盖前方，被迫站直了。
“我说过，不许跪。”
“饿腿软不行？”
“刚给你过吃的了。”
“……”
眼前的另一个“向美人”平静地看着父女俩拌嘴，面上的五官渐渐淡去，成了先前向美人见过的“无面人”状态，然后给自己扣上了另张椭圆形仅镂出眼睛没有任何装饰的面具。
“大人！”被她的动作惊动回过神来想到有所求正事的向志强向前一扑，紧紧拉住眼前“人”的手——虽然看起来他其实更想更无耻些地直接扑上去抱大腿，奈何不敢。这次向美人的动作慢了一拍，伸出的手仅来得及提住向志强衬衫的后领，至于向总匆匆赶来所穿的那件做工考究的西装外套，早已被自家老爹强行套在自家身上了。
向志强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是完全符合大众对“好父亲”的认知的。
他确实是个好父亲。
谁都没想到向志强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啪！”
那巴掌落在向美人拉着父亲的胳膊上，女孩一愣，两串泪珠就这么顺着脸颊滚下来了。
我爸打了我？
却仍未撒手。
“放手像什么样子。”向志强低声斥道，因为刚刚那一下，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也因为女孩提着自己后领子的缘故不得不以一种仰着头别扭的姿势说话，“囡囡回去给你买礼物，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洋娃娃了吗……”
任凭他好说歹说，向美人始终不肯撒手，也不说话，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直到感觉自己脖子都要断掉了，才听见眼前面具人开口，声音中性，听不出男女：
“不要浪费时间。”
闻言向志强急了：“好好好，好囡囡快撒手我发誓不跪，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男人忍声吞气地小声说到，女孩终于无意识地撒手，放开父亲已被抓得皱巴巴的领子。
见那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按揉自己脖颈的动作，她又无意识地抓上自己的衣领，那件西装外套，忽然头狠狠向边上一别，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人，眼泪水决堤地更汹涌了。
“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放过她，帮帮她……她还小年纪轻不懂事……大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看在我这些年为你们做的事情，看在她只是个孩子份上……我可以替她承担任何事……”
伴着男人的乞求，他每说一句向美人便哭得更凶，却始终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还小年纪轻不懂事……看在她还只是个孩子份上……
有些熟悉的说法。
时间倒回十多分钟之前，似乎有个猫咪般的女子曾对此做出评价。
她说她听说过虎毒不食子父爱如山。
她又说她听说过稚子无辜……幼崽需要维护。
她说所有的文化都无不在歌颂父母与子女间密不可分的联系。
“挂钩大义……然后就可以洗白，无论他之前究竟做了什么。”
她说“来都来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他都道歉了还想怎样”，甚至还有所谓的‘爱’与眼泪，听起来似乎都很有道理又没道理。
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这个星球这个文明的主宰，人类。
属于五界分类系统中的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分布全球，进化历程在这颗星球有迹可循。
可蚂蚁也分布全球，伟大程度不下人类——或者说在进化史上各种动物都具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为什么它们没成主宰？
还有，那鲜为人知、最为诡异莫测的第六界。
人类，凭什么？
面具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向志强还在面前点头哈腰，他的女儿在他的身后哭泣。
这是眼下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类。
贪婪、无措、弱小、虚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
尽在掌握。
注意应集中在前方的男人身上，此刻他能带来愉悦。
他求什么？放过他的女儿？
他女儿是……哦对了，自己曾赐予她一颗种子。
那又是自己的另一个念头了。
面具人将目光挪到向美人的身上。
却见她不知何时止了哭泣，端着手机看得认真。
“你在做什么？”许仅仅是好奇，无目的地提问，曾经以向美人的面貌示人的面具人的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有些失真，实在是男女莫辨。
“如你所见，我在用手机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干眼泪的女孩抬头对她人畜无害地笑了，柔弱得易叫人心生怜惜。
面具人却渐渐没底起来，这个女孩好像做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你知道吗，现在手机短信也可以报警的，知道区号就可以了。”
天马行空的一句叫另两人均是一愣。
向志强先回过神来她说了什么，瞪大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你！”
“就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向美人旁若不知，偏头避开父亲错愕的视线，自顾自地说下去，如取得胜利后自鸣得意，“知道我报了什么，怎么说的吗？”
女孩的声音依旧柔软，吐出的话语语调软糯仿佛一个写完了作业在向父亲邀功的小女孩。
“一报家父向志强三年前挪用天行修建大礼堂公款，筑豆腐渣工程；
“二报向美人，哦是我，为偏袒亲父二度……不，是三度杀人未遂，罪大恶极。
“我觉得他们会重视我的报警。”
“——囡囡！！！”
男人面对女儿高举起手臂抬了又抬，放了又放。
他的女儿抬眼平静看他，除了眼睛周围还有些红肿，不见曾经哭过的模样。
“囡囡，为什么……”
最后男人俯身抱住自己女儿，忍不住哭了，撕心裂肺。
“你问为什么？”他没想过还可以得到女儿的回应，就连面具人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父亲，你太弱了，又很愚昧无知。”他们听见那个女孩的声音冷淡，毫无情绪，“所以你家亲爱的大人，选择了我而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