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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学院,树林。
小绿人走向树林深处,肩膀上火焰形成的鸟儿歪过脖子,用尖嘴梳理羽毛,又张开翅膀抖了抖,动作仿佛是只活生生的鸟儿。
那个有着少年身形的小绿人停下了脚步,小鸟也飞下他的肩膀,忽然浑身燃起金红色的火焰,燃地越来越旺,火星四溅却没有烧着这林子,落地便化作虚无。随着火势愈演愈烈,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鸟儿身形不断放大,如一个仅可容一人驻足的亭子大小,又不断拉长,形成下端是个圆柱的形状上端不断张开膨胀如一个舒展的巴掌的形状。火焰的金红色不断淡去,变得金黄,变得如稻穗般的颜色,又渐渐染上绿意——如绿叶干蔫时的颜色,如松柏的颜色又如青草的颜色,仿佛一个人从衰老走到中年,最后定格在最朝气的时候。
待火焰散去,那里出现了一棵树。
火星子落在地上变作树叶。
那棵树的树干挺直,叶翠枝青,亭亭玉立。他从地面拾起一片落叶,细细端详。又见叶呈掌状有三角形裂片,顶端渐尖基部心形,形状优美。
他手上的落叶离了大树很快就变得枯黄。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他也喃喃,绿色光芒收敛自体内,原地出现一个少年。
细眼长眉,身形纤细。
是先前楚觉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在树上的少年。
他纵身一跃,树上便有一根树枝伸长,半空中少年踩着枝上两片展开的叶子稳当当地站立,就好像那叶子是故意钻到他的脚下般。树枝收回,他也便站到了树上,摸了摸那绿色平滑的树皮,犹豫了下又从上面跳下。
树:???
“外面的树不要爬。”他自言自语,“我又应该向你这棵树道歉,”
“对不起。”他很认真,“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那棵凤凰所化作的梧桐树:“……”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正是刚才那个狡猾的人类前一天在第十章所说的话嘛!
林中出现了“沙沙”的声音,仿佛有风吹过。
少年侧耳亲听,仿佛可以听见风的声音。
“你是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即便他是真诚以告也可能看的片面,没见过世面世面,比如他当场就没认出你并不是一般的树?”少年笑了,“栖梧说的很有道理,我受教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有再上树,而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树下如茵的草坪上,新生的小草有一种毛绒感,长出来的便如一张铺在地面上的毛毯,舒坦极了。少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书来——刚翻开一页,便抬起头来,望向面前通往这树林深处的唯一道路。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戴着一张狐狸形状的面具,白衣白裙气度可亲,走在这条金黄色却通往一棵奇特的树的路上,就仿佛是志怪小说里出现在荒郊野外的精怪,迷人又缥缈。
是夏知秋。
直到夏知秋在走到树林的一定深度时,忽然面上就出现了一道光幕,阻遏了她前进的步伐,她要去的地方在另一头。
少年坐在树下,膝头放着一本书,抬头望向她,目光澄澈又干净。
夏知秋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头,石头进入墙壁后又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向她的脑门撞去。
她避了过去,双手抱肩站在原地,看起来仿佛一个置气的小女孩。
她听到光幕的那一头传来少年认真的语调:“栖梧,别闹。”
“哎呀。”然后是少年轻呼,她看见那棵树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少年一个没防备直直后仰,倒在柔软的草坪上。
“噗嗤。”心底忍俊不禁,面具下的嘴角却仅仅是向上勾勾,仿佛眼前只是小场面。
也就是在少年摔倒时,光幕消失了。
她抬脚入内。
此时少年已经从地上爬起,拍拍裤腿上的灰,又站了起来:
“嗨,听说你要离开学校了。”
“是的。”
“为什么?”他走到夏知秋面前,抬头望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具,“是我的原因吗?”
她笑着摇摇头,对此没有作答,而是提到另一件事:
“你知道这几天的故事叫什么名字吗?”
“?”小少年歪头,不明白她话题一转,此刻在说什么。
“金钱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不管什么义与不义,只要能够达到尘世的天堂,享尽繁华之福,化心肝为铁石,胼手胝足地去争取暂时的财富,这是今日最普遍的到处都揭橥着思想,甚至法律上也这样写着。
“凡是悲欢离合之事发生的场所,总跟我们的心牢牢的粘在一块。所以他特别注意到小园中的黄杨,枯萎的落叶……以及一切别有风光的细节;这些都将成为他不可磨灭的回忆,和这个重大的时间永久分不开,因为激烈的情绪有一种特别的记忆力。
“不论处境如何,女人的痛苦总比男人多,而且程度也更深。男人有他的精力需要发挥……但女人是静止的,面对着悲伤无法分心,悲伤替她开了一个窟窿……把她的愿望与眼泪来填。感受,爱,受苦,牺牲,永远是女人生命中应有的文章。
“怜悯是女子胜过男子的德性之一,是她愿意让人家感觉到的唯一情感。
“金钱有了,父女也有了,虽然还缺少了一个爱情要素,可这个故事叫《欧也妮·葛朗台》。”
小少年:“??????”
夏知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有时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在绽放期出生的了,怎么连那本书都不知道。”
“那个侦探会突然出现在礼堂,是你做的吧?”她状似无意地提到,“你可真是喜欢人类。”
“……”
“下月原来有话剧社的表演《欧也妮·葛朗台》,主演向美人,现在也不知道还演不演。”她又换了个话题,“接下来还有我负责的《山海》,你会来吧。”
她看向那个沉默的小少年。
他点点头。
“行那我走了,不打扰你了。”
“等等。”他忽然叫住了她。
“嗯?”
“那个《神话》的邀请码,我送出去了一张。”
“嗯?”她有些意外地看他,“我还纳闷怎么少了个名额……你很少主动做什么。”
“可这个项目明明你才是甲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可以理直气壮一点的。”
“……嗯。”
少年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到为止。
低下头喃喃。
“我们的语言无法用人类的声带发出,不过情感是共通的。
“我知道我们没有‘出生’这个词语。
“我们都是在绽放期绽放,最短暂也是最美的时候。
“你说我是喜欢人类,而你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如果这样能让你忘却仇恨,开开心心地生活,那很好。”
他一个人站在树下,看起来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