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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前路

作者:牛奶八段锦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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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旗和瑶玉一口气跑上金风台,两人都是面色红润,香汗淋漓,被高台寒风一吹觉得清爽许多。

    “好美啊!”两人凭栏北望,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阳夏城,整座城褪去往日肃穆的面容,一片晶莹洁白让天地显得温柔朦胧。

    云旗伸出手去接纷落而至的雪花。剔透晶莹的六角雪花彼此拥抱在一起落在她的手上。看着在温热的手心中一点点消融的雪花,她阴郁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倚栏望飞雪,云关几万重。

    君看琼花开,却在阳夏东。

    瑶玉听她此刻脱口而出的这首诗竟从未听过,好奇地问,“这是你即兴做的?”

    “我何曾有这等天赋。”云旗四顾无人贴在瑶玉耳边轻声说,“这首《咏雪》乃是七王叔傅承宇的一首佳作。”

    瑶玉一听,脸色微变,“怎么好端端地偏要吟诵他的诗歌,你不知道他也是王宫的一桩忌讳。你好不容易从宛城回来,凡事多加小心。像今日的事若是要有心人听去,可又有你的麻烦。”

    云旗并不理会她的好言相劝,“你一点都不好奇他的故事?”

    “实话说,还是有点好奇。既然提起,不妨说来听听。”

    云旗开始思忆这段往事,“父皇和七王叔是一母同胞。他自小才情卓绝,谈锋健锐,深得皇祖父的赏识,一度甚至动了心思立他为储。父皇因此对这个七弟非常忌惮。他也从来不收敛自己的锋芒,又被一群文人雅士追捧,称其风姿傲骨,灿耀古今。你也知道我父皇的雷霆手段,不过任由他洒脱不羁便寻了几处错误,终于让皇祖父厌弃他。父皇登基后,他和七皇叔的关系一直不好。等父皇和夏氏,也就是陛下的生母大婚后,七皇叔竟然毫不避嫌,写了一大堆诗词歌赋赞颂夏氏的美貌品格。”

    “这些诗词如今还能见到?”瑶玉好奇的问。

    “早就禁绝了。都传说夏氏入宫前曾和七皇叔有过一段情,从七皇叔的所作所为看,我深信不疑。父皇是何等聪明,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就废了夏氏。所以我一直说傅澜星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孩子……”

    瑶玉快步上前急忙捂住她的嘴,央求道,“快别说了!我刚说的话你究竟没听进去。”

    “怕什么!就算我如今削去爵位,戴罪之身,但毕竟还是血脉正统的扶迎公主,她终究不是正统。”云旗丝毫不畏惧。

    “你敢说我可不敢听。而且我再忠告你,千万不能在我大哥面前说这些事。她马上要远嫁东隅,从此再不相干,你俩的恩怨就此勾销。那七皇叔后来怎样了?”瑶玉虽然也听过傅承宇支离破碎的片段,但也不知他的下落。

    “不知所踪!”

    瑶玉想问又害怕云旗再口无遮拦,收起好奇心,转而提议说,“外面也站了这么久,我们进房中烫一壶酒暖暖身,再听几首近日的新曲如何?”

    云旗点头,两人就往雅间走去。刚转过回廊一角,却见三个身影也正在凭栏赏雪。瑶玉仔细一看,顿时生出一背脊冷汗,三人正是澜星、薇瑜和惠然。不过她们有说有笑,并没有发现她二人走来。

    瑶玉拉住云旗,“我们从另外一个方向去雅间,别和她们撞见。”

    云旗白了瑶玉一眼,轻蔑她胆小怕事,拉着她的手就向三人走过去。云旗站在她们身后,恭敬地行了大礼,瑶玉也只能照做。

    三人回头一看,顿时笑意全无。澜星客气地让二人免礼,也没打算相互寒暄,转头对薇瑜说,“哥哥走了好一会儿,我们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些回城吧。”薇瑜乖巧地点点头。

    三人要走,云旗却没有让路的意思。澜星带着警告地意味看着云旗,对方也毫不示弱回以挑衅的眼神。

    云旗忽然笑着撒娇道,“妹妹大婚,也没见姐姐来道贺,我为此伤心了好一阵!”

    瑶玉虽然不想惹事,但她向来嫉妒澜星抢夺了大哥全部的爱。听云旗一开口就能直戳她的心窝子,心中称快叫好。

    薇瑜站出来挡在澜星身前,抢白道,“你成婚悄无声息,我们全然不知,怎么道贺?”

    让云旗始料未及的是薇瑜原本乖巧胆怯的小姑娘,何时也变得巧言善辩,一时找不到话有力回击,只得讪讪说,“我如今是庶民之身,大婚礼仪一定比不得姐姐隆重,让天下人尽知。但我依然是司马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即便不是多么高贵的朝廷命妇,但却是有些人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美梦了。”

    澜星淡然一笑,走近云旗拍拍她的肩膀,“既然有个好归宿,好自珍惜吧!”说完头也不回快步下了金风台。

    三人刚走到一层庭院的天井中,澜星方才强忍住的心痛化为一口喷薄而出的鲜血,落在地上的白雪中,犹如一树盛开的红梅。她绵软地倒进惠然的怀中。

    薇瑜嘶喊来人,又哭着说,“都怪我,看你近日康复,邀你出来踏雪赏梅对病情也有助益,却碰到这个冤家。我怎么向陛下交待呢?”

    守在楼外的侍从婢女一阵慌乱地将已经昏迷的澜星急速送回公主府。

    澜星烧得昏迷,一直叫着泓的名字。薇瑜和惠然商量,派人进宫禀报陛下说公主赏雪受了风寒,引起旧症来势汹汹,速请宫中御医前来诊治。将她们遇到云旗和瑶玉的事隐去不提。但薇瑜终究还是年轻心浮,忍不住将实情悄悄告诉司马泰,希望他能告诉泓来探望澜星一次,或许就能解开心结。

    司马泰思索了半日。他心知如今两国正在商议联姻之事,如果让泓知道澜星为此伤情至此,没准儿又让局面成乱局。从家与国各层去想,这一面决不能见。将来相互知情,就来怪自己这个第一罪人吧。最终没有启程去昆吾大营报信。

    澜星没有等来泓,却等来了萧子源。

    虽未正式成婚,但征得景睿同意,萧子源可入内室探望。他本身体虚,却依然坚持日日守在澜星床榻前,端水喂药悉心照料,不让妙安和映秋分担半分。他说自己从小和药丸作伴,最懂得病人需要。薇瑜在一旁听了也十分感动。

    在近半个月萧子源和衣而眠的日夜照料下,澜星终于好转。她醒来时,薇瑜笑中带泪说,“二皇子一定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我知道!”她望着帐幔外正在忙碌的子源,见他从容地从药匣中取出一丸药在铜鼎中压碎。虽然两人已经约定婚姻只是同盟,遇见如此值得信任的盟友是份好运气。

    子源,对不起。澜星在心中说,若你要得更多,我无法给你。

    扶迎、东隅终于将大婚事宜提上日程商议。两国礼部官员足足商议了整个漫漫冬日。等两国陛下都首肯一应礼仪细节已经到来年的初春。扶迎国送亲队伍在立春这日启程,一路南下经过几个州,大约在仲春时节抵达两国边界,再由东隅国迎亲使团接应。萧子源先启程回了东隅国,在锦华城迎接澜星。

    澜星向陛下推荐司马泰为送亲特使,景睿又担心澜星送亲之路孤寂,下旨让王薇瑜随行陪同,到了锦华城再跟送亲队伍返回。为此,景睿还破例晋封薇瑜为书南郡主,是阳夏立国以来第一位异性郡主,一时风光无限。

    立春这日,阳夏王宫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所有人都为澜星的大婚而忙碌着。阳夏城送亲队伍所经之地都围满了百姓,都要争先一睹这场盛世大典和公主的美丽风姿。

    景睿见澜星一身大红吉服从王宫正门款步走出,走到他的身边。这身嫁衣凝聚了扶迎技艺最精良的百位绣娘三月心血制成。她上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外披那件绯罗蹙金长尾鸾袍,金丝绣出百只振翅飞翔的翟鸟,曳地裙摆足长五丈。

    飞天发髻上戴着镶嵌凤凰步摇的金钿,镂空雕刻中镶嵌着骠国的红宝石、楼兰国的翡翠、锡兰国的碧玺,额前珍珠垂毓,隐藏在金玉之后的神情却模糊不清。

    她似乎在笑。对着陛下、满朝百官、城中观礼的百姓,保持着庄重典雅的笑容,但景睿看得出其中并不包含幸福的意味。他伸出手去迎接她,那双少年时他常牵引玩耍的手如今却如此冰凉。

    从宫门走向迎亲车驾那短短数十步,景睿每一步都在后悔。他侧脸望着垂毓之后那张妆容精致的美丽脸庞,从此它真正的喜怒哀乐将隐藏,在东隅国只代表了帝国或喜或忧的表情。这对曾经向往自由的妹妹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这就是自己亲手所赐的幸福。

    “陛下,臣妹走了,请多珍重。”澜星向景睿行最后的大礼。

    “阿星,两国已在邦交国书中写明你可以每年回来省亲,寡人能在这段和亲之路上为你所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景睿自己也说不出那个“怨”字。

    澜星再拜又行了大礼,反手紧握着景睿的手笑着说,“怎么会?我是自愿去的,我也知道陛下为达成这个条件划给东隅国十座边界金矿。只要我在,必保两国边界无虞。”

    满朝百官见兄妹情深不舍分别,无不黯然垂泪。

    澜星再一次在众人中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来了么?他会来吗?他怎么会来?在望月台的月光下,飞溅的瀑布前,那些关于爱的誓言就这样在现实面前摔得粉碎。

    吉时已到,顿时礼乐大作,长号仰天而起,呜呜齐鸣。澜星在轺车挥手与景睿和宗亲百官作别,车队辚辚启动。

    阳夏某个高处,泓孤独的身影正在注视着这场盛大的欢庆。呐喊和欢呼都化成最锋利的尖刀扎向他的心上。

    他曾经深信爱是相守,是希望。如今爱是遥望,是心头一抹化不开的思念。澜星,给我十年让你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