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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犹如磬玉相击, 清脆又带着微凉的寒意,让张译成有种被冻住一般的感觉,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缓缓走来,连呼吸都窒住了。
顾怀瑜背对着众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中那股子深刻的恨意,阴森森的眼神扫得他头皮发麻。
顾怀瑜的手, 在捏住鞭子的时候缓缓握紧, 扬眉看着面目全非的张译成, 脑中却浮现的是上辈子的场景。
“表妹心悦于我, 是她约我来此!”
“表哥生得玉树临风,妹妹也值碧玉年华, 正是青春妙龄,生出点女儿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这高门宅院不比乡下, 不是你看上了就能随意为之, 若真喜欢, 大可禀了祖母,央人说道。”
“是啊,到底乡野长大, 半点规矩不懂!”
最后, 停止在了老夫人失望厌恶的眼神上,“关进祠堂!”
顾怀瑜当日百口莫辩,后半生的磨难自此开始!
“啪”一声,软鞭打上皮肉的脆声炸响, 在张译成脖颈处描出了一条鲜红的线。他痛叫一声,整个人忍不住往后退去。
“莫缨。”宋时瑾缓缓出声。
莫缨就极有眼色的叫上旁边的人,不知道从何处拿来了一条麻绳,将人拖到了树上吊起来。
林修睿不死心,张口道:“大人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
“哦,是有点。”宋时瑾侧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笑道:“可我这人就喜欢折磨人,我的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碰的。”
这话在场的人倒是认同,但凡见过他平日对待仇敌手段的,都默默点了点头,吊起人来打,这才哪跟哪,虽是有点丢面子,但还能保住命不是。
顾怀瑜眯眼看着,出手抽了一鞭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子不甘不化的恨意,像找到了出口,终化作取之不尽的力气涌上四肢百骸。
张译成拼了命的挣扎,也只能堪堪将脚尖垫在地上,不停的痛叫、恳求、认错,可鞭子落在身上却一下比一下重。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牵着丝吊在树上的虫子,任由人宰割。
足足抽了有半个时辰,顾怀瑜这才感到脱力,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而树上的张译成早已被打的全身没一处好的地儿,两眼翻白,口中不停喃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时瑾看了顾怀瑜一眼,才道:“偷我东西这事,本官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今日被张译成兄妹二人气出的那口浊气,居然莫名的舒坦了起来,可又想到自家的脸算是丢了一半,只淡淡说了声:“将他带下去吧。”
几个下人闻言,接连看了张译成身后的莫缨一眼,见他没有表态,才七手八脚,将被抽的半死的张译成从树上放了下来。
他的锦袍早已被抽的稀碎,在放下他的同时,堆叠在肩头的袖口滑下,随之掉出一张叠好的纸。
林湘有些不甘心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视线在宋时瑾手中的玉佩上转了一圈,疑惑的开口:“可是,妹妹方才不是说,玉佩是你的吗?怎的现在又成了宋大人的,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
宋时瑾的出现太过突然,打人的理由更是莫名其妙,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林修睿琢磨了半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顾怀瑜并未回头看她,而是抬脚上前捡起那张纸条捏在手中看了一下,这才抬头看着林湘:“我何曾告诉过你那玉佩是我的?”
林湘捏紧了轮椅扶手:“方才你明明说是!在场的人可都听到了。”
“那你听我说完了吗?”顾怀瑜笑了笑,“我是想说,我是有一块与之相似的,可这玉佩也有些年头了,我怎么可能用得起如此名贵的玉料?”
“那你能解释为何玉上刻着你的瑜字?”林湘抿唇,死咬着不放。
顾怀瑜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东西又不是我的。”
林湘气得闭眼翻了个白眼,就听顾怀瑜语带古怪的说:“我说呢,我与姐姐无冤无仇,为何你非要死咬着将此事冤枉到我头上!原来是怕东窗事发?”
刻意停顿了半晌,顾怀瑜才慢悠悠道:“姐姐正值碧玉年华,青春妙龄之际,春闺寂寞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真喜欢,大可禀了祖母,央人说道,何故要做出此事呢?”
她语态缓慢,说不出的嘲讽,林湘气红了脸,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顾怀瑜抖了抖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昭昭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张译成仿照着字迹写的,他原想自己写首情诗,奈何胸无点墨,只能借用前人诗词。
“我可是记着,姐姐写字惯爱中锋入笔,收尾藏锋之时每每要在末尾处顿笔……”
林修睿一看,面色突变,林湘的字是自己亲自教的,自己一眼便能瞧出,那字迹定是林湘无疑。
“你胡说!”林湘坐在轮椅上,着急得想要站起来,却因坐的太久加之双腿酸痛,猛地扑到了地上,羞愤难当,她面色极差,恶狠狠看着顾怀瑜:“你说,是不是你故意栽赃!”
顾怀瑜神色不变,缓缓道:“姐姐这话从何说起?众人皆见这纸条是从张译成身上掉出,我连碰都未曾碰到他,姐姐就这般着急,难道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我是何身份,他又是何身份,我怎会瞧得上他!”林湘无从辨别,怒气冲冲说了一大段之后,才转头看向林修睿:“哥哥,你相信我!”
林修睿听得她的声音,这才从愣怔中回神,他一直以为是顾怀瑜与张译成有了什么牵扯,却没想到从张译成身上掉出了这东西,略一思索过后便想明白了。
张译成这是做了两手准备,看哪个比较好下手便扯到谁的头上,当时林湘被泼墨,又摔到昏迷,他便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顾怀瑜。
“我自是信你的。”他抬脚上前,将林湘搬到了轮椅上坐好。
事态发展成了这样,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眼下围观的人如此之多,这事绝对不能再闹下去了!
林修睿蹙了蹙眉,转身对着身后众人拱手道:“今日之事让诸位贵客看笑话了,这玉佩并非我小妹所有,字迹也实属仿造,事情真相如何,我必定会深究。眼下时间已经不早,还请诸位移步膳厅!”
众人热闹看的津津有味,今天这趟简直没有白来,事情一波三折,变化太快,虽有遗憾不能再看下去,但就这些也够谈论好一阵子了。
一连牵扯进去两个孙女,一个孙儿,还闹得这般众人皆知,待宾客一走,唯独剩下宋时瑾抱手靠在旁边的假山之上,老夫人不好出口赶人,索性随了他去。
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怒视着张氏道:“这就是你的好侄儿,好侄女!”
张氏额上早已冷汗涔涔,吓得说不出话,连她也未想到这兄妹二人会如此胆大妄为,忙跪倒在地。
“老夫人息怒。”
“立刻将那两人给我送走,从今以后不得踏入王府半步!”老夫人怒喝:“这个家你也不用打理了,宴席之后将库房钥匙和账本交到寿安院。”
张氏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林修睿,只期望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
林修睿抿了抿唇,就听老夫人冷声道:“你就是求睿儿也没有用,既然没有能力管好王府,那就别管了!”
老夫人态度坚决,张氏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半分作用,身子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众人神情各异,顾怀瑜面无波澜好似置身事外,林修睿低头看着石板不知在思索什么,而林湘则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裙子。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老夫人对着她说:“腿好之后,罚跪七日祠堂!”
林修睿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劝道:“祖母!湘儿今日也是被人冤枉,你怎能……她自小未曾受过这种委屈,一直娇养着长大,怎么受得住!”
说起这个,老夫人态度更加坚决了:“委屈?就是因为王府从不给她半点委屈受,养的她这个性子无法无天,今日这纸条我相信是张译成栽赃,可若是她无心,张译成是如何取得她的字迹的!”
林湘浑身一震,如今也反应了过来,难道是自己身边出了内奸?她想张口反驳,却见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投来,她着实有心陷害顾怀瑜,可现下不知内奸是谁,也不知老夫人究竟知道了多少,只能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顾怀瑜这时却忽然跪倒在地,柔声道:“今日孙女做事鲁莽,惹出这般祸端,未看清是表哥就打了人,连累王府声誉,还请祖母责罚。”
她言辞恳切,面上无一丝心虚,磊落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眯了眯眼,细细思索了一番,宋时瑾今日态度委实太过古怪,他身居高位连二皇子也要礼让三分,凭张译成那个本事,怎么可能见得到他?又与他怎么扯上恩怨的?
对于偷盗一事,相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相信!难道,是这丫头与之有什么牵扯?可是她自幼被关在顾宅,与外人几乎没有相见的机会,也不太可能有旧情存在。
老夫人看了顾怀瑜一眼,眉似远山含黛,眸如黑曜睫似羽,肤白胜雪,面含桃花,今日这般华丽的衣着,竟又带出些许浑然天成的妩媚,身为过来人,她深刻的知道,如此容貌最是惹人怜爱。难道是……
“今日之事,你是有些过错,既自己知晓自己鲁莽,便去誊写百遍静心咒吧。”老夫人拿不准如今宋时瑾对顾怀瑜是何态度,也不太好过多责罚,且今日她也算是枉受无妄之灾,只能从轻责罚。
前院离不了人,老夫人处置完后,便由身边的丫鬟扶着走了。
林湘这才抬头,咬牙切齿道:“顾怀瑜,你真是好样的!”
“比不过姐姐半分。”与之虚与委蛇许久,今日也算是撕破了脸皮,顾怀瑜索性反唇相讥。
“你给我走着瞧!”林湘被气的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越见她那明艳的面容越是烦躁,索性道:“哥哥,我们走!”
顾怀瑜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邪邪笑了笑:“好啊,走着瞧。”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声轻笑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鹊桥仙》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