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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里近来可好?我也很长时间不曾见到诃子、吾麻了。”老边随意地问道。
说起儿女,迷钳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欢笑道:“都好都好,吾诃子转过年就十八了,长大了,他在部落的年轻人里边,威信很高,很快就能担当大事了。至于吾麻,唉,就是这个女儿最让我头疼啊。”
老边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小丫头有四五年没见了,该长大了,近来也听别人说起过,良吾部落的掌上明珠吾麻是个大美人,想来是求亲者太多,才让你头疼的?”
“那个小丫头,从小被她母亲和哥哥宠坏了,如今长大,越发管不得了;老边你说听别人说起那小丫头,那一定是听别人说她的诨号吧?叫什么?——母老虎!”迷钳苦笑道;“谁敢向她提亲啊,谁敢娶一头母老虎回去?我如今最烦心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听着老朋友的抱怨,老边很不厚道地嘿嘿怪笑。
良吾部落的吾麻大小姐,在金城郡的大小部落中那可是鼎鼎有名。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够出名不外乎几个原因。首先,吾麻是个美女,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是饱受汉家儒学熏陶的她,比起寻常部落女子更多几分出众的气质,所谓富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吾麻与别家部落女儿的区别。
再者,这个读过书的部落大小姐同时还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走马骑射,半点不输给男子,或许会读书这一条在信奉武力的羌胡部落中未必受人待见,但是骑射高明就很不得了。
但是对所有认识吾麻大小姐的人来说,所谓能文能武,女中豪杰等等评语,都不如另一个诨号的名气来的大。
母老虎!
十四岁那年的春天,吾麻用一顿马鞭抽跑十几家求婚的使者,又在哥哥吾诃子的支持下,与亲自来求婚的十几个部落少主比试骑射,将所有求婚者逐一击败,大大羞辱了一番。从那以后,这位比试获胜后趾高气昂把所有求婚者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少女,就有了一个气势十足的诨号。
厅堂中炉火正盛,老边和迷钳两人不停地诉说着各自近年来的趣事,又不停地喝酒,谈话的气氛愈发热烈,但是只有知情者才能听出他们言辞中蕴涵的彻骨寒意。
“泠征做得太不像话了。当年段太尉刚刚遇害时,阉党气焰收敛了不少,泠征也老实了两年,没想到,事情过后,他竟然变本加厉。”老边已经是退职的闲人,不须顾忌官场上的忌讳,他在凉州人脉又广,其实不惧泠征,因此说起这位护羌校尉来,言辞中殊无敬意。
“从光和三年第一次出塞攻打参狼羌;光和四年出大小榆谷,横渡绝地二千里,征伐赐支河首;今年再征白龙江;无岁不征,无年不战。部落里的年轻人死了一茬又一茬。不瞒你说,良吾部落真有些撑不下去了。”或许是因为烈酒的作用,又或许是在老边家里本就不须掩藏提防什么,迷钳很放松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和苦闷。
老边心下恻然,以他的性格,见不得朋友受难;“我在护羌营里认识人多,让他们帮良吾部落说说话。”
迷钳连连摆手,坚决地拒绝了老边:“不不不,真的不用了。泠征刻薄寡恩,在他手下做事本就不易,不要麻烦他们了。况且,你虽然与他们相交二十多年,但是人情这个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他们能在泠征面前护着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总要试一试,再这么下去,你良吾部落会被拖垮的。”
迷钳不知想起什么,一声冷笑,问道:“老边,你还记得当煎部落么?”
“记得,他们是烧当羌的一个分支,当年被段太尉击败,部族几乎被杀尽绝。剩下一些老弱投降之后,被安置在陇西与金城边界处。去年的时候,因为谋反被灭族了。”说起凉州羌胡部落,老边如数家珍;“当时发兵攻灭当煎部的,不就是你么?”
迷钳听到谋反二字,突然失声大笑,他伸直了手掌,扳着手指头数着数:“陇西郡狄道城,有护羌校尉部,陇西郡南界的临洮,还有南部都尉;金城郡西界,有西部都尉;汉阳郡有凉州刺史部;各部边军加起来,不下四万人。当煎部落有多少人?两千两百人。”
“我良吾部落出兵一千五百,当煎部落就被全族诛灭了;我当时把所有砍下的人头数了又数,两千两百人,还包括了老人、女人和孩子。一个两千两百人的小部落,深处数万大军的腹心之地,居然敢谋反,这话老边你信吗?”
老边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当煎部落谋反之事的真伪,凉州人尽皆知,不需要迷钳来问。这个部落出身不好,根基太浅,实力又太弱,最适合拿来立威。
老边听明白了迷钳的意思,去年可以是当煎部落谋反,焉知来年不会是良吾部落戴上谋反的帽子?汉庭在凉州驻有重兵,各部大人虽然对泠征多有义愤,但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当煎部落灭族时无人敢动,如果有朝一日良吾部落出事,会有人来相助么?迷钳不敢冒这个险,良吾部落不可以得罪护羌校尉部。
“那你准备怎么办?”老边有些悲伤地问道;迷钳在凉州是公认的豪杰,他与人为善,也得到许多人的敬重,可是面对护羌校尉,面对汉庭这个庞然大物的压迫,却落得进退两难,委曲求全的地步,着实令人心酸。
说起自家事,迷钳反倒淡然了:“良吾部落看似强大,其实根基不稳。我们本是烧当羌分支中的小种,只因当年投靠段太尉较早,征战时吞并了一些部落,才得以壮大。我们和湟中义从那样扎根四五十年的大部落不一样,他们能做的事情,我们做不得……”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有大勇气,良吾部落不得不忍耐——我不能叫祖先传下的基业毁在我的手里,那样我就百死莫赎了。”迷钳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混着某种决心,一起吞进了腹中。
“我现在只发愁啊,吾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嫁,最小的儿子吾习还没有长大。”喝下了滋味莫名的一杯酒,迷钳突然就放开了心情,转而又说起家中琐事,“老边,你家里怎样?刚才我进庄之前,见到於菟那小子了,不得了,一个武艺超群的英武少年啊,我看得出来,凉州同辈儿郎里边,於菟是这个……”迷钳说着翘起大拇指用力扬了扬。
老边没好气地一摆手道:“你就别提那个老虎崽子了,说起来我是一肚子气。那混小子,只爱学武,不爱读书,每次看他练武时生龙活虎,转过脸进了书房立时就无精打采,学业进境极慢;叫我在王子邑、阎进思那里丢尽了脸。”
迷钳的目光突然有些闪动,哈哈一笑道:“老边,你也不要着急嘛;咱们凉州人大多好武,於菟纵然不爱读书,能学出一身好武艺,亦是可喜啊。总好过我家那个小母老虎。”说到这里,迷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失笑道:“说来,你家於菟和我家吾麻倒也有缘,当年第一次见面,还不认识呢,就闹得满堂皆惊;一个老虎崽,一个母老虎,还真能闹腾。”
迷钳看似随意,但是言辞中的试探之意几乎毫不掩饰,老边如何听不出来。
“吾麻那丫头,虽然任性了些,但是率真爽利,我还是很喜欢的。”老边不动声色地说道。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迷钳是回军途中,折道来访,却不能耽搁太久,午后大雪稍停,便即告辞离去。老边特意叫了虎娃一同相送。
看着迷钳一行渐行渐远,一直沉默的虎娃突然问道:“老边,迷钳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你怎么知道?”老边有些惊异,他与迷钳交谈半日,或许不难看出迷钳的重重心事,但是小老虎只在送别时短暂一唔,却如何能看穿迷钳的心思?
虎娃茫然地摇摇头,闷声道:“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我看他说话的样子,看他笑,都是假的,装出来的。”
老边怅然一叹,遥望着迷钳远去的背影,恻然道:“迷钳……就要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