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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这种时候开得起玩笑的,也就是董卓这样究竟沙场的宿将。如李儒之流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已经是面色苍白,大生忧惧之意。
“后路交给段煨处置,命他务必拦住贼兵,稳住我军后阵。若无急事,不必报我。”董卓随口吩咐了一句,打发后路赶来报信的骑兵离开;“文优,跟我一起看看那虎崽子,究竟有何本事,这一年来能闯下偌大名声。”
中军大旗随着董卓缓缓向前移动,不一时出现在离前阵不远的一处小丘陵上。官军前部人马一见大旗,纷纷奋起精神,欢呼高喊。响震云霄的呐喊给了李儒一点信心,面色渐渐好转。往远处望去,两支人马正在酣战。
那一片战场上不像寻常交战时,两军之间有着比较明显的阵线,两支骑兵大军的交锋,或数百人、或百十人,组成一个又一个小集群,往来纵横,互相穿插。分属两军的各个小队伍,时而正面相对冲锋,时而又会同向而行,并驾齐驱。每一次交锋的过程都异常地短促而直接,生死只在刹那之间,比步军交锋更加混乱,也更加血腥。
这样的战斗,考验的不仅是兵士的勇武,还有指挥官对战机的把握。就军官的素质而言,官军高过虎字营不止一筹;毕竟虎字营只是草创不及一年的新军,虽然小老虎个人勇武善战,但是手下的武官却大都是半路出家,只跟着边伍学得些许军法的皮毛,比不得官军中各级将佐久历行伍,军队的组织上也更加严密,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过去虎字营遇见官军时所向披靡,是因为那些官军各有弱点,或是久战之后强弩之末,或是遭遇伏兵军心散乱,又或者是众寡不敌等等,都被小老虎敏锐地抓住其薄弱处痛打,才能战而胜之。可这一次遇到董卓,却没有过去的好运气了。
虎字营的将士们很努力,亦不缺乏勇气,但始终无法击破董卓的前军。两军在战场上打成胶着之势,也就意味着双方都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流更多的血,却一时看不到胜利的机会。
“牛辅……比那小崽子还是差了些。”
李儒不解道:“将军,牛校尉与反贼兵力相当,打成胶着之势,似乎……也不必深责?”牛辅与李儒都是董卓的女婿,关系还算融洽,听到董卓言语中似有不满之意,李儒斗胆为自己的连襟兄弟辩解一句。
“这不是理由!”董卓愠怒道,“牛辅那一营,论甲械是我部下最精良的,兵将也是最精锐的,何况那小崽子分明是长途跋涉而来,人马疲惫之时。占着这么大的赢面,居然只打成平手,老夫的脸都给他丢尽了。原来我董卓的女婿,居然还不上老边随手从野地里捡回来的一个小崽子?”
李儒因董卓的愤怒吓了一跳,明智地住口不言。心里却琢磨着:原来岳父心里还存着与边章争竞之意,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着实不简单。
董卓虽然对牛辅不满,但是眼下的局面其实对牛辅是有利的,因为董卓部出战的只有前锋牛辅一部;此刻,与牛辅兵力相当的另一个校尉董越,正率其本部人马向前军靠拢,一旦两营合流,兵力就比虎字营多出一倍不止,不论小老虎如何骁勇善战,也难挽败局。
丘陵上视野极佳,董卓俯瞰战场,看到董越的行动时,突然心头一凛,厉声下令:“叫董越立刻停下,不得前出,更不许支援牛辅。”
随着董卓凌厉的话声,掌旗使不敢怠慢,令旗磨动,号角声自山头响起,生生刹住了董越的脚步。不理会其他人的疑惑目光,董卓自马鞍上直起身来,放眼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地形。
渭水从北面缓缓流过,水面上已经漂满了冰凌,很快就会结冻;对岸空荡荡一片荒野,就算有人此刻也过不了河。董卓回头东顾,目光所及,依然只有虎字营和牛辅所部在鏖战,更远处不见丝毫动静;即便前方有伏兵,相隔既远,也不足为虑。
最后,董卓将目光停留在南面,连绵的丘陵后面,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虽然在寒冬天气里树叶落尽,但是树林深处依然幽深广阔,斑驳的树影混淆了人的视线,看不清内里虚实。
“董越所部向南二里,面南列阵。”董卓的军令简单扼要,号角声与令旗也只能传达简单的军令。
李儒惊问道:“将军,莫非林中有伏兵?”
“若是没有伏兵才叫见了鬼了,那小崽子,跟我玩这一手,还嫩了点。”董卓成竹在胸,面上尽显自信之色。
李儒等了半晌,林中依旧寂静如常,后路却猛地传来震耳欲聋的杀声,想是断后的段煨所部与北宫伯玉的追兵交上手了。
李儒疑惑地问道:“将军,虽说那小贼虎将之名叫的极响,也不过是一勇之夫,年纪又小,不至于有此心智,属下以为,若林中有伏兵,必定是是哪一路首领到了,于暗中调度?”
潮水般的厮杀声回荡在耳畔,董卓恍若未闻,将马鞭指着兀自与牛辅厮杀成一团的虎字营,朗声说道:“文优,你小看那虎崽子了;你素来以智计自负,可惜眼光还嫌不足,看人时有偏颇。”
李儒不敢反驳,拱手道:“愿将军指点。”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董卓望着虎字营的战旗,看着旗上绣着的那只幼稚的老虎绣像,眼前却闪过当初与小老虎初识之际,看他捕猎的景象;“那小崽子丁点大的时候,就懂得虚虚实实之道,这几年又经老边一手调教出来,岂能以莽夫视之?”
一言毕,董卓不再等待,厉声道:“传令董越继续南进,守住我军右翼……中军护送步军与辎重营,即刻动身,就从牛辅与董越两部之间的缺口出去!老夫就不信,我中军与步军一动,你的伏兵还能忍耐得住!”
董卓想得明白,不论是虎字营还是北宫伯玉的湟中义从,哪怕加上那支若有若无,还不见踪影的伏兵,其实力也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太大的威胁。这几路叛军之所以死咬着他不放,更多的还是为了拖住他的脚步。,毕竟他在陇西已是一路孤军,外无援兵,粮草又不足,一旦被拖住脚步,不用多久就会被活活耗死在茫茫雪原上。
既然叛军要拖,董卓自然就要走;大军突围,最难脱身的就是行动迟缓的步军,叛军要拖住董卓,也只要拖住他麾下的步军,就成功了一半。而董卓命两营骑兵挡住两翼,步军当先突围,也正是拿准了叛军的心思,要逼迫叛军伏兵出现,好扫清后顾之忧,好让步军从容撤走。
其实,如果董卓愿意舍弃步军,只带着马军逃生,谁都没有办法,可是董卓能舍得么?他是一个纯粹的武人,最信奉的就是自己的实力,若是丢掉步军,就等于打折了他一支手臂,他如何能舍得?
果然步军一动,预料中的凉州军伏兵很快就现身出来。原本死寂的林中一阵人喊马嘶,数不清的人马自林中纷涌而出,与严阵以待的董越部正面相对,立时展开激烈的厮杀。董越此时也知道了自己的职责,谨守阵地,将叛军伏兵死死挡住。
林中的伏兵自然就是一向与小老虎形影不离的成公英。英字营如今元气未复,兵力不足二千,勉强与董越交战已是艰难,根本无从突破董越的封锁,更不能对突围的董卓步军有丝毫的威胁。
董卓在山头观风景,得意地大笑:“这么点小把戏,也敢拿到老夫面前卖弄,叫老边来,或许还行。”
眼见得步军已然穿过两翼交战的战场,从缺口处突围而出,不论虎字营还是英字营,都不可能再对起产生威胁。董卓愈发得意,随口吩咐道:“命牛辅、董越、段煨三部,暂且拖住反贼,待中军离开之后,便徐徐后退——叫他们都小心些,不要给人钻了空子。”说完,打马就要下山。
依董卓的布置,中军是要护送步军离开的,董卓是主将,自然要与中军一同行动。他才刚刚挥起马鞭,不及打马,前方骤起一声惊雷般巨响,一支人马自英字营背后现身,却毫不理会正在交战的英字营,斜刺里自侧后杀出,绕过正在交战的两部人马,如离弦之箭,径取大路上毫无防备的步军人马。
董卓目瞪口呆,扬起的马鞭悬在半空,迟迟不能落下。
虎字营与英字营也猛然发力,此时却是他们反过来要拖住牛辅与董越了。
战阵之中,小老虎清朗高亢的笑声随风而至:“董胖子,小爷忍了好久了,看你今天能逃到哪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