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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虎言出必践,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果真如自己所说,埋头练兵,一门心思恢复虎字营和英字营的战斗力。对允吾城中的纷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城里都很少回去,整日窝在城门外的大营里。可即便是这样,也躲不过有心人的搅扰。因为虎字营与英字营分列允吾城东西两门,把守着城门要冲,不论哪路首领,进进出出,都要从两营门前过,也就给了许多人顺道拜访的机会。
接连一个月下来,你来我往,众客临门,几乎踩烂了小老虎的门槛。成公英这样自幼被交到待人接物的大族子弟,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唯独小老虎依然一派云淡风轻,油盐不进。直到这时,成公英才发现,那个老虎崽子除了武艺兵法,原来还有一桩特别的本事——装傻。
不论是王国还是韩遂,来找小老虎喝酒吃饭,他来者不拒,敞开肚皮吃喝;可是一旦说起正事,小老虎立时一推二六五。这小崽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摆出一副年幼无知的模样来,不论来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不讳,他一概以三个字回答,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明白”。韩遂、王国是长辈,又都是有身份的人,小老虎明摆着耍无赖,偏偏他们还不好太较真。而且,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看小老虎的做派,大抵都猜到其中有老边的意思,干脆便不再上门,渐渐地,小老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番纷扰下来,时间已经进入六月。允吾城里,突然平静了下来,而一直冷眼旁观的成公英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凉州军已经被划分为明显的四方势力。
极力主战,力求进取的韩遂;元气未复,避战休养的北宫伯玉;在韩遂与北宫伯玉之间和稀泥的王国;而最后一帮人却是像吾诃子、黄衍这样,僻处边远,冷眼旁观,没有插手几方人马的纷争。
直到此时,成公英骇然发现,局势的发展,竟然一如小老虎当日所言。不论韩遂、王国,抑或北宫伯玉,各家势力、名望几乎相差无几,谁都不能压过谁,同样也是谁都不能说服谁;如此僵持不下,到头来,唯一有资格、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居然还是老边,也只有老边!
持续一两个月的风波,凉州各部虽然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是暗地里潜流涌动,互相掰腕子也不是一次两次。而老边始终置身事外,以养病的名义闭门不出,由着一干人等自己折腾,可结果呢?折腾来折腾去,谁都定不下一个结果,最后只能再把老边请出来。
老边就那样坐着、看着、等着他们老老实实把权力交还到自己手里。那韩遂和王国的明争暗斗,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彰显老边在凉州的超群地位么?
对成公英而言,这是极生动的一堂课。不过他也暗自嘀咕,自己猜度老边耍弄心机手腕,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更重要的是小老虎;他在这两个月里,不论风云变化,始终不动如山——究竟是他有意为之,还是单纯地奉命行事?不过,从他此前的言行来看,不能单纯将这只老虎崽子视为一介莽夫;至少,他和老边之间的默契,绝非旁人可以企及。
“或许,最明白於菟的,只有边先生吧?若不然,怎么会放心将两营兵马大权都放手交给他?”成公英心里暗暗念叨。
进入六月,暑气渐生,老边的身体好转了些,可以开门会客了。各路首领闻知消息,纷至沓来,有的纯粹为探望病情而来,而更多的人则不免抱有几分复杂的念头,这也是不问可知之事。
众人齐聚边府,老边却一概挡驾,只请了韩遂、王国、北宫伯玉三人入内,其余人等只能在客堂静候。只看老边行止,就是再糊涂的人也知道,困扰凉州诸部近两个月的纷争,很快就会有个结果。老边沉默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出手了。每一个人也都相信,既然边帅出面了,事情不论如何,必定要有一个结果出来,不至于像之前几方各自争执的时候,每每落得不欢而散。
看到一干在凉州有头有脸,有兵有势的首领大人,一个个在老边的家宅中却是凝神屏气,静坐等候的场面,不免就有人感叹,边帅到底是边帅,这等威望,在凉州,暂时还找不到一个能够取代他的人。一些有心人想的更深一层,不免就多了几分担忧:万一边帅不在,谁还能镇得住凉州诸部人马,谁还能统帅这样一支大军,使大好局面不至于分崩离析?
时间缓缓流逝,天上的太阳一点点向中天一动,客堂中渐生暑气,一些心急的便有些坐不住了。
“於菟,你说边帅会如何抉择?会选哪一位暂代主帅一职啊?”麴义是最没有耐性的,伸手抹着额上的汗珠,喘着粗气追问小老虎。
小老虎面无表情,给了麴义一个近来一直使用的标准答案:“不知道。”小老虎听从老边的命令,绝口不参与各方争论,但是他性子爽直,根本就不耐烦那些虚头巴脑的往来应酬。每次旁人追问,他虽然紧闭口风,但是那种不耐烦的心情总是溢于言表,叫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看到,这位小爷已经不高兴了——活像任性撒气的小孩子一般。不过,小老虎这种直来直去的表现倒还真的让人有所收敛,不敢逼问太甚。
麴义讨了一个没趣,低声咕哝着,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其他人见到这副模样,也都绝了询问小老虎的心思,一个个眼巴巴望着内堂的门口——那里依旧大门紧闭。
直到日头过午,那扇众人瞩目的大门终于打了开来。王国、北宫伯玉、韩遂三人依次而出。众人的心思都被勾了起来:究竟是谁啊?这里边,许多人都有各自支持的对象,此刻自然更是挂心。谁上谁下,此刻不仅关乎三人脸面,还有许多人的利益在其中。
小小的一间客堂,显现得是如今凉州联军的复杂情势。
人群之中,唯有小老虎和成公英处之淡然。不是他们不关心,而是因为老边早就给过他们交待,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看王国、韩遂、北宫伯玉他们出来时,一副波澜不兴的神色,小老虎和成公英就知道,老边的预想应该是达成了。
他们三人,共主兵事!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惊骇莫名,甚至头晕目眩者,不乏其人。老边这是怎么了?他们三个争了两个月都没有结果,如今叫他们共主兵事,岂不是让他们到了战场上继续吵?
军中最忌兵无定主;三个人要是犯起别扭,一人一个主意,叫下面的儿郎们怎么打仗?那么多命令,听谁的?老边不是凉州最聪明的人么,怎么会作出这么糊涂的决定?
小老虎和成公英冷笑着看了看周围有些茫然失措的人们,转身离开。
老边怎么可能那么蠢?一个小兵蛋子都知道的道理,老边能不知道么?叫王国、韩遂、北宫伯玉三人共主,完完全全就是被逼无奈之举。老边很明白,眼前的局面,由他直接指定暂代主帅人选,决计是不妥的;众人互不心服,即便他面子再大,暂时压下了,时日一久,必定生变。如今他伤势未愈,不能领兵出征,不得只好行此从权之法。
再者,三人共主,却不是三人都做主,而是各自分掌一块事务;至于权力,三人自然是有轻有重,有主有辅,有老边的面子在,又有多年的情分在,终究不过互相妥协四个字罢了。不过其中权力分配,那是四人在内室之中商谈妥当的,不足为外人道也;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都能够接受。而且头上有一个老边压着,眼前又没有太过强大的对手,这样的安排,足可以应付。
当然,凡事说易行难,三人共主,能否同心协力,还需往后看。不过眼前就有一个极好的磨刀石,可以试一试老边一番苦心所做的安排,究竟能成与否。
中平三年七月,汉阳郡守傅燮遣使告急京师,凉州叛军大举东进,兵围冀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