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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边和韩遂在内室促膝而谈,王国在小老虎和成公英的引路之下前往边府的客房安置。一边走,王国一边观察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在王国的眼里,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一样生气蓬勃,但是又有着截然不同气质。
成公英一以贯之,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平时,都是一种静若止水的气度,两年多的军旅生涯,历经大风大浪,让这个老边一向欣赏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地展现出其过人的才华。冷静的头脑加上细致缜密的性格,使成公英成为凉州军中公认的最可靠的将领。
但是在王国眼里,真正给予他莫名震撼的还是小老虎。小老虎在战场上给人一种睥睨四方、莫可与抗的威慑感,策马扬鞭时的意气风发,给王国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此刻沉默寡言的小老虎却与战场上判若两人,就好像一下子从一柄斩杀四方的神兵利器,突然收敛了一切锋芒,变得古朴厚拙。这样的变化让王国为之惊叹,因为据他一向的观察所得出的印象,即使在三个月前,这个老虎崽子仍然是一副冲动莽撞的性格,为什么这一次回到金城短短时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於菟,眼下时日还早,呆在屋子里气闷,你若有闲暇,不如陪老夫去城墙上走走,透一口气。”王国微笑着说道。
小老虎有些疑惑地看了王国一眼,面上似有拒绝之意;王国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而又邀请成公英:“君华,一起去走走。”说着当先而行,径往最近处的北城而去。
成公英先是有些茫然,很快心头若有所悟,犹豫地看着小老虎。小老虎回过神来,浑不在意地说了一声:“跟去看看,王子邑肯定有事,听听也好。”成公英虽然聪明,心机智计超过小老虎不止一筹,但不知是性格上的原因还是别的缘故,这两个年轻搭档之间,却一向是小老虎最后拿主意、做决定,几乎已经成了惯例。
允吾是金城郡治,城墙虽然不及长安、雒阳这样的雄城,但是在荒僻的凉州已经是少有的高大雄伟。站在城头上,极目而望,广阔天地无边无垠,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好一片天地,好一片江山啊……”王国看似随意地感叹着。
小老虎和成公英默然而立,并没有接话。王国自失地一笑,眼前这个老虎崽子除了在老边面前或者是议论兵事,否则从来都是寡言少语,自己这样有意做作可真是做无用之功了。对付这样的人,还不如坦诚直言来得好。
“於菟贤侄,你可知道何谓天时?”
小老虎摇了摇头,随口应道:“听老边说起过,不太懂。”
王国悠然道:“易经乾卦有云: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时乃是天道,亦是天命。天时在否,影响着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顺天时者顺而易,逆天时者逆而难,所谓天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小老虎沉默着,以他一向的敏锐,早就猜到今天王国找他来必有话说;他等着王国继续说下去。
王国见小老虎没有反应,脸上略见尴尬之色,自嘲地一笑,故意问道:“於菟、君华,你们可知道,我们凉州人其实不止一次造反了,百余年来,羌人、汉人、氐人,几乎没有人不曾反叛过,可是都失败了——你可知原因何在?”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并不是小老虎和成公英能够明白回答出来的。
“因为天时不与。”王国淡然地说出了答案。
小老虎听到王国一再强调“天时”,心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就在当初武功之战结束的当晚,老边和韩遂有过一次夜谈,当时他们也谈到了天时。小老虎记得很清楚,当时老边和韩遂几乎是同声感叹过,也说到了一句“天时不与”;当时老边和韩遂怅然若失的神情,至今想来还恍若昨日——那是小老虎第一次看到老边流露出遗憾痛惜的神色。
“天时不与……”小老虎回想着当夜的情形,不自觉念着老边和韩遂说起的这句话。
王国并不知小老虎在想些什么,以为他只是简单重复了自己的话,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不错,就是天时。凉州羌汉反叛,也曾声势浩大,南入巴蜀、北抵边塞、向东甚至一路杀到河东,兵锋直指雒阳;可惜,天时不与,最终落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小老虎有些疑惑,在他想来,若是当时的叛乱当真已经波及四州,凉州叛军必然是有了极大的实力,何以一败涂地?至少在小老虎的简单思维中,换成他自己领兵,绝不会轻易落到如此下场。
“因为当时朝廷实力仍然强大。”王国说道,“当时的天下,除了凉州多乱,关东各地依然安稳,朝廷可以扫天下之兵,并力西向。文武同心、上下协力,不论兵马、钱粮都胜过凉州百倍,如何不败?所以才说,当时的反叛虽然声势浩大,可惜天时未至,最终落得惨淡收场。”
小老虎好像明白了许多:“所谓天时,说白了就是时机,就这么简单?”
“笼统而言,就是这么简单。”王国笑道,“不论做什么事都有其时机,恰如逢春而耕,遇秋则收,农人一年生计,不也是遵循天时而行之?如果颠倒来,那只能颗粒无收,活活饿死。”
“那依先生之见,如今我们举事有没有合乎天时呢?”小老虎开玩笑似的问道。
“有!”王国答得斩钉截铁。
小老虎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天时?”
“定鼎关陇的天时!”王国应声喝道。
“关陇?”成公英比小老虎先反应了过来,“子邑先生还是想要进关中么,老边不是刚刚才说过,眼下不是好时机?”成公英听王国和小老虎说了半天,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王国明显有鼓动小老虎违逆老边之意时,才不得不插口。
王国不以为然地一笑,沉声道:“老边太过谨慎了。如今天子昏庸,朝政日乱,祸起于萧墙;天子、权臣内讧方兴,党人、阉人互相倾轧,皇甫嵩大军孤悬在外,深怀后顾之忧,又是新败之师,兵无战心、将无斗志,此乃天赐良机,怎能轻易放过?”
不等成公英相出反驳之辞,王国进一步逼问道:“凉州贫瘠,虽然兵强马壮,但是粮饷、军资一向捉襟见肘,若朝廷安然无事,举天下之力协心西向,哪怕耗也能把我们耗死,重演当日凉州反叛功败垂成之事。以一隅抗天下,本就是万分行险,如今不趁着他们内乱不休时奋力一搏以求成功,难道还坐视朝廷扫清内患,全力向我?”
“天时这个东西很玄妙,我不懂;”小老虎不像成公英那样紧蹙眉头苦思冥想,而是很轻松地就做出了决定;“但是我相信老边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