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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胡大将索巴之所以不顾伤亡的攻城。
其实是因为三日前,西胡大汗多吉贡布的心情很是糟糕。
谁能想到,近乎二十万的军队,居然攻不下一座仅仅只有几万人防守的定远城?
如果说定远城是那种城墙高度高达五六丈的大城,似眼下这种局面倒是还能接受,可问题是,那定远城分明就是夏国在建国初期所筑造的古城,城墙仅区区两丈有余高度,根本不需要建造专门的攻城器械,直接可以用云梯攀爬。
而在这种情况下,二十余万大军居然攻定远城不下,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虽说心情恶劣,但多吉贡布并未因恼怒而失去理智,因为他知道,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原因,就在于那些夏军所拥有的弓弩,那种专门研究出来用于屠戳的战争利器。
多吉贡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的矮几,只见在矮几上,摆着一根特殊的弩矢。
这支弩矢,是他的族人在战场捡回来的,即是夏军的弓弩所发射的弩矢,只见这根弩矢,足尖端的三棱箭镞,暴露着狰狞的倒刺,令人不寒而栗。威力强劲地让人目瞪口呆。
回想起在战场上所见到过的,那些被夏军的弓弩射成筛子、血肉模糊的奴隶们的尸体,多吉贡布只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游牧民族与农耕国家的区别:由于生活环境恶劣,使得游牧民族的人普遍都非常强壮,这使得他们习惯用自身的武力来参与种种战争,因此他们更加侧重于于注重磨练自身的本领,比如弓术、骑术等等;而农耕国家,姑且拿夏国来说,夏国的国民生活在相对优越的气候与环境下,这使得夏人普遍不如西胡之民那样强壮,因此,他们选择借助外力来加强自身实力的途径,也就是制造更优秀的武器与防具,亦弥补自身的短板。
放眼农耕国家,几乎都是侧重于工冶的国家,他们筑造城墙防御敌人,打造弓弩、投石车用于攻占敌城,这种战争上的侧重,使得每个农耕国家都不敢落后己国的工冶技术,因为他们明白工具的重要性。
当然,这并不是说游牧民族是未开化的野人,只能说,他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本领,而忽略了对工具的研究,使他们的工冶技术停滞不前,逐渐与农耕国家的差距越拉越大。
就拿眼前的事来说,夏军边军借助弓弩,便叫多吉贡布麾下二十余万大军进退维谷,这奇怪么?
其实这件事若是放在任何一名有见识的夏国人,无论是南越人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他们的工冶技术就是有如此水平。
而如今,多吉贡布算是尝到了己方工冶技术远不如敌方所导致的窘迫局面。
不可否认,他族内有英勇的战士,这些战士曾屡次打败北蛮的战士们,非但弓马娴熟,而且能在六七十丈的间距下放箭敌军,着实是本领精湛的战士。
可是这些战士,在夏军那弓弩超远的射程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就跟短手的矮子更长手的高个子打架一个道理:没还等矮子的拳头击中高个子,他就已经被高个子一拳给撂倒了。
......
换了一个坐姿,多吉贡布徐徐吐了口闷气。
不得不说,这城中的夏军能坚守一个月,这是他所料不及的。
就在多吉贡布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战术攻打定远城时,忽然毡帐的帐幕被人撩起,年轻的西胡勇士森格走了进来。
“可汗大人”森格右手抚胸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毡帐外,有几位小部落的头领想求见可汗大人”
“唔?”多吉贡布闻言一愣,点点头说道:“叫他们进来。”
森格点头而出,片刻后,领着几名面容似乎带有些忧愁的中年人,再次来到了帐内。
多吉贡布定睛打量了几眼来人,这才发现,这几人是依附他西胡的小部落头领。
“你们有什么事么?”
在问话的时候,多吉贡布暗自回忆着这几个头领的部落族号,只不过,这类族人在数千人和两三万人的小部落,有太多太多依附于西胡,使得多吉贡布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对方究竟是哪个部落的人。
“可汗大人”有一位小头领向多吉贡布行了一礼,踌躇再三地问道:“这场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多吉贡布闻言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沉声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听闻此言,那几名小头领对视一眼,其中有一名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道:“是这样的,可汗大人-----四日前,你让我们这些小部落负责大军的食物,唔,你也知道,那有二十几万奴隶-----刚才我们的族人派人来传递消息,部落营地里囤积的麦谷都吃完了----”
多吉贡布一听就懂了,面色变得愈加不好看。
见此,那名小头领脸上闪过几分畏惧,连忙又解释道:“可汗大人,我们这些个部落,加起来也不过几万族人、十几万只牛羊,负担不起二十几万大军的吃食啊------”说到这里,他与其他几名小头领对视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因此我们想,要是这场仗还要打些日子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多吉贡布满脸不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冷冷说道:“背弃前一阵子的承诺,脱离我西胡的大军,独自返回各自的部落营地么?!------这场仗,还没打完呢!!”
被多吉贡布喝了一通,诸小头领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言语。
见此,多吉贡布用视线扫过这几人,冷冷说道:“没了吃食,不是还有牛羊么?”
听闻此言,那些低着头的小头领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丝惊怒,强忍着不敢发作。
也难怪,毕竟西胡部落将牛羊群视为整个部落的财富,他们将杀牛羊的这个行为,视为向牛羊乞食,有一套相当繁琐的工序,可不是用刀子在牛羊脖子上戳一刀放光血就算完事,先要向他们的天神祈祷,禀达此事,然后将牛羊洗干净、还得念一通不明所以的祈祷,用意感谢牛羊的慷慨。
而这整个过程,西胡之民绝不会用杀、宰这种字眼,他们会称其为慷慨的奉献,意思就是感谢牛羊将它的全部奉献给部落。
而作为对这种慷慨的奉献的还礼,该部落会吃干净牛羊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包括牛羊血,蒸熟后也烧羹吃掉。并且,牛羊身上的毛、皮、角、骨头,包括胃囊都会制成相应的工艺品,最后那些没办法利用的边角料,这才会妥善地埋入土中,大概是魂归土意思。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文化习俗,因此,绝没有哪个部落会大批地屠宰牛羊群,他们认为此举会遭到高原天神的厌恶。
因此,当多吉贡布说出那番话说,那几名小头领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可汗大人”
这时,森格在旁低声提醒了多吉贡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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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多吉贡布深深吸吐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但将方才的事揭过不提,:“诸位头领,你们部落的贡献,我会记在心里的,待打败了夏军之后,本汗自会论功行赏,补偿诸位的损失,并给予相应的奖赏。……你们觉得怎样?”
诸小部落头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响后,才有一人硬着头皮轻声说道:“可汗大人,我部落人少力薄,恐帮不上什么忙却反而坏了可汗大人的好事-------我们部落也不要那些补偿与奖赏了,只希望可汗大人能打败夏军--------”
这话看似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希望多吉贡布允许他脱离西胡的军队而已。
因此,多吉贡布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小部落负担了二十几万奴隶一段时间的吃食消耗,即便此刻提出脱离的请求,多吉贡布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那就------借几位吉言了。”
多吉贡布勉强地笑了几声。
几位小头领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多吉贡布的心情很是复杂。
那是一种气愤却又无奈的复杂心情,或者还掺杂着几分无助。
良久,多吉贡布长长叹了口气。
“若我败亡,则败因在于------夏军攥指为拳,而我西胡,却似一盘散沙。”
,随着战事耽搁拖延到了现在,西胡人糟糕的军粮问题就逐渐暴露出来了。
依照西胡在战争中的惯例,西胡的骑兵基本上只携带三日左右的粮食,之后的食物来源,就靠从敌对势力手中掠夺。
而西胡部族中的奴隶,在战争中的待遇就更为凄惨了。
这些被西胡人视为战场消耗物的奴隶,根本就没有稳定的食物获得途径,饿一顿饱一顿那是十分常见的事。
什么?吃不饱肚子会影响战斗力?从而使得伤亡率大大增加?
事实上,西胡人根本就不在乎奴隶的伤亡,或者说得更残酷些,西胡人根本就未曾考虑过这些奴隶最后能否活着回去。
当然了,不在乎奴隶的伤亡情况,并不意味着西胡人不给奴隶食物吃,事实上西胡人也不敢真的将这些奴隶往死路上逼,免得这些胡人出身的奴隶,因此,如今的西胡已经学会给予奴隶们一个卑微的希望,就像西胡部落在开战前跟那些奴隶们所说的那句待打赢了夏人便释放你们自由的承诺。
什么叫打赢了夏人?
这既可以理解为在一场仗中打赢夏人,也可以理解为攻灭整个夏国,全凭西胡人在最后如何诠释这句话而已。
但正是这个卑微的希望,一度支撑着那些奴隶们疯狂地向定远城发动进攻。
可实际上,只要是聪明人,皆可以预测到,西胡不可能那般轻易地放手他们的奴隶,除非后者死亡。
而陆续地给予微薄的食物,同样也是给予奴隶些许希望的举动,毕竟人一旦饥饿到无法忍受的地步,那可是比野兽还要可怕的。
正因为如此,在西胡的大军向定远城挺进的期间,多吉贡布叫那些依附自己的中小部落,叫他们承担那二十余万奴隶每日的吃食难题。
其实,奴隶们每日分到的食物并不多,有时候一整天下来可能也只有一块大饼而已,而那种大饼,一顿饭能吃两块至三块。
但就是这每人每日一块大饼的食物消耗,区区几日工夫便让那些中小部落陷入了族内食物殆尽的窘迫局面。
也难怪,毕竟那可是多达二十余万的奴隶。
要知道,为了供应城中夏军在粮秣上的消耗,城中已几乎搬空了囤积在城内的粮仓,甚至在铁缪死之前,还下令兵卒从城中四处收集粮草,以供应军队的消耗。
而西胡部落这边,明明兵力是夏军的近十倍,却由一些实力较弱的中小部落供应军粮,这些部落至今还没有被彻底拖垮,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所以他才暗中命令索巴不顾一切的进攻定远,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减少胡军的人数,以降低对于粮食的消耗。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攻城的胡军中多为中小部族麾下的战士和奴隶,他们的伤亡,也能让他对西胡诸多部族的统治力有着显著的提高。至于能否攻破城池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
这场攻城战的最后,西胡在付出了近乎两万人的伤亡下,最终才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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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阴雨兮兮,而在这一日,又有几名中小部落的头领们求见多吉贡布,直言不讳地透露出他们部落已无力负担二十几万奴隶每日吃食这件事。
多吉贡布应允了这些人的请求,并迅速召集自己麾下的所有大小部落,共同商议再次攻打定远城的事宜。
说实话,暴雨过后的阴天,并非是攻城的最佳时候,毕竟城外郊野泥地湿滑,并不利于攻城。
但是多吉贡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知道,大军若再继续耽搁下去,待等食物彻底耗尽,他们将再没有可能打败夏军、攻克定远城,到时候,他们只有退回各自部落这一条出路。
然而,似这种兴师动众出兵讨伐夏国,结果啥没达成什么大战果就狼狈撤军的举动,将使他们西胡成为笑柄,成为被夏国嘲笑的对象。
“打吧,可汗大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啊,眼下不是顾虑伤亡的时候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败夏军、夺下定远城。”
在一番商议后,诸部落头领们纷纷出言支持立刻攻城。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那些负责奴隶这些日子食物的中小部落陆续退出,那么,那庞大的每日食物消耗,很显然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与其叫那些奴隶每日徒耗食物,还不如让他们去消耗定远城城内的夏人,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哪怕十名、二十名奴隶换死一名夏人,在他们看来都是赚的。
而就在诸部落头领们义愤填膺般附和不惜伤亡代价攻打定远城的战术时,他们大军的后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
“可汗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随着一声由远及近的大呼声,一名年轻的西胡人闯入了毡帐,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乌赤部落被夏人攻灭了!!”
多吉贡布本要呵斥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听闻此言顿时就愣住了。
此时,毡帐内的席中站起一人,正是乌赤部落的头领,只见一脸呆懵地望着那个年轻人,惊愕问道:“你说------你说我乌赤部落怎么了?”
“被攻灭了!”那名西胡年轻人喘了几口粗气,神色沉重地说道:“有一支夏军偷袭了乌赤的部落地,杀光了部落地内所有的男人-------”说到这里,他望了一眼乌赤部落的头领
,低声补充道:“还有牛牛羊群。------所有的牛羊,全被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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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在听到部落内的男人被杀光时,乌赤部落的头领只是满脸震惊,然而在听说他们部落的牛羊群也被夏军全部给杀掉后,他整个人好似被抽掉了骨头般,软绵绵地瘫坐了下来,双目呆滞,一副魂不守舍之色。
也难怪,毕竟牛羊群是西胡部落最重要的财富,其重要意义,是夏人所无法理解的。
整个毡帐,鸦雀无声。
“啪嗒”
一只羊角杯摔落在地,乳白的羊奶酒洒了一地。
帐内诸人下意识地望向失手的那人,却发现,此人并非是乌赤部落的头领,而是赤术部落的头领里。
赤术部落的部落地,好似就在乌赤部落西北不远------既然乌赤部落遭了秧,那么下一个,恐怕就轮到赤术部落了----
国。
“卑鄙的夏人,居然偷袭-------”
“可恶!该死!”
“这可怎么办好?我族部落地可没有多少留守的战士啊------”
“闭嘴吧!谁不是?”
逐渐地,毡帐内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几乎有近九成的部落头领们纷纷表示要回援部落地。
而眼瞅着这乱乱纷纷的局面,多吉贡布额角青筋冒起,狠狠将手中的羊角杯摔在地上,大喝一声道:“都住口!”
“-------”诸部落头领们面色一滞,顿时毡帐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而此时,只见多吉贡布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部落头领们,语气沉重地说道:“是我们疏忽了。卑鄙的夏人,恐怕早就打着偷袭我等部落营地的主意。--------如诸位头领们的心情一样,我也担心我的部落营地,不出意外的话,那支夏军的目标,便是我们的部落。但是,如果我们就此撤兵回援的话,那就真的输了,会输地一无所有----我们非但会失去生存下去的土地,还会因为回援途中食物耗尽而变得虚弱,最终被夏人以逸待劳,全部杀死-----”
听闻此言,那些吵嚷着要回援的部落头领们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可汗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唯有打败定远城的夏军……”深吸一口气,多吉贡布站起身来,神色中闪过一丝凛然,沉声说道:“在定远城,既然夏人想通过袭击我方部落营地的手段逼迫我等回援,那么,我们也可以用逼迫夏军回援定远城……若是诸位头领还相信我多吉贡布的话,那么,就一同前往,攻城!”
诸头领们对视一眼,陆续地点了点头。
当日,二十余万西胡军全军出动,同时陈兵于定远城的西城、南城、北城,而察觉到敌情的夏军边军们,亦纷纷步上城墙,严正以待。
那还未交锋就仿佛已凝固的气氛,仿佛透露出一个讯息。
这场仗,会是一场残酷而惨烈的恶战
大概下午未时的时候,西胡大军陈兵于定远城西、北、南三面,来势汹汹。
见此,西、北、南三处城墙的守将,连忙将此敌情报之与帅帐,禀告给穆鸪。
而在听闻此事后,穆鸪不觉有些纳闷。
要知道在一般情况下,攻城战都会在白昼,准确地说是上午进行,因为这样一来,攻城的一方能有更好的选择:待等攻城到中午,倘若战况不错的话,那么接着攻城,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能让攻城方扩大战果;反之,若是战况不佳,则在中午收兵,回营埋锅做饭,让士卒们好好歇息一个下午,待明日再继续攻城。
这才是合理的安排。
而若是选择下午攻城,那么,就算攻城方在整个下午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可待等天色昏暗下来时,他们就失去了继续扩大战果的余地,总不能挑灯夜战吧?
夜战,除非是有备算计无备,否则,由于视线上的限制,效果是非常糟糕的,远不及在白昼。
而眼下,时辰已过未时,距离黄昏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然而西胡大军却来势汹汹地企图攻城,这让秦禝感觉很是诧异。
看样子,似乎是西胡被逼急了------
挥挥手示意那几名前来传递消息的夏军边军士卒各自回去复命,穆鸪沉思了一会
是因为察觉到军中食物的不足?不对……倘若只是如此的话,西胡不至于会这么着急,换而言之……
是大帅!
想到这里,穆鸪的嘴角扬起几分笑意,他几乎可以断定,西胡如此迫切地前来攻城,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后方偷袭他们部落地的夏军。
似乎是猜到了缘由,穆鸪带着亲卫,直奔南城墙。毕竟从城外西胡人的兵力分布来看,南城墙仍然是今日这场攻城战的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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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禝步上南城墙的时候,城外西郊的西胡人正在排兵布阵,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在决定哪些西胡兵卒的死亡循序。
不过,仅仅只是朝城墙外瞄了一眼,秦禝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城外西郊的西胡兵卒今日居然扛着一架架大概两丈左右高的梯子,数量密密麻麻,粗略一瞧,便有近百架。
定远城的城墙……终究还是太矮了。
秦禝暗暗摇了摇头。
要知道,梯子这玩意,是非常容易打造的,难的是数丈长的云梯,而遗憾的是,定远城的低矮城墙,西胡人叫奴隶们打造些梯子都足够。
“穆将军!”
“穆将军来了!”
当穆鸪来到城门楼的时候。罗得韬正在向秦禝等将官交代各自的任务,毕竟后者这些校尉,那是在第一线直接指挥士卒的将领,因此,罗得韬有必要与他们达到指挥思想上的一致。
“穆将军!”
随着穆鸪迈入城门楼,注意到此事我众将立即向前者抱拳行礼。
“你们继续,本将就是随意看看。”穆鸪摆了摆手,让罗得韬继续交代任务。
听闻此言,罗得韬笑着说道:“其实该说的,末将已经反复强调过,诸将亦牢记了,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再叮嘱了几句而已。”
穆鸪望了一眼罗得韬那有些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问道:“部署地如何?”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罗得韬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若是将军能借一些青壮过来,那就好了……”
他所指的青壮,正是那些经过秦禝的人粗略训练的青壮。
不自信呢……
穆鸪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罗得韬,仿佛能看穿后者心底的种种顾虑。
也难怪,毕竟罗得韬虽然个人武力不凡,是属于直接在前线作战的勇将,是那种身先士卒的将领,让他面对这种总筹全局、运筹帷幄的指挥局面,罗得韬会不习惯、会不自信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城外的胡军人数那可是不少!
这不,在诸将各自回归各自的岗位后,罗得韬一脸犹豫,低声对穆鸪说道:“将军,要不,这场仗还是您来指挥?”
“为何?”穆鸪看了一眼罗得韬,顾自走到城门楼下的厅堂,随即坐在了主位上。
“为何……”罗得韬跟了上去,苦笑着说道:“这场仗事关重大,末将担心若事有万一……末将难辞其咎。”
穆鸪直视着罗得韬,半响不语。他毕竟是统筹全城守卫的大将,不好亲自下场指挥这一面城墙的战斗,他只有一个人,无暇分身,若是西胡在别的面上发动猛攻,那定远城这整座城改怎么办?
他一个人,是无法概全所有的战事的,必须得有几人能独当一面的将军帮忙分担。想到这里。
穆鸪正色对罗得韬说道:“罗得韬,本将让你指挥战事,是因为本将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倘若你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本将吧!……去吧,好好指挥,让本将确信,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
“……”罗得韬闻言为之动容。
“呜呜呜呜呜呜”
这时,城外西郊的西胡军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角笛,只见罗得韬朝着穆鸪重重抱了抱拳,随即猛然转身,大步迈向墙垛,高举右臂。
“全军准备迎敌!”
“喝!”
,今日西胡军进攻定远城的势头,比以往几次来得更为迅猛。
在那代表着进攻的角笛声吹响之后,漫山遍野的西胡兵卒肩扛着大约两丈左右的梯子,似潮水般涌向定远城的南城墙。
而受到了秦禝战前鼓舞的罗得韬,双手搭在墙垛上,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城外似潮水般涌来的西胡兵卒,暗暗计算着敌军距城墙的距离。
突然,他抬手喝道:“长弓手,放箭!”
在罗得韬身旁,有十名传令官时刻等候着罗得韬的命令,这不,根本不需罗得韬下令,便有几名传令官跑向南北两端的城墙,便疾奔边大声呼喊:“将军有令,长弓手放箭!将军有令,长弓手放箭!”
在距离城门楼大概两百多丈的北侧城墙,秦禝和许炜两人正站在前队士卒的身后。
期间,许炜瞧见一名传令官大喊着从身旁疾奔而过,。
秦禝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许炜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在他不远处,有一名士卒正在墙体上的窥探口眺望着城外的西胡大军,随即,只见他噔噔噔跑到城墙的内侧,身背内壁,左手朝着左前上方举着,右手高举着一面鲜艳的红色旌旗。
“他在干嘛?”许炜糊涂了。
而此时,秦禝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城内。
许炜回头一瞧,这才震撼地发现,在城墙内侧的空地上,夏军弓手们,整整齐齐地列队,正弯弓搭箭,他们瞄准的方向与角度,大致与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相仿。
“长弓……放箭!”城墙上那名高举旌旗的士卒大喊一声,同时重重挥下右手的旌旗。
刹那间,城内那一块空地上成百上千的弓手,不约而同地放出了手中的箭矢。
“哇哦……”许炜低声一级怪叫,捂着脑袋做了个鬼脸。
也难怪,毕竟哪怕是友军的箭支,从自己脑袋上空飞过时,那也同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而此时,许炜则向前走了几步,朝城外瞧了一眼。
不得不说,由于城外如潮水般涌至城下的西胡兵卒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哪怕城中不断的抛射箭矢,一样能给西胡兵卒造成不低的伤亡。
许炜亲眼看到,那黑色潮水般的西胡兵卒,此起彼伏地中箭倒地,随即被其友军践踏至死,而有的奴隶,则硬生生扛着箭雨,继续向城墙方向冲锋。
时隔几日,西胡兵卒这种带有疯狂气息的自杀攻城方式,再次让许炜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要知道在农耕国家,弓弩等远程攻击手段更多地用于压制敌军,给敌军士卒带来心理上的压迫力,并非是纯粹地用来杀敌。
这就意味着,有时候出于战术需要,农耕国家军队中的弓手,很多情况下都会集团漫射,因此一场仗下来,所消耗的箭矢往往以十万为单位,更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候这些士卒在漫射的时候,他们或许连敌军长什么样子,或者前方有没有敌人,都无从得知。
但是西胡部落的战士则不同,他们习惯箭射双目瞄准的敌人或猎物,似农耕国家这种战术上的弓弩压制手段,他们并不能理解,反而将其视为一种浪费。
而与此同时,随着城外的西胡兵卒逐渐靠近城墙,进入了夏军边军弩手们的射程范围。
“放箭!”
“放箭!”
“放箭!”
负责各段城墙的校尉们,纷纷下达了命令。
当即,城墙上那些躲在墙垛后的夏军边军弩手们纷纷瞄准城外的敌军,扣下了弩的扳机。
城内弓手的长弓,夏军边军弩手的弩,这一远一近,一上一下的配合,构筑起一片颇为强劲的火力网。
一时间,城外西胡兵卒的伤亡急剧增强,一队二十多名胡兵扛着一架梯子在冲向城墙的途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倒地。
然而,一旦有人倒地,附近的奴隶便迅速接替位置,继续扛着梯子冲向城墙。
这股前赴后继的疯狂势头,让城墙上的夏军边军士卒们心中暗惊。
城外的西胡大军,数量实在太多了。
几万?十几万?
众夏军边军士卒们仿佛有种错觉:西胡人是不是将他们所奴役的奴隶全部推到了南城墙这边?
也难怪,毕竟在因为他们眼里,视线范围内仿佛尽是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西胡兵卒,那人潮,简直接天连地。
这种海量的人海攻势,让他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啪”
“啪啪”
城外,在城脚下,那些冒着箭雨冲至此地的胡兵们,合力将手中的梯子架在了城墙上。
那密集如蚁群的胡兵们,沿着梯子,架着人体,争先恐后地攀爬城墙。
此时若是从城外放眼望向定远城的南城墙,便不难发现,整片南城墙,人头涌动,仿佛每一寸城墙,都有西胡兵卒们争相攀爬城墙的身影。
甚是壮观!
而对于城墙上的夏军边军士卒们来说,这却是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那些夏军边军弩手们,他们机械般地重复着装填箭矢与瞄准放箭的动作,却丝毫无法不能阻挡城下的胡兵们攀爬上城墙的大势。
不得不说,手持弩的夏军边军弩手数量并不少,而在城内用长弓支援友军的弓手,更是数量不下于几千人,但是面对十几万如潮水般涌至城墙的西胡兵卒和军卒,这点阻力,简直是弱小。
突然,一名面容扭曲的西胡兵不顾一切地爬上城墙,然而近在咫尺的两名夏军边军弩手,却苦于手中的弩尚未完成装填箭矢的步骤,眼睁睁看着这名敌军将脚踏上了墙垛。
“该死!”
其中一名弩手多半是老兵,见此情形当机立断将手中尚未装填完弩矢的弩朝着那名西胡兵卒丢了过去,随即,趁对方下意识用手抵挡的工夫,奋力将其推了下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名西胡兵被推下城墙,也不晓得是会摔死,还是会砸死城下其余的胡人。
压制不住了……
秦禝的眼中闪过浓浓忧虑,他意识到,他麾下弩手们射杀敌军的速度,已经赶不上那些奴隶攀爬城墙速度。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弩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
尽管弩有着不错的射程与强劲的威力,但是它的放箭间隔实在太长了,在咫尺之遥的近身厮杀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也是很多时候,当骑兵冲杀弩兵时,一旦弩兵们未能在开场给骑兵造成可观伤亡的情况下,就会被骑兵们杀个精光的原因。
“弩手停止放箭!退后!弩手停止……他娘的,老子叫你退后!”
见一名弩手仍然站在原地,企图装好弩矢将一名已爬上城墙上的奴隶射杀,秦禝冲过去一把将其拽了回来,同时迅速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那名扑下来的西胡兵卒刺了个透心凉。
然而,那名西胡兵卒似乎还未死透,嘴角渗着鲜血,居然张嘴企图咬向秦禝的脖子。
只可惜,秦禝左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手持利剑毫不留情地连刺了几剑,随后,这才将这具已无多少气息的尸体随后丢在脚下。
“你想死么!?”秦禝瞪着眼睛,怒视着那名不听号令的弩手。
然而,那名弩兵却未反驳,只是用装填好箭矢的弩,又将一名攀爬上城墙的奴隶给射下了城墙。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嘉奖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弩手,秦禝伸手在其胸膛上一推,将其推到城墙的里侧,不过眼中却闪过几丝赞赏。
而同时,他口中再次重复道:“盾手上前!盾手上前!”
其实这会儿,手持铁盾的士卒们,早已代替了弩手们原先所站的位置,用左手的铁盾,将一个又一个的西胡兵卒推下城墙,而右手的利刃,则接二连三地砍死那些死活不肯摔下城墙的西胡兵卒。
忽然,只听砰地一声,约七八名西胡兵从墙垛上跳到了城墙上。
“坚守原地!”秦禝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