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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何话要说?”阮元转头向那王顺问道。
王顺看着,只觉全身颤抖,汗如雨下,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中丞大人,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识错了人,方才、方才也没有把所有事都跟大人禀明。那、那菜农之内有个叫何阿二的,从来和小人相熟,他确是在城东有些菜地,可、可也经常到海边,做一些……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小人也是和他认识好些年了,想着、想着总不能辜负了朋友,就一直没说。却没想、没想他今日竟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要、要害死中丞,小人实在是……求中丞饶小人一命,以后小人给中丞做牛做马,死也要报中丞相救之恩!”
“救不救你,与我无关,自有国法处置!”阮元知道这时如果不能在杭州建立威信,以后必然处处受人掣肘,所以必须严惩王顺,以示杭州百官。便又向蔡庭梁道:“蔡参将,这个人先交给你了,带回你参将衙门,严加审理,务必要他说出所有实情!至于贼盗之事,我自然也会严加查办,既然他们把不轨之心都暴露了出来,我也绝不能再留情面!”蔡庭梁素来听说过阮元声名,知道他为官虽多有好评,可并未担任方面要职,一时还是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自己误用王顺在先,阮元识破火药之事在后,怎么看都是自己欠了阮元一个人情,贼盗之事,也只能严加查办了。便一边叫人带了王顺下去,一边谢过了阮元。
而这一日,阮家之中也是一片沉寂,阮元想着抚院险些被炸,心中自然不快,晚饭也没吃上几口,阮家其他人得知危险就在自己身边,也只觉不住惊恐,却想不出一个办法。
直到就寝之时,阮元依然沉思不语,突如其来的旗杆倒塌、家中被放入火药,这些事无一不在挑战自己的威信,可眼前线索,却是一团乱麻,甚至没有任何有效的线索可言,面对这样一片茫然的敌敌我明之势,自然怎样也无法入眠。
“夫子,你说,若是那些火药当时你没发现,之后真的爆炸了,会把整个巡抚部院都炸掉么?”正在阮元沉思之时,一个温柔的声音渐渐传入自己耳畔,自然是睡在身边的孔璐华了。听到府中意外被放了火药,孔璐华自然也有些担心,可毕竟未能亲见火药模样,并不如阮元这般紧张。
“那倒不会,那些火药我看过,最多只能炸掉厨房,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些距离。其实他们也知道,若是真的对巡抚动手施暴,这事传了出去,朝廷必然全力追剿他们,那样他们是抵挡不住的。所以这次无论砍掉旗杆,还是在府中放火药,其实也都是想威胁我一番罢了。想让我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继续胡作非为,哈哈,也太不把我当巡抚看了。”阮元笑道。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夫子所言的海寇了?”孔璐华又问道。
“应该不是,海寇的事我看了不少,最多也只是到台州、宁波一带作案,绍兴便不闻海盗之事,至于杭州,就更不会有海盗了。但这些年夫人也该清楚,海盗的事朝廷一直无力制止,自然也就会有宵小之辈认为朝廷软弱可欺,便肆意行劫,欺压百姓,这也是朝廷软弱的必然恶果。而且……而且我估计,眼下这些陆上的盗匪,也已经开始和海盗有勾结了。”阮元道。
“那夫子,今日可问出了那王顺什么事?我看夫子这一日,都愁眉不展的,应该是找不到头绪吧?既然如此,把这王顺作为突破口,不是很方便吗?”孔璐华道。
“若事情真是这样,那就简单了啊?”阮元笑道:“蔡参将那里,今日下午已将王顺审过了,这王顺到最后,也只是说知道他那个朋友,在海边贩过私盐,可江家就是盐商,私盐之事我也清楚,私贩者众,难以禁绝也难以全然查明。而且贩私盐的,往往都不敢与官府来往,怎么会突然出现一群私盐贩子,和官府对着干呢?所以即便审过了王顺,却依然毫无头绪啊。”
“夫子,这王顺之事,总是让我有些担心。你说这抚院守卫,都有可能私通贼盗,那以后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能安全下来啊?”想着王顺之事,孔璐华也有些担忧。
“这个无妨,我已经和蔡大人说过了,以后抚院守卫,一律用五年以上军营资历的老兵。贼盗横行,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那些老兵大多和他们没有关系,也自然不会暗通他们了。”阮元想得也很周全。
“那夫子,以前在杭州的时候,你可曾听说过贼盗之事,若是敢和你对着干的贼盗,应该也已经颇有势力了啊?或许在你做学政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他们的事情呢?”孔璐华想着阮元这般忧愁,总也不是办法,也尽量寻找关键线索,希望提醒阮元。
“夫人这样说,倒也有夫人的道理啊?只是之前的贼盗和这一次的,却也未必……”说着说着,看向妻子时,只见她虽然一样温柔的看着自己,却还是掩不住面上的疲倦,想想自己和孔璐华成婚四年,大半时间公事繁忙,却还没有一儿半女,心中也自是歉疚,道:“只是这样,却又要对不住夫人了。你说我们成婚也这么长时间了,我却一直对你照顾得不够……”
“夫子,你平日已经很在意我了啊?”孔璐华道:“和夫子在一起,我……我很喜欢呢。只是今日看你这样,只怕想要……想要多照顾夫人,也没有心思了吧?那不如,我就这样靠在你身上,你说,是不是会舒服一些呢?或许你能轻松一点,就可以突然开窍,想起一些关键的事呢。”说着双臂轻轻伸出,抱住了阮元身子,将粉颊缓缓贴在阮元肩上,不禁笑道:“夫子,等抓到贼人了,你可要多陪夫人一会儿,要不然啊,夫人都快不相信自己还是个美人了呢。”
“哪里的话啊?若说夫人不是美女,那这天下也就没有美女了吧?”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不要只会说话。”
但靠着孔璐华柔软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清香的气息,阮元白日内被海水和火药扰乱的心绪,却也真的渐渐平复了下来。想着妻子所言,也确实是一个破局之法,而自己在做学政的时候,还真的就遇见过几件离奇之事。
“做学政时,一直有两件事,至今也没有查清真相。其一便是嘉庆元年,红门局那场大火,当时我和谢大人一直认为是人为纵火,可玉德却以失火处理。其二便是李长庚所提及的鸦神之事,那些人不知遭遇了什么,可财宝总是丢失不见了。也许这两件事,和我遇到的并非一路,也不能现在就说,这些都是盗贼所为,但若是从这里下手……或许这些做盗贼的,彼此之间的了解,反倒要多于我们对他们的所知所见呢。”
“其中失火之事,只怕一时也没有线索,但鸦神之事,毕竟已经一年多不见李将军,或许他能得到些情报,也说不定呢。来年海寇必然又要来犯,若不能在初春之前解决这些贼盗,后面只会两面受敌,虽然还要麻烦李将军,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起贼盗,东甫也已经到了陕西了吧,不知他出兵南下汉南老林,又是如何情况呢?他也是第一次自己带兵外出作战,一样没有经验啊?”
不过那彦成却一直想着阮元,很快给他来了信,说自己已经南下直入汉南山地,在武关驿之南和副都统福宁的人马会合,这时两支部队各自据褒水一侧安营扎寨,只相隔数里之遥。这样即便有白莲教前来突袭,因为已入寒冬,褒水结冰,福宁的援军很快也能赶到,虽然还没有战功,自保却已无忧。
只是汉南老林茂密,山路崎岖,那彦成一时也找不到高天升和马学礼的人马,只好先行安营,稳步推进。阮元得了消息,也对陕西方面放心了下来,专力查办浙江盗匪之事。
次日阮元便给李长庚写了信,请教浙江盗匪之事,李长庚所在的定海距离杭州不过两日行程,所以没过几日,李长庚的回信就回到了杭州。阮元也听从了王昶的建议,向嘉庆上了表奏,建议恢复浙江民壮演习之制。而这一日,阮元收到李长庚的回信后,将一众幕宾悉数召集于巡抚部院,商议应对盗匪之策。秦瀛作为按察使,也有监察贼盗之权,便也一同前往抚院讨论治安事宜。
看着阮元对着李长庚的信件,一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孙星衍也率先说道:“伯元,这李总兵的信件里写了什么,让你看了这许久啊?要不然,你也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
“嗯。”阮元道:“李将军的书信之中,有些事确实与贼盗有关。他说这钱塘江上,这一两年间多有财货意外遗失之事,而之前,行人大多以为是鸦神作祟。但这一年间,李将军也派出亲信,到杭州、绍兴多加查访,最后得知,这财物遗失,绝非什么神鬼之力,而是一群贼盗劫掠所致。这些贼盗白日不会有动静,但每逢黑夜,又或阴雨晦暗之际,就会出动小船,到钱塘江上劫财劫货。他们乘船都轻,风浪中没有声音,又特意用漆涂黑了船,是以平日江上行船,入夜之后绝难发现。不觉之间,财货就会被贼人抢去,又不知贼人巢穴竟在何处,到最后,也就只能留下这许多无头公案了。其实就连李将军,也只是听闻了贼盗之名,将他们称为‘乌鸦船’。但贼人数量多少、居于何处,却依然漫无头绪。既然在钱塘江上行劫,那贼巢大概就在钱塘江和附近水道之中,可钱塘江这一带,水道密集,又到哪里去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