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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蔡牵看起来却颇为悠闲,漳州外海的一座小岛处,正密密麻麻的停靠着数十艘大船,正是蔡牵船队,他虽号称归降,可船只却并未被官府收编。而沿海的沙地上,这时正架着一艘大型海船,海船长度约有十三四丈,无数蔡牵麾下帮众正在和不知如何到了这座小岛的,数十名民夫打扮之人一同,往这艘新建的东海巨舰上添加木料。
蔡牵则一边抽着洋烟,一边与一个商人在一旁看着这件杰作。
“我说,大老板,小人可都是按您的意思……”一旁一位商人道:“这艘船小人看来,比大老板之前的坐舰还要长出三丈多,在眼下的东海上,大老板的船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了。”
“不够,再加一丈。”蔡牵淡淡道:“还有,船身高度,照我原先的船,要高一层,少了一寸都不行!老子就是想看看,他李长庚那什么‘霆船’,有多了不起!”所谓霆船,是阮元与李长庚造好战船之后,给战船起的名字。
“可是大老板,咱这船……不是说要去打广东的郑一和乌石二吗?”商人有些不解。
“你懂个屁!”蔡牵骂道:“老子让你造船,你就帮老子造,若是造不好,老子以后让你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大老板,你看小人这……这不都已经把最好的木料给老板拿来了吗?这……还都是按市价三成给老板造的。所以大老板,以后在海上……”商人支吾道。
“你方才叫我什么?”蔡牵忽然问道。
“大……大老板啊?”商人看着蔡牵,只觉他眼神之中,总是有一股凶厉的杀气,始终不敢与他正常说话。
“这就对了嘛。”蔡牵拍了拍商人,笑道:“大老板嘛,你说我一个老板,讲究的是什么,有来有往啊?你今日做了什么,我记得住,至于以后有什么好处,这个我先给你保证,肯定有,其他的,你以后就明白了!下去吧,去看看这船还有别的问题没有。”商人听了蔡牵这句话,也如同突遭大赦,忙不迭的跑下去了。
“大老板!”这时,一边的张阿治也对蔡牵钦佩道:“大老板英明过人,小的佩服!以后小的愿为老板打一辈子先锋,万死不辞!”
“这次你明白了吧?哈哈哈哈!”蔡牵想着自己妙计即将得手,也不禁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蔡老板!”这时,一个并不礼貌的声音忽然传入蔡牵耳中,蔡牵等人回头看时,原来是黄葵带着几名下属帮众,走到了蔡牵面前。黄葵面带怒色,对蔡牵道:“蔡老板,你南下那日是怎么回事,你得跟我说清楚!你不是说已经投降了吗?为什么浙江水师还要对我开炮?老子拼了老命,才把老子手下的船都带了出来,可蔡老板,你不仗义啊?咱们之前说好的同进同退,怎么到了你真有困难的时候,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呢?”
“黄帮主,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您是您这新兴帮的帮主,我是我自己帮众的老板,我投降,那不等于您投降啊?再说了,你说我当时都投降了,那也真是自身难保啊?那个节骨眼上,我爱莫能助啊。不过黄帮主,我说过的话,我总要负责任才是。我倒是有个办法,下次您的船要是在海上再遇上这种事,就说您是我属下帮众,那有什么危险,我都帮你受着。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咱一家人里有两个帮主,却也不对啊?”蔡牵有恃无恐的对黄葵笑道。
“蔡牵,你以为这几年你手下人多了,老子的船,你就想插手了?没门!老子这新兴帮帮主,是老子手下所有帮众公认的,用不着你说三道四!”这时黄葵自立一帮,称新兴帮,自称帮主,可两年之内,蔡牵由于收并侯齐添、安南余党等缘故,声势已经远远超过黄葵,黄葵只有依附蔡牵,才能在海上继续支撑。
“黄帮主,您对我不客气,没关系,我是个老板,这生意该谈下去,我还是想谈下去的。”蔡牵依然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对黄葵道:“我说了能帮上黄帮主,那我一定在所不辞,可当日被围在披山洋,您也看到了,我没办法了啊?要不谁他妈投降朝廷呢?您也不是不知道,我手下这人比以前多了好几倍,他们是为了我能出死力的,我不得先想着他们嘛?我还是那句话,若是黄帮主也愿意同张大头领一样,与我合兵一处,从此再无分离,那我也对帮主手下一视同仁,绝无半分亏待!”
“蔡牵,你够了!”黄葵眼看蔡牵强迫自己,心中自是有气,也知道在这片海上生活,根本离不了蔡牵,只好讨个没趣,率领手下转身回了自己船队。吕姥看着黄葵,也不禁冷笑道:“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蔡牵,下一步怎么办?”
“留着他吧,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咱自己人别打起来。而且我也想让他尝一尝,那种找我要饭的滋味!哈哈哈哈!”蔡牵看着黄葵等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想着自己大计将成,笑得未免也有些放肆。
“那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蔡粼在一旁问道。
“不着急,这次咱们投降,要得就是重整旗鼓。在海上,一定要记住,咱的海船若是不能一年一换料,三年一大修,就别他妈跟官府干!阮元、李长庚,老子就让你们亲眼看看,到底什么叫做绝望!哈哈哈哈!”蔡牵言语之间,想着阮元和李长庚必定对自己的新船大吃一惊,那放肆的笑声,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果然,一月之后,阮元便在浙江抚院接到了快报,蔡牵船队突然在鹿耳门海域大肆劫掠运粮船只,再次反叛朝廷。而由于蔡牵船上米粮充足,朱濆、黄葵等人也都不得不前往依附。
这次蔡牵的降而复叛,也让嘉庆震怒不已,嘉庆立即对闽浙两省发下上谕,要求玉德、阮元、李殿图等人严加剿捕蔡牵。甚至在嘉庆发下的部分上谕中,蔡牵之名都被削去,只以“蔡逆”称之。闽浙要员亦自清楚,当蔡牵成为蔡逆,也就意味着他的投降之路彻底被嘉庆掐断,之后等待蔡牵的,就只有十恶不赦的大罪和凌迟处死的结局。
蔡牵复叛不久,李长庚和叶机也应阮元之邀,前往抚院商讨日后清剿之事。
“蔡逆啊……”李长庚看着眼前的嘉庆上谕,不禁叹道:“这样说来,蔡牵以后再想着用这诈降之计,却是不能了。皇上称他为逆,他便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这篇上谕,却晚了几个月啊。若是早有此谕,唉……”
“西岩兄,玉总制和福建的事,我这几个月来,也一直在看着。”阮元也感叹道:“虽然其中细节始末,我不能一一尽知,但玉总制其言其行,却也不能尽数相信了。以后咱们出兵平盗,却也要注意这一节才是。”
“中丞,我之前与你在梁湖镇初见之时,便曾相告,这玉德绝非善类。也是我等为人大度,一时以为他做了总督,眼前又是海防大计,总该转性了,可不想还是一个样子!”李长庚怒道:“不过好在督抚虽名义有上下,实则不相统属。之后清剿海寇,咱们只自己办自己的,玉德的话,就再也不要听了!”
“是啊,西岩兄,其实眼下真正难办的,还不是玉德之事。”阮元对于海防关要,自然了如指掌,道:“眼下最大的困难,是闽浙水师,虽然之前也有会剿之举,却总是不相统属,我浙江水师只能在浙江迎击蔡牵,既不能保证闽省水师配合,也不能深入闽省追敌。可蔡牵不同,他的船在这闽洋浙洋,可是畅通无阻啊。”
“中丞之意可是……”李长庚听着阮元之语,已然清楚,阮元多半是想让嘉庆要么允许李长庚进入福建追击蔡牵,要么允许李长庚一同指挥福建水师,但自己毕竟只是浙江提督,随意干预福建军务乃是大忌,这才犯了难。但话说回来,这件事却也未必就行不通,便对阮元劝道:“不过中丞也可放心,依我之见,或许过些时日,就能有转机了。闽省水师虽不比我治下所部,却也多有血性之辈,他们眼看着蔡牵日渐肆虐,顶头上司却一味避战求和,他们能受得了吗?或许中丞所愿,也是他们内心之愿,到了那一日,没准还是他们求着咱们去帮他们呢。”
“是啊,西岩兄,眼下浙江自然无事,却也要继续加强防范。剩下的,我二人静观其变,若是有了转机,我们也不能一味如此被动。”阮元道。说罢,他也对一旁的叶机安慰道:“叶生员,这几年陆上保甲之事,也多亏了有你啊,我前日已将你事迹奏于皇上,若是皇上同意,你从明年开始,就是临海的教谕了。”
“大人,小民之前围剿蔡牵,并未立功,大人如此保荐小人,小人实在有些承受不起。”叶机忙推辞道。
“无妨,披山洋一役,结果出乎我等所料,并非你之过。而且就凭你这几年整治宁波台州保甲之功,在我看来,就已经足够做这个教谕了。而且你有了这个教谕之职,日后办事,或许也更方便些。”阮元之意,当是如果叶机做了教谕,其他生员也定会认识到办理保甲的前途,进而在陆地防卫上尽心尽力。而叶机以生员身份得以授官,自也是莫大的荣幸了。
想到这里,叶机也不再推辞,而是谢过了阮元举荐之恩。阮元却忽然对叶机道:“叶生员,你办理保甲,主要是宁波台州二府,绍兴的事,之前没让你参与,是我疏忽。但眼下绍兴有一事我不明其中缘由,还望你帮我调查一番。”说罢,阮元也将苏九妹所在临海村意外遭袭,苏九妹身为村民却不知保甲始末之事告诉了他。
叶机听罢,也一时不解,喃喃道:“中丞,小人虽说不在绍兴,可温州绍兴的保甲之事,小人也听说过不少。按常理而言,这绝无可能啊,除非是……”
可就在叶机沉思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蒋二的声音,道:“老爷,不好了,方才杭州将军府来了人,说朝廷里的中堂大人到了。中堂大人方才入得将军府,便将老爷斥责了一顿,现在正唤老爷去呢。”
“中堂?看来萧山牧地之事,朝廷是知道了,这次来的中堂……难道是庆中堂亲自出马不成?”阮元听了蒋二之言,想着庆桂让他前去,他绝难不从,便与李长庚、叶机匆匆道了别。二人眼看海防之事已经议定,也辞别了阮元,各自回宁波、台州去了。阮元则让蒋二备了轿子,匆匆赶往驻防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