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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因为他这一僵,而轻轻一叹:“老公,你瞒我的事,真多!”
不想吵,也不愿吵。
一,不合时宜;二,吵不赢……
靳恒远把熬得晶莹透剔的粥送到她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时,才缓缓说了起来:“没有了啊,我瞒你的事全交代了。没交代的,大概都是我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
听,多狡辩的回答啊!
她无语睇着。
“喝粥,别饿肚子,饿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还是我的手艺退步了?你在嫌弃我做的早餐?”
“……”
那张嘴啊,厉害起来是真厉害,甜起来也是真甜。
她尝了一口,还是一样的好吃,食欲一下就被勾了上来——这两天,她是真心没什么胃口。
靳恒远看着她吃了,不觉微一笑,垂眸也吃了几口。
“关于韩彤和南星的事,我想我还是该交代一下的。”
他琢磨罢,怕她心里有刺儿,又主动提到了这事:
“在毕家,毕妈妈比较封建迷信,做任何事,都喜欢看风水问相士。
“其实呢,看风水这种事,很多有家底的人家都挺乐衷。只是毕妈妈比一般人更信鬼神轮回这一说。
“毕妈妈是个非常虔诚的佛信徒,每年都会烧香拜佛。家里还设有佛堂,供着佛陀。平时时候初一十五的都会去沐浴斋戒。
“这是一个强势到有点专制的女人,在家里,毕爸爸都听她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毕南星的第一段婚姻了。
“不过你也看到了,之前她让人给卜算的天赐良缘,还利用南星父亲的病情加以逼迫,最后结成的婚姻,也仅维持了那么几年,可见,她信的那套,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据南星说,毕妈妈本来是对韩彤挺好的。因为南星离婚之后就没有再找女朋友,对相亲也不感兴趣。所以毕妈妈知道儿子结婚了,挺高兴,还很热情的张罗起了婚礼。
“不过南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样一个角色,最初的时候,没和他妈妈说韩彤家里头的事。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毕妈妈一听说韩彤娘家人全死绝了,心里就有了疙瘩。
“她在南星嘴里挖不出韩彤的生辰八字,就改变策略,往韩彤身上挖。韩彤哪斗得过她,很快就老实交待了自己的一切。
“如果毕妈妈去配八字配出来是绝配的话,这事,可能就没那么复杂了。偏偏,她去找那些所谓的大师配了几次,几次都说韩彤的八字会克掉毕家的福气,毁掉毕家的风水。
“这一下,毕妈妈可急坏了,跑去直接和韩彤翻了脸,逼着南星马上离婚。
“南星从来不信这些,态度很强硬,再加上韩彤又怀上了。
“于是,毕妈妈又去叫人算了一卦。人家大师说了,这一胎怀得微妙,还说,只要生的时候注意生辰和方位,一切邪气自会破除。母子将给毕家带来才运和福运。
“毕妈妈这才转忧为喜,对待韩彤的态度,那是大有好转。
“就这样,这些事,跟着韩彤的肚子翻了篇。
“既然都过去了,我也就没和你再说起。一来是韩彤要求的。她不希望你忧心她的婚内生活;二呢,我觉得那是人家的家事。主要是,韩彤那是和毕南星在过日子,婆媳平常又分开住,南星说了,他能搞定,所以,我也就没想着和你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他把自己该说的全都说了。
苏锦听得好生怅然。
“其实,你是怕我因为这事而不开心吧!”
她点破了他的小心思。
这个男人啊,总是惦着让她开心起来。
好吧,这半年,她的确过的很好,是这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靳恒远微微一笑,点头:“还好,还算有点良心。算我没白疼你。知道从我这个角度想事情了。”
“可我总觉得,你该和我说的。”
她还是小小咕哝了一句。
“可和你说了能改变什么?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头人能管吗?你也说过的,婆媳关系,从来是最难处的。
“你想想吧,韩彤家境不好,毕妈妈呢,是出了名的强势的人,别人不管,由南星在其中调和调和,或可相安无事。你一个娘家表姐参和进去之后,你说,毕妈妈会怎么想她儿媳妇……那是怎样的人,这两天,你应该是有所了解了的,特别不好应付的,软不行,硬不行,那脾气,跟咱妈差远了……”
靳恒远说的语重心肠,语气甚是无奈。
苏锦听了为之长叹:“我真没见过比她还封建迷信的女人过……这也太食古不化了……这样的事,居然发生在繁华的大上海……”
靳恒远顿时沉默了,默默吃了两口,想到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心,是何等的沉重,一下没了胃口,擦着嘴说:
“世界之大,荒唐怪诞的事,每天都有在发生。只是我们平常接触不到而已。”
是啊!
她也为之叹息。
这种事,真在网上看到了,感慨几句,隔天也就忘了;可真遇上了,那感觉,也实在是太沉重了。
清晨,在俩夫妻的浅谈中开始,却终于一个电话的打入。
在早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苏暮白打来的:
“韩彤醒了。情况不太妙。你们最好过来一趟……”
接到电话的苏锦,脸孔一下大变,马上怀着满心的忐忑和靳恒远去了医院。
才进门,就听得一阵尖叫声从里头传出来: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你们怎么可以把它拿走了呢?”
“南星,南星,别离开我和宝宝,别离开我和宝宝……他们要抢我们宝宝的……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的,你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说过,你要疼我一辈子的……”
“对了对了,我还要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的,一个不够,肯定不够……你不记得了吗?”
“你……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为什么抱着我?我在这里干什么?哦,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子骞生病了,我在医院陪他……可是,子骞呢……你们谁见到过子骞了……我去找南星……不对,不对,我要去找子骞……”
“谁说我命硬了?我命不硬的……我和和子骞偷偷算过命的,我们是绝配……我们可配了……谁说我克夫,谁说我克夫……胡说胡说,全都是胡说……你们不相信吗?”
“好,那我去找子骞来作证。我们算过命的……妈,我不克夫的,我以前算过命,南星肯定不是我克死的……我去找子骞来……”
病房内,韩彤就像在唱戏似的叫着,喊着,抱着枕头叫宝宝,抱着这人叫南星,抱着那人叫子骞,最后,赤着脚冲了出来,看到苏锦时,眼神一亮,叫了起来:
“姐,我们去找子骞,我们去找子骞,我要向南星妈妈证明,我没撒谎……”
叫完之后,又露出了满脸困惑,放开了苏锦,敲着头又嚷了起来:
“不对啊,不对啊……南星是谁?我为什么要向他妈妈证明,我要证明什么?”
“姐,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啊?我怎么在医院啊?子骞呢……”
那副模样,看得苏锦那是一阵一阵的心寒,脑海顿时浮现了第二张照片:韩彤像疯人院里的疯子一样,在那里尖叫,发癫……神志不清的大喊着完全没有逻辑的话……
应验了!
竟真的应验了!
她看在眼,浑身俱寒。
后来,韩彤被打了镇定剂,睡了过去。
医生说:“病人受了强烈的刺激,脑神经有受到挫伤,看样子已经部分丧失了逻辑思维能力。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她可能就这样一副状况了。不去刺激她还好,一旦受了刺激,可能连你们这些亲人都会认不出来……”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苏锦捂着嘴,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老天太残忍了!
它怎么可以在夺走韩彤一个正常家庭之后,再夺走她健康的身体呢……
韩彤疯一阵,傻一阵,乖一阵,不正常的神智,令苏锦觉得天崩了地裂了。
毕家倒是有人来看望了,是毕爸爸。
听说毕妈妈也倒下了,也进了医院,不过,不是同一家。
毕爸爸看到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媳妇,变成了这样,不觉老泪纵横,直拍大股,痛叫:“我们老毕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值得幸庆的是,韩彤已经不认得这个男人是谁了。
时间是不等人的。
混乱中,时间就悄悄的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匆匆去了。
悲也好,痛也好,喜也好,欢也好,它总是匆匆的,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苏锦一直守在医院,公司那边请了假,那是没办法的事,韩彤已经没有亲人了。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她只能把工作暂时停下来,把精力全用在了韩彤身上。
这一晚,她守在医院,哪也不去。
靳恒远处理完工作上的事,过来陪她,有事就在医院处理。
他怕她胡思乱想,怕她也钻了牛角尖。
第二天是周六,杨葭慧赶到了医院,她的宝宝因为高烧不退,现已经转院到了上海儿童医院。她在那边安排好一切之后,匆匆而来。
时,韩彤正醒着,神智颇正常的在和苏锦聊天,聊的全都是大学里的事。
这个时候的她,记忆好似回到了大学时代,指着自己被砸的头问:“我是怎么了?”
苏锦随机应便,编着故事哄着:“你的头被住宿楼上落下的一个硬物给砸到了,才住的院,你记得吗?
韩彤一径摇头,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没关系,你啊,你只要好好养着就好。”
“哦!”
她乖乖的答应。
聊了几句后,她闷闷的又反问了起来:
“姐,那我病了,为什么子骞没来看我?为什么我妈没来看我?”
这一问,问得苏锦好一会儿语塞。她想了又想,才接上话:
“子骞离开了,你不记得了吗?他说过大学毕业就会回来找你的。舅妈那边还没通知呢……你确定要通知吗?舅妈那么忙……”
一半是事实,一半是编的。
这应该符合她现在记忆存在的印象。
她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对哦,对哦,子骞早离开了。我怎么忘了呢?”
苏锦松了一口气,再问:“那还需要通知舅妈吗?”
她连忙阻止,说:“不要。小事情就别惊动我妈了,我妈会担忧的……”
事情就这样唬弄过去了。
杨葭慧来看望,韩彤很高兴,还半句嘉市话半句普通话的调侃自己那混乱了的脑子说:“我脑子洼特跌(我脑子坏了),我脑子洼特跌(我脑子坏了),哪能陪法(怎么办),我做梦我结婚了,还有喜了……肚子大的来……”
这些话,全是脱口就来的。
然后,她捂着自己还显得臃肿的身子,闷闷的说:“我什么时候肥成这样了啊?以后真不能贪吃了……”
杨葭慧看到了她这样,差点哭出来。
苏锦呢,强忍着才把眼泪忍了下去,心头痛啊……
二十年了,她们从最单纯的孩提时代走来,一起戴上红领巾,一起走进花季,一起为高考奋斗,一起读同一所大学,一起走上社会。
年少时,她们憧憬未来:找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约定要一起举行婚礼,在彼此的祝福的笑眸中,走向那个人,走进她们想要的人生,走出一片能让人不悔今生的灿烂。
长大了才知道,年纪一长,爱情就失了其原本的颜色。她们在迷茫中蹉跎人生,不确定未来那个他,在哪个方向。
后来,她嫁了,韩彤也嫁了,嫁的不是自己的初衷,得到的是另外一种生活。
所幸,那种生活,也不赖。
人嘛,都得学会长大。
因为梦想和现实,距离很大,接受现实,就是一种成长。
若就这样往下走去,生活也还如意,那就这样过吧!
唯一让人揪心的是,葭慧还在爱情和婚姻的外围,找不到入口。
她也曾和韩彤聚在一起叹:“本以为,葭慧是最容易看开的,结果呢,却是我俩个比她看得开。”
她俩曾一起为她的未来牵肠挂肚,谁想啊,末了,最悲剧的反变成了韩彤。
病房里,她抱着韩彤,韩彤抱着杨葭慧,三个人一起大哭了一场。
哦,不,应该是她和杨葭慧哭了,韩彤只是在笑,还在安慰她们:“别哭,别哭,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没哭,你们哭什么?”
这个时候的韩彤只记得金子骞走了,一走就再无音讯。
她记得自己失恋了,记得苏锦和苏暮白还在相恋。
三个人情绪化了一通后,韩彤的注意力转开了,看到苏暮白坐在轮椅上很吃惊,盯着看,想了好一会儿,才困惑的问了一句:
“你的脚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苏暮白看到昔日最乖巧的小妹子变成这样,心痛啊,可脸上,却还得带笑:
“之前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马上快好了……”
“嗯,一定得快点好起来!要不然我姐得心疼死了……马上要大学毕业了……你们说过的哦……毕了业,你们就得结婚的……”
她还记是苏暮白和苏锦有过一毕业就结婚的约定,却忘了他们早就已分手。
苏暮白涩涩然笑笑,看了看一直默默站着边上的靳恒远。
“咦,你是谁?”
韩彤也注意到了他。
靳恒远微一笑,搭上话:“我是靳恒远!”
“靳恒远?”
韩彤叫着这个名字,歪着头说:“有点耳熟……什么时候听说过啊?”
她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来……
“记不起来没关系,没关系……”
苏锦哄着她:
“这些不重要……这些不重要……”
可她还是死劲儿的想,不肯罢休的想:
“不对不对不对,我好像忘记什么了,我好像忘记什么了!姐,我是不是把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全给忘了……姐,我记得我妈嫁人了,那边有个讨人厌的继弟……还有,南星呢……南星是谁……我怎么觉得他很重要……”
她一深入的想,就乱了起来,就大叫了起来……
苏锦忙抱紧她,哄着她:“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吗?”
可她冷静不下来,不停的叫,情绪越来越激烈,最后打了镇定剂才睡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办公室内,杨葭慧狂躁的抓着医生直问。
医生回答道:“病人之前遭遇过很大的打击,这一次呢,她又经历了丈夫和孩子一起失去这样一个不幸。她内心很难接受。她想忘记,想逃避。她想找一点快乐的事回忆。但是她的记忆里全是不愉快的过去。她的内心会在想忘记和想记起之间受折磨。
“她想忘记时,会把自己沉浸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平静的时间点里,可当周围的人和她记忆里的对不上时,她又会拼命的想。只要她深入的想,她内心的痛苦就会漫上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这个时候,她有可能伤人,也有可能自残……
“就没办法治了吗?”
杨葭慧问得心痛如绞。
“不好治。”
医生叹:“最好是你们想一个比较真实的说法,让她相信,她已故的那些个家里人都出去旅游了,或是移民了。对,移民了比较好,而她因为某些原因留在了国内,现正独居。她一旦接受了这个思路,就不会深入的回忆,就会忘记那些不幸的过去,变得比较正常。这是最理想化的一种发展。否则,她很容易神经错乱,最后可能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这太糟糕了,真是太糟糕了。
杨葭慧痛苦的捂住了嘴。
“我们一定要治好她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被毁了呢?大夫,只要能医治好她,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治,求你给个法子吧……”
苏锦求着,情绪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她实在没办法接受好好的小彤变成了这副模样。
医生说:“我肯定会尽全力,不过,家人的配合很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让她有一个稳定的心态。这样治疗起来才有效果,否则一切全是空谈……对了,那是叫子骞的人是谁?如果能把这人找来,请他配合着帮忙稳定她的情绪,也许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