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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领了卓云站在道旁,正在考虑要不要寻个客栈住下,又自重身份不愿抢人店房,一时竟有些为难。
在这时一个眼尖的道人见两人打扮,双眼放光不迭跑近前来,双手抱拳恭敬施礼:小道重阳宫弟子陈志新,敢问先生可是桃花岛主当面?
黄药师上下打量他一眼,奇道:你认得我?
陈志新微笑点头,礼数周到之极:马师伯曾经去桃花岛下书,宫中曾经对我们说起过先生形貌衣着。蔽宫已经为黄岛主准备下了上房休憩,还请黄岛主移步随我来。
黄药师微微点头道:有劳了。牵了卓云小手跟着上前,陈志新引路走到一间客栈前道:黄岛主请了,小道这就请您上...
却见这时候一个样貌粗豪的大汉,肩上扛了一柄车轮大小的板斧,拦在三人面前,满脸的不屑:兀那道人!这上房你们重阳宫为何不给我们住?
陈志新微笑拱手道:兄台请了!重阳宫作为此次论剑东道主,自然是要招待好客人的。这位先生乃是掌教真人的贵宾,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大汉斜瞥黄药师一眼,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哈哈笑道:这书生也是来论剑的?哈哈!你这道人莫不是说笑?他上去作甚?还带着个娃娃?
陈志新微微皱眉,显然对这大汉言语不快: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大汉傲然道:河东府赛旋风李大鬼!想必你是听过的!卓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大汉看看卓云道:你瞧,这娃娃也听过我的名头!
卓云笑得打跌,心道百十年前有个黑旋风,只怕和你是同宗的本家!
陈志新无奈,让过半个身子介绍:我身后这位,乃是东海桃花岛的黄岛主!李大侠可听过?
李大鬼皱眉道:东海?桃花岛?是个什么所在?这书生很厉害么?
黄药师摇头无奈上前,不理会他就要上楼。
李大鬼见黄药师正眼不瞧自己,心下恼怒:兀那书生恁得托大!伸出一张黑黢黢的手掌,就抓向黄药师肩头。
黄药师肩膀微微一晃,袖子一翻一甩,砰的一声,把李大鬼打飞出客栈。
陈志新眼皮一跳暗自心惊,果然得掌教下书的没有一个庸手!这手功夫,在重阳宫估计也就掌教和师叔祖能成!师傅那一辈的人物,虽然号称全真七子,名头大却也未见得能这么轻描淡写!
李大鬼哎呦一声,在地上翻了七八个滚儿,站起身道:这书生古怪的紧!嘡啷啷扔了车轮板斧,街心站定大喝:那书生出来!与俺大战三百回合!俺不欺负你没兵刃,只和你比试拳脚!
四面里的江湖豪客见有人厮并,如何肯放过这个热闹,都吵吵嚷嚷地挤过来。
陈志新大急,连忙上前道:李大侠,重阳宫是东道主,还请给我们一个面子!不要在此动手!
李大鬼摇头大声道:不成!刚才是我一时不查,才被这书生暗算。不能这么算了!
却见黄药师负手回来,看他一眼也不说话,距离他尚有七八尺,手掌遥遥冲着他一招,李大鬼只觉前心一股大力撞来,砰的一声飞出丈余,把一处摊贩的果子砸的七零八落!
李大鬼混无所觉,站起身四下摸摸手脚身躯,却无甚疼痛之意。心中又惊又怕:这书生会妖法!
却是黄药师不愿伤人,只是掌力及身,就把人远远发放出去。群豪不少人识得真意,知道书生武功高明,见状哄一声窃窃私语,眼中都是震怖佩服。
陈志新见李大鬼并未受伤松口气,冲黄药师打个稽首恭声称谢:多承黄岛主手下留情!黄药师冲他点点头也不说话,客栈里早有知客道人上前接待,领了二人上楼休息。
卓云和黄药师在华阴县安顿下来,住了两天没有人上门找麻烦,第三日头上就是论剑的正日子。黄药师带了卓云离了客栈,一路到了山脚下,却见已经有许多各色装束不同兵刃的绿林人物,乌压压不下数百人,早已等候在山下多时。
山脚下一个中年道人看看天色,心中默算下时间,轻咳一声转个罗圈揖:诸位江湖上的朋友请了!贫道谭处端,道号长真子!声音清越远远传出,山下群豪听得他喊一声,渐渐安静下来。
黄药师微微点头赞许,轻声道:恩,重阳宫的内功倒是有些门道儿,王重阳厉害,他这些弟子倒也不是浪得虚名。见卓云满脸羡慕好笑道:这传音的功夫不算难学,咱们桃花岛也有,你再学几年书本上的学问就成了。
卓云苦道:先生你不如教我一门拳脚,我活动下筋骨也是好的。至少有些小蟊贼也能替您打发一下!
黄药师摇头失笑:那你可想好了,如果现在学这些功夫,书本上的学问拉下,后来势必成就有限的很。黄老邪对你期望很大,还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哩!你可不要好高骛远,打好基础才是正经!
卓云无奈道:那好吧,但愿先生您能多想一些厉害的功夫出来,咱们行走江湖也不至于让人欺负。
黄药师微笑心中却道,你这娃娃不知道,黄老邪心里可是明镜儿,易筋经的功夫可不是寻常的武林手段!将来的成就可不会比黄老邪低了!
恩,就算高,也不会高许多,毕竟自己年富力强,门里的功夫尚有许多可堪进境...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就听谭处端又道:华山论剑乃是家师发起,本意是要遍邀天下群雄论武较技,互取有无。却不为好强斗狠,意气之争。大伙儿能捧场给面子,贫道这里谢过了!
山下群豪吵吵嚷嚷答应,谭处端笑笑道:只是咱们大伙儿来得人太多了些,如果胡乱比上一通不免让人笑话,牵连时日太久也是不美。是以重阳宫门下不才,出了两道试题给大伙儿,如果过的了,咱们就请他上山,如果过不了的,咱们也须不伤武林道的和气!
说着谭处端身后一指,道:这便是第一道试题!
众人上眼观看,却见华山山门牌楼横梁上,系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丝线下垂丈余,下面挂了一枚小小铜钱随风打晃儿。众人心里打鼓,这是要做什么?
谭处端微笑道:还还请大伙听好了,有意上山的高人,还请站定在五丈之外。不论什么暗器只消得打中铜钱,声音能传到山上人的耳朵里,自然有人通知您上山参加论剑!
群豪面面相觑,这重阳宫的牛鼻子莫不是在说笑?!
那颗铜钱重不过几分而已,风一吹来来回打晃儿,五丈距离用暗器打中铜钱?其时群豪场中,不乏威震一方的暗器名家,只是这种上山方式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五丈远处,瞧那铜钱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莫说打暗青子,就是用强弓硬弩也须费力!这还罢了,打中铜钱声音还要让山上的人听到?鬼知道他离山门多远!
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皱眉上前抱拳道:谭真人请了!在下河北大名府林渡,不敢称有名,也打了一辈子暗器。蒙江湖朋友抬爱,赠我一个匪号叫三手大将。姓林的不敢妄自猜测王真人意思,只是这试题是不是需难了些?
谭处端微微一笑道:林老英雄请了,既然您暗器造诣非凡,不妨一试!却没过多解释。
林渡脸色一红,却也不愿就此退去。伸手去镖囊掏出三只手指大小的钢镖来,心中不住打鼓:五丈的距离!乖乖!王重阳到底是什么人物!
林渡心中叫苦:偌大年纪,非要争这一时之胜,又是何苦来哉!这第一关就这么难,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头疼的关卡!如果今天能打中铜钱,让山上的人听到,自己就此退去也算能落一个全脸儿,不至一世英名尽丧!如果不能,嘿嘿!这辈子也休想要见人了!
华山脚下三月春色渐浓,暖意已经浸入这方天地。林渡望着那枚风中不断飘摇的铜钱,心里的寒气却不时地拥将上来。
林渡退到五丈之外,远远瞧着铜钱慢慢平复心情,他从小浸淫暗器一道极有心得,几十年的功夫自然不是说笑的。知道这暗器上的功夫考教的,无非是人手上的准头、眼力和内劲。
蓦地林渡眼中精光一闪,潜运内力双手一起一落,嗖嗖嗖三声破空声响,三点寒星飞出,直奔那颗铜钱。正是他生平的得意功夫,称作流星赶月!
用时三镖一前两后,间不容发极其难防,或分取三处或只击一处无不如意。
他成名甚久,行走江湖三十余年。在他这招倒下的江湖成名人物,没有一百位也有七八十位了。
群豪见他出手利落,忍不住暴雷似的喝彩:好功夫!
林老英雄宝刀不老!
三手大将名不虚传!
好俊的暗器功夫!
场中群豪天价喝彩,大都是心中佩服:好手段!这暗器的功夫,自忖是比不上的!
林度知道这次是多半是自己江湖上最后一次出手,是以不敢托大,一上来就全力出手,如果中了有资格上山,自己也就此退去隐遁江湖再不出世。如果不中,那也就什么也不必说了。
但听得擦擦两声响,三镖中其二,声音不甚大却也不小,在场群豪除了几个离得太远的,耳力功夫实在差劲的,方圆半里倒是都听见了。林渡脸上喜色涌起,抱拳转圈一揖心中暗道侥幸。
林渡转身朝王处一抱拳,正要说些场面话。却见谭处端眉关紧锁,一副欲语还止的模样,心中一跳强笑道:谭真人,老朽这手功夫可还使得?
谭处端叹口气道:林英雄,恕贫道无礼了!随即大踏步走出牌楼五丈之外,袖子里摸出一颗铁莲子,长吸口气道:诸位英雄且看好了!说着呼吸一顿,胸脯高高鼓起,脸上紫气一闪而逝。
蓦地双眼神光大盛,单手猛一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物飞出,耳中听得破空声响大作!
“噹!”得一声脆响,铜钱被铁莲子打得高高飞起,声音清越悠远传开去,众人心惊,只觉似乎一只炮仗在自己身前点响!群豪发一声喊,随即叫好声炸雷似的爆发出来,震得山谷嗡嗡回响不断。
即便是少数自重身份的,也是暗自佩服称许:这牛鼻子其貌不扬,这手功夫可俊的很啊!重阳宫果然是名不虚传!
就听此时山上有人答话:哦?是哪位英雄到了?还请上山一叙!
众人抬头仰望时,却看不到是谁在说话,只觉这人内功高深,传音及远处又举重若轻,显然修为比谭处端还要深上一分!
谭处端缓缓平复,吐纳两口气抱拳道:非是我重阳宫妄自尊大,定这关卡难为诸位同道!这华山陡峭难行,乃是天下奇险之地,如有个闪失,重阳宫担待不起,实在不好全放大伙儿上去!
众人心下雪亮,这牛鼻子分明就是说,如果功夫不成的就不要上去了,现眼事小,没得丢了性命!不过这牛鼻子虽然托大,说话倒是不算难听...
林渡满面羞红,抱拳对谭处端一拜:领教了!重阳宫名不虚传!说着掩面转身,含羞带愧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群豪见状怯怯私语,不多时上得几个人来,袖箭、飞蝗石、菩提子、如意珠、飞刀、铁蒺藜等等五花八门的暗器,飞蝗过境一般打将过去,却都没人能打中暗器让山上的人听到。
其中不乏有取巧之辈,或用弓弩攅射,或用器械机关,只是甚少有建功的。还有一投机之辈,用漫天花雨的法子掩人耳目,让自己的金钱镖相互撞击。
谭处端只是含笑瞧他,也不戳破,只是山上也无人在出声请人。
过了小半时辰,只有寥寥几人打中铜钱,声响处,也让山上道人出声邀请:请朋友上山叙话!
受邀之人得意洋洋,抱拳称谢上山去了...
卓云瞧了半天,打个呵欠懒懒地道:先生,你还不出手么?这热闹实在没什么好瞧!
黄药师微笑摇摇头:那咱们这就上山去!牵了卓云小手,随意在地上捡一颗石子走到近前。众人眼见一个书生,手里牵了一个小孩童,都觉奇怪地交头接耳起来。
在场豪客有人讥讽,有人不屑,有人凝重不语,自然也有好心提醒的:那书生!这里不是你们写字画画的地方,早早离去了才是正经!省得等会儿伤了你和那个娃娃!
黄药师好笑摇摇头,不见他运气使力,也见他不瞧那铜钱。走过去潜运内劲轻描淡写,随意屈指一弹,好似驱赶蚊虫一般,嗤的一响声音几不可闻。
众人待要问时,就听一声巨响“噹!”传将过来!声音比之方才谭处端所激发的,却何止强了一倍?
群豪吃惊啊的一声,吓得浑身一颤。只觉好似身处幽暗静室,忽闻雷公击锤!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似乎心都漏跳了一拍。
众人惊疑不定相顾骇然,眼光四下寻顾,最终落在黄药师身上:难道是这个书生?这是什么功夫?!
就见谭处端踏前一步,身后一个紫脸道人也上前,恭敬稽首肃声行礼:全真门下谭处端(郝大通),恭迎桃花岛主大驾!
半山处那人显然也是吃了一惊,赶忙沉声相邀,语气恭敬之极:是哪位前辈到了?还请山上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