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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上了山,分宾主落座又随意说笑几句,不过是互相恭维寒暄而已。
说得几句,众人停下来,就听王重阳道:这部九阴真经是我自渭南得来,据说是十余年前就出现在江湖上。无数武林大豪盗匪巨寇、黄冠禅宗黑白两道莫不趋之若鹜,纷乱十几年死伤无数直至今日。
贫道有幸得了这部经书,不才请诸位高人前来华山,且定下这经书的归处,还江湖一个安宁平静。
说着王重阳转圈打了个稽首。
黄药师笑道:放眼天下武林,叫得上名号的都在这华山了。或许还有隐士高人,也决计迈不过吾辈几人去。心想杭州那个疯僧虽然厉害,比自己也不会强太多,他既不来想是熄了争斗之心,不愿再掺和江湖纷争。
欧阳锋声音犹如镔铁交击,随声附和道:恩,黄兄所言不错。这武林中多是名不副实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有怎地不上华山来比划比划?
段智兴道:天南段家虽处边陲,却也出身中原武林,愿共襄盛举!
洪七道:黄老邪这话虽然稍显张狂,却并不算言过其实。哈哈!
黄药师瞥了洪七一眼嘴角含笑,洪七哈哈一笑,灌了一口酒也不以为意。
王重阳微微笑笑道:华山论剑既然称遍请群雄,必然是要名副其实的!贫道写了七封信,让座下七个弟子送去,四位履约来赴,老道是高兴的。
只是龙虎山张天师和少室山道渊大师一意清修,不愿理会俗事;湘南铁掌帮裘帮主,也是要事缠身不得方便。说不得也只有咱们了!
几人闻言点头称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愿入世争斗也是有的。至于裘千仞,不来也由得他,这人虽然武功不差,在场几人倒也都有把握胜他一筹。
众人说笑几句,就听洪七道:王真人,这劳什子经书名气可是大的紧!叫花子久处北地,也听得多是因他争斗厮杀。这经书是什么来头,如果能点石成金,叫花子说什么也要学一学。吃饭喝酒便不愁没钱用!
欧阳锋闻言调笑:乞儿帮的唱几句莲花落,便饿不死。你这乞丐头儿,莫不是忘了吃饭的家伙。
洪七冷笑道:莲花落自然会,就看你能不能请的起老叫花,付不付的起听曲儿的钱。
欧阳锋奇道:姓欧阳的虽然不算豪富之家,请客吃饭还是请得起的。十天半月也不打紧,要不要寻个酒楼定下酒菜?
洪七呲牙一笑:叫花子两句莲花落,要半斤龙肝八两凤髓,老毒物你可付得起?
欧阳语塞失笑摇头...
众人莞尔,王重阳按下手道:这经书自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天书,也不是昊天上帝的手笔。是数十年前,一位前辈高人留下的心血!我先前也打探到过一些讯息掌故,又从刘松云口中两厢对照,倒是得了一些确切信息。
众人听闻都打起了精神,这等武林秘闻,可不是随便能听到的。且出自重阳真人之口,可信度便是又深上几分!
王重阳缓缓吐了口气,背手站在崖边望着远处。其时天色渐暗云霞漫天,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余晖落在他身上,山风吹动道袍,犹如仙人要羽化飞升而去一般。
众人见此,心中不禁都喝声彩:好个有道全真!
王重阳缓缓道:说来惭愧,这经书的主人,并非出身绿林,而是庙堂中人。
众人一怔:做官的?怕不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不世传承?还是大内高手?
王重阳道:这人名叫黄尚,是七八十年前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官。徽宗皇帝极是喜欢他,这人博闻强记又酷爱读书。皇帝经年沉迷修道炼丹,求长生不老。遍寻天下丹经道书五千四百八十一卷,命他整理修书。命名为《万寿道藏》!
众人无言只是默默静听,这显然还有后续的。欧阳锋眼神一亮,这道人显然是知道许多旧事细节的!
就听他道:这黄尚本来极爱读书,皇帝的差事又不敢稍稍出错,生怕刻错了一字,便是欺君大罪。便一本本读下来。
众人心惊,洪七撇嘴道:这人当真当得起博闻强记!如果换了老叫花,莫说是读下来,就是数齐了也是为难的很!
黄药师心想:黄老邪就读书记心,未必便输给他。
卓云心道:五千五百本书?可能还不到起点一个零头。又想这五千多本书,不知融合了多少人智慧心血,自然不能与后世网络爆炸的信息时代相提并论,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王重阳顿了一顿,推崇中不无艳羡地说:不料想这么读得几年,他居然便精通道学,更因此而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他无师自通,修习内功外功,竟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
众人一呆,随即大受震动。盖因武功练到他们这个地步,都知道一法通万法通的道理。但也只限于拳理剑法,武道修为。这等读书悟道,以道入武确是闻所未闻。
黄药师心道:若说博文强记,黄老邪自信不输于谁,金陵的封兄弟也是个中翘楚。只是能这样成为绝世高手却是匪夷所思。自己虽然通读易经,悟得不少武学道理。也是在自己精修武学十年后的事情。
洪七脸色灰暗道:乖乖不得了,这读书人还能读成大高手。咱们这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熬,不是让人笑掉大牙?随即低下头去,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脸色更是阴沉。
段智兴心中寻思:天南段家一脉武功全部出自家传,自思平先祖后,便是祖父和誉公武功最强。但是和誉公奇遇造化,亘古未有。一身功夫传承并不全是段家家传,相比这等读书入道,吾等连祖辈功夫都未全部学全!思来想去心下不由得大是沮丧。
欧阳锋默默无言,只是眼光囧囧盯着王重阳。
王重阳道:那黄裳练成了一身武功,被外放江南做他的官儿。有一年,他治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希奇古怪的教门,叫作甚么‘明教’,据说是西域的波斯胡人传来的,原先称作拜火教。
欧阳锋神色一动,眼皮微微一跳。暗道,这便来了!
众人心中暗暗思量,这个什么明教,只是隐隐从先辈典籍中窥见一二,似乎七十余年前江南起事,后来就风流云散再无消息。难道便是这人的手笔?
王重阳定定神道:这些明教的教徒一不拜太上老君,二不拜至圣先师,三不拜如来佛祖,却拜外国的老魔,可是又不吃肉,只是吃菜。徽宗皇帝只信道教,他知道之后,便下了一道圣旨,要黄裳派治下官兵去剿灭这些邪魔外道。
不料明教的教徒之中,着实有不少武功高手,众教徒打起仗来又人人不怕死,不似官兵那么没用,打了几仗,黄裳带领的官兵大败。
他心下不忿,亲自去向明教的高手挑战,他少与人动手,不知自己功夫多高。手下也谈不上留不留情。一口气杀了几个甚么法王、甚么使者。
哪知道他所杀的人中,有几个是武林中名门大派的弟子,于是他们的师门中人自然不会坐视。这时候武功最强的教主也出面,一古脑儿的出来,又约了别派的许多好手,来向他为难,骂他行事不按武林中的规矩。
黄裳说道:‘我是做官儿的,又不是武林中人,你们武林规矩甚么的,我怎么知道?’对方那些人只道他得了便宜卖乖,七张八嘴的吵了起来,说道:‘你若非武林中人,怎么会武?难道你师父只教你武功,不教练武的规矩么?况且你这一身武艺高明之极,无人传授是玉帝老儿托梦给你的?
黄尚虽然一身功夫练得出神入化,但是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又是个朝廷的官员,天然便对这些邪魔外道厌恶至极。便不屑于去解释,当然哪些人也不会听他解释。
众人心道:说了半天,吵来吵去多半还是要动手!
果然,王重阳道:说不得又动了手,赢了固然有道理,输了自然什么也不必说。一动上手,黄裳的武功古里古怪,对方谁都没见过,虽然教主和他斗了几百回合,但也没有拿下他。
最后当场还是又给他打死了几人,他寡不敌众,也受了伤,拼命逃走了。那些人气不过,将他家里的父母妻儿杀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心中无不叹气:一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终究还是逃不过仇杀!
王重阳续道:那黄裳逃到了一处穷荒绝地,躲了起来。那数十名敌手的武功招数,他一招一式都记在心里,于是苦苦思索如何才能破解,他要想通破解的方法,然后去杀了他们报仇。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对每一个敌人所使过的招数,他都想通了破解的法子。
他十分高兴,料想这些敌人就算再一拥而上,他独个儿也对付得了。那个什么教主虽然麻烦一些,也不是不能对付。于是出得山来,去报仇雪恨。
只是这一去,寻了半年确是一无所获。当初的仇人死走逃亡,并未有一丝线索!
众人心中纳罕:这是什么缘故?想来明教向来行踪诡秘秘不示人,黄尚不是绿林中人。不认得绿林手段也有可能?
王重阳道:寻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仇人。这人是个女子,当年跟他动手之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但黄裳找到她时,见她已变成了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婆。
洪七公道:哈哈,这易容的本事。听说黄老邪是大行家,如果当时在,想必骗不过他去。
黄药师微微拱手却并不道谦,不知为何心里却猛地想起封芜来。隐隐觉得哪里奇怪,只是一时间想不明白,也就放下心思。众人莞尔,显然也是赞同之极。
王重阳却笑道:那人却不是易容。
众人一怔,心中暗暗思量若有所得。
黄药师想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难道说这时间...
王重阳眼中激赏,开口道:天下间,若论武功家数,黄兄虽称雄一方,却难称天下第一。只是这份聪明机变,确是胜过我等多矣了!
众人不解其意,洪七气道:我们当然都知道,这黄老邪一颗心生了十七八个窍,聪明得紧。只是说话说一半,打什么哑谜?须知道俺的心可只有一个窟窿,直接通了肠子,想不出哪些弯弯绕绕!
王重阳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段智兴道:我想不出什么缘由,难不成是他的师门中人?或者他的仇家都得了瘟疫,或者旧患复发死去了?望向欧阳锋,只是他也摇头皱眉。
黄药师苦笑道:不是瘟疫,也不是旧患复发。顿了顿道:这个瘟疫你我也逃不过,便是天人五衰大限到来!想是这位前辈苦思武功,隐世不出。却不知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烂柯山棋局仍在...
众人大惊:他这一避世,过了40年?
王重阳道:是啊。专心钻研武功,四十多年很容易就过去了。黄裳见那小姑娘已变成了老太婆,心中很是感慨,但见那老婆婆病骨支离,躺在床上只是喘气,也不用他动手,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会死了。
他数十年积在心底的深仇大恨,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哪怕自己风光纵横天下,百十年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段皇爷还好,大理段世供奉世代享受血食。欧阳、药师二人虽颇有家业,但膝下无有儿女。
洪七看似风光,却也是漂泊不定,江况且湖上事情谁有说得准?历代江湖大豪,不乏有光耀一世的存在。芦席卷身,乱葬岗子上草草埋葬,被野狗拖出吃掉的还少了?
众人心中沉重,都停了半晌不言。
洪七喝了一口酒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百年后是百年后的事情,叫花子只管今天。王真人,后来怎样了?
众人心思一转,都望向王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