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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武子把卿大夫们召集到施氏家中,商讨解散中军事宜。季武子说:“经过宋国的弭兵大会,诸侯们已经签订了和平盟约,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战事了。鲁国一直尊崇晋国为盟主,向晋国纳贡,可是根据盟约规定,我们同时也得向楚国纳贡了。
“盟约同时规定,纳贡的金额以军队数量为基础,两军之国比一军的要多出一倍;三军比两军又要多出一半。鲁是小国,却投入大量的金钱维持没有用的中军,而且为了这支军队再多缴纳一半的供奉,长此以往,国家就会被拖垮。
“军队本来是扞卫国家的,现在国家却因为扞卫者过多而垮掉,这岂不为成了笑话?所以,叔孙大夫生前与我、孟孙大夫都认为应该废除中军,这样做不会危害国家安全,你们也能保有更多的财富。而一旦发生战事,我们手里有足够的金钱,可以迅速扩军,何乐而不为呢?”
叔孙婼从来没有听到父亲提起过此事,脸上显出茫然的表情。但是竖牛却跳起来喊道:“司徒大人说得对,夫子早就想要去除中军了!”叔孙婼不知真假,不敢乱讲话;孟僖子事先已经被季武子收编了,因此也表示同意;而三桓一旦达成一致,大夫们就只剩下投赞成票的义务了。
中军被取消,提供军赋的土地随即被三桓夺走:鲁襄公丧失了军队,鲁昭公则丧失了土地和国民。三桓对原来组成中军的那些氏族下令:“要么参加左右两军,要么双倍缴纳赋税。”因此中军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三桓所瓜分,成为自己军队的一部分。这其中季孙氏占了一半,其他两家各占四分之一,他们又按比例分割了提供军赋的土地,把从中收缴的税金拿出来一部分维持公室开销——否则鲁昭公就要饿死了。
三桓在施氏家中废除中军,鲁昭公五年正月,又在臧氏家中瓜分中军,并歃血盟誓。这件事从头至尾没有人请示鲁昭公,甚至没有人向他透露哪怕是一点点的信息,就好像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事情完毕之后,竖牛把盟书带到叔孙豹的灵柩前,装模作样地说道:“您生前希望毁弃中军的愿望,今日终于实现了,牛特此向您来报告。”
杜泄大怒,夺过竹简用力摔在地上:“夫子生前最不想做的就是毁弃中军!襄公十一年,季孙宿想要建立中军,夫子不同意;季孙宿极力请求,夫子才勉强答应,并且告诫他说,一旦组建就不要废除。季孙宿也承诺了,所以才有熹闳之盟,并在五父之衢诅咒背弃盟誓的人。现在你却说是夫子的夙愿,你怎么让夫子的鬼魂安息?”
竖牛刚要发作,却见叔孙壬(他是从齐国赶回来奔丧的)和叔孙婼也在灵前,灵堂里占满了族人,一个个对着他怒目而视。他感到巨大的恐惧,匆忙转身逃离灵堂。杜泄则带着士人抚棺痛哭。
出殡那天,连叔仲带那种市井无赖(他曾趁鲁襄公大丧之时从宫里盗窃了一块玉璧而受到鲁人的普遍鄙视)也跳出来企图趁机欺负一下叔孙氏。他对季武子说:“叔孙氏有族规:‘不得善终的人只能由西侧门出’。我不敢违背祖训,所以前来相告。”
季武子急忙赶到送葬的队伍前,命令杜泄由西门出去。杜泄愤然道:“卿士举行葬仪由朝门(东门)出,这是鲁国之礼,您尊为上卿,没有修改礼仪,却突然命令我违反礼制。我惧怕死罪,不敢遵从!”
南遗在季武子耳边说道:“杜泄说得有理,叔孙氏新丧,夫子不可以为难丧主。”季武子便转身离开了,杜泄将叔孙豹安葬后就逃出鲁国。
葬礼完毕后,季武子打算立叔孙壬为卿(因为此时叔孙婼还没有受到鲁昭公册封)。竖牛吓得坐立不安,他一改往日耀武扬威的派头,事事避开叔孙壬,小心谨慎地去做。竖牛又对南遗许以重贿,请季武子收回想法。
南遗向季武子进言:“叔孙氏强则季氏弱,他们家有祸乱,实力必然大损;夫子不去干预叔孙氏的家事,叔孙氏就会一直乱下去,这样不是对夫子更有利吗?”季武子便放弃了想法。
竖牛见自己的阴谋达到了目的,他便到处散布关于叔孙壬的谣言,把他贬损成一个贪婪邪恶的不肖子孙,说他从前不敬父亲,现在又要残害兄弟了。
叔孙壬大怒,率领自己的门客进攻竖牛;南遗则煽动国人帮助竖牛对抗叔孙壬,双方在大库之庭打成一团。季孙氏家的一个太监用箭射中了叔孙壬的眼睛,把他射死了。事后,竖牛在叔孙氏的封地中划出三十个村落送给南遗。
叔孙氏的祸乱暂告一个段落,竖牛已经成为叔孙氏人神共愤的最大祸害,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在家族中立足,不得不为现实的处境进行打算。
竖牛自以为在毁中军的事件上有大功于季氏,企图再次求季武子准许自己另立家门;他甚至连名字也起好了,就叫“叔季氏”。
南遗也不长记性,他低着头,代竖牛请求完毕,却久久没得到季武子的回应。他抬起头,看见季武子正似笑非笑地斜着眼睛盯着他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季武子说:“那个贱种又要你来求我啊?他有什么资格另立门户啊?他为什么不向自己的宗主请求啊?他想要叔孙婼恨死我吗?三桓毕竟还是一体的,那个丑八怪却要大祸临头了,你收了多少光芒四射的宝贝,以至于把自己的眼睛都晃瞎了?以至于都没看出来这些?”
竖牛无奈,只好准备把家人和财产秘密转移到齐国,而自己则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处理家族日常事务。
实际上,他从掌握家族权力起就把它当成谋利的工具,他没有将叔孙氏当成自己的家,也没有把叔孙豹视为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叔孙豹之所以对他委以重任,完全是因为做了一帘妖梦;这种理由乃是最不可信、不可靠的,因为他随时可能因为另一个妖梦毁掉自己。
于是这条寄生虫不过把叔孙氏当成一个宿主,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弃之而去,而他又极力创造这种机会,因此才不遗余力地损害家族利益,把叔孙氏糟蹋得千疮百孔。
不久叔孙婼接受鲁昭公册命,正式成为鲁国卿士。他马上第一次以族长的身份接受家臣的朝见并发布命令,竖牛预感到了威险,装病没有出席,而是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等待消息。
叔孙婼说:“我从来没有希望某一天能坐在这里接受你们的朝见,但是我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拜竖牛那个奴才所赐。他饿死了我的父亲,残杀了我的两个手足兄长,所以我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勾结世家,祸乱家族,离析土地,犯下滔天之罪。竖牛一天不死,我的父兄一天不得安息,叔孙氏一天不得安宁,你们现在就去把竖牛的人头带回来,结束家族的祸患吧!”
竖牛平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其实内心极度卑下;他虽然生性凶残,却胆小如鼠。所以不要说与叔孙婼对抗,他甚至连面对叔孙婼的勇气都没有。于是他听到消息马上逃走了,
竖牛一直向北逃窜,等他穿越齐鲁边境,正在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时,叔孙丙和叔孙壬的儿子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们将竖牛大卸八块,又把他的头扔到风宁的荆棘丛里,这才结束了叔孙氏的家族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