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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元一直认为,梦就仿佛一面镜子,你在真实中看到什么,往往就会在梦境中显现什么,尽管梦中或是扭曲或是荒谬,但总能找到那么几分现实中留下的影子,可是这回的梦境,却叫他摸不着头脑。
梦中的他,没有在麒麟山上等来那对小夫妻,而是等来了将他迎入陈国的车驾。
而他仿佛一个局外之人,有时附在梦中自己的身上,有时又脱离梦中自己的身边,去到别的地方随意飘荡。
梦中的陈皇与现实中的陈皇相差无几,性情暴虐,喜好武艺与征伐,整个陈国十数年如一日地沿用他师弟当年定下的严苛律法。而梦中自己到了陈国以后,很快就找出了那些律法中的弊病,并制定新法,劝诫陈皇赏罚兼施、处事为公,每每陈皇想要重用他那些兄弟时,封元总是力陈其中利弊,并为陈皇搜罗了不少人才,其中就包括冯易、兰梦征、葛修武等人。
封元惊奇地发现,梦中陈国的境遇似乎与齐国完全调转。
本应蒸蒸日上的齐国,却在权臣的把控中日益腐朽,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断了百姓生活的念想,一年重过一年的赋税徭役又逼死了不知多少良善百姓,而在陈国入侵后,齐国百姓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起义。
封元觉得自己仿佛在高空之中飘过,目光掠过齐国那满目疮痍的灾地,脑子里映出的……却是他和白舟等人在天灾降临后彻夜商讨对策的情景……
这一场梦仿佛有许多年那么漫长,他渐渐淡忘了自己是在做梦的这个事实,只是当他看见归附陈国的兰梦征等人,看见齐国那些面对天灾人祸,不仅毫无作为甚至出兵镇压驱赶灾民的官员时,会隐隐觉得不对,仿佛他不该是陈国的人,仿佛齐国不该是这副模样。
有时,他站在朝堂之上,对着陈皇那布满胡须的下半张脸时,也会生出几分疑问,觉得他侍奉的那位君主应该是一个不爱留胡须的,他甚至觉得,那位君主身边应该有一位相貌明艳却贤良大气的皇后。
这些疑惑,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他淡忘,他真正成了陈国的谋士,一心一意助陈皇打江山。
若说原本的陈国,只是一头刚刚生出利爪的幼兽,那么在众多能人异士的辅佐下,则很快成为了一头展露锋芒的雄狮。
陈国铁骑所过之处,再顽强的抵抗也要灰飞烟灭。
某一日,他坐在营帐之中,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齐国暴动的流民冲入齐国皇都,齐国宰相及护国将军带兵逃走,将那年轻的齐皇扔在宫中葬身火海,而闯入齐国皇城的那群暴民,则在搜刮了宫中宝物后,又奸.淫了无数名宫女,最后占据了那座奢华的齐国皇宫和无数宫女及后宫嫔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封元怔愣了许久,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起来究竟何处不对。
很快,他就回过神,并派兰梦征带兵去攻占齐国皇都。他对兰梦征道:“连一群暴民都能吓得齐国禁军仓皇而逃,看来齐国的气数是彻底断了。正好,你带兵去将齐国皇都拿下,另外让葛修武带一支兵马去围堵齐国宰相和护国将军。”
葛修武问道:“可是要生擒?若是他们归顺呢?”
封元摇头,果断道:“直接杀了,似这种背主的逆臣,就算归顺,也未必是真心?何必将此等祸患引入我陈国?”
兰梦征和葛修武领命而去。
这场仗又打了几年,陈国才彻底打下整个齐国,齐国百姓本就对齐国皇室有诸多不满,再加上陈国兵强马壮悍勇非常,齐国人畏惧不已,自然不敢闹事,而一些举着反陈复齐名头、实则是为自己攫取利益的齐国士族,也一一被清剿干净。
陈国铁骑所过之处,四海莫不臣服……
然而在天下一统后,陈国并没有成为封元理想中那个气运昌隆、令九州四海升平的王朝,陈皇得了天下以后,深深忌惮那些执掌兵权的将领,屡屡动手收回兵权,转手又将兵权交给了自己亲近的兄弟。
在陈皇眼里,那些为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将士,终究只是外人,比不上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眼看着曾经和他一起为陈国鞠躬尽瘁的将领与谋臣,一个个被剥夺了权柄,送到乡下地方养老,封元面上没说什么,回去后却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因为一闭上眼睛,他就不由想起那些被剥夺兵权的将领,想起那些人被送出皇城时对他说过的话。
兰梦征:“我原本就是为了报仇才投身陈国,如今家仇已报,了无遗憾,这兵权皇帝想要就拿去,我不稀罕。”嘴里说着不稀罕,其实他看向陈国皇宫的方向时,眼里分明透着怒焰。
葛修武:“我当初跟着兄弟来陈国,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拼杀出一条路来,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还要到乡下地方当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当初真不该来陈国。”说罢便愤愤离去。
白舟:“陈皇身边不是久留之地,我却到今日才看明白,我这就要回故乡了,先生也早做打算吧!”
在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排挤出京都、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无后,封元时常一个人在自家庭院当中来回走动,时不时轻叹一声。
这些年,他对陈皇说过的话,陈皇的确是听进去了,却没想到,在一统天下后,陈皇就被这功绩麻痹了心神,忘了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忘了那些将领为他浴血奋战、忘了那些谋士为他彻夜钻研……
陈皇的确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与雄心,也的确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可他没有胸怀天下的格局,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些人,除了原本出身陈国的,其他人无一不被他夺权流放。
封元想起自己本也不是陈国人,那么离他被发落,是不是也不远了?
他猜得不错,在最后一个身居高位的“异国人”也被流放到偏远地方当小官后,封元也被陈皇召见了。
“先生这些年,助我良多。朕感激不尽。”
封元看得出来,陈皇说起这句话时出自真心,但陈皇想要夺他权柄、贬他出京的打算也是出自真心。
“这些年来辛苦先生了,只是先生年纪大了,朕实在不忍先生继续在京中操劳。正好朕知晓一个风景绝佳的世外桃源,虽说位置偏远了些,但绝对是隐居的好去处,先生若是去了,定然会心生欢喜。”
封元心中叹息,面上却恭敬地询问陈皇那是什么地方。
当晚,他连夜写了一封告老请辞的折子,次日早朝时送到殿前。
陈皇对他的识相颇为满意,还赠了车马珠宝送他离去。
坐在晃动的马车里时,封元不断回顾着他一生,不由叹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早知如此,当初真该避世不出。”
他深深后悔,当初缘何要贪那虚名,若是当初他不贪虚名,安安分分待在山中隐居,又何以沦落到今日这难堪的境地。
也不知后世史书提起他这个人时,会作何评价?是如实记载他的功勋,还是会将他贬做一个被陈皇赶出京城的无能之人?
想起陈皇命人编纂新史时,只因那史官记了一句不利于他的实话,陈皇就当众砍了史官脑袋的事儿,封元苦笑一声,“好歹,老夫留住了一条命不是?”
这声叹息刚刚落下,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震得他往前头栽去。封元浑身一抖,想要攀住车壁,手上却挥了个空,下一刻,他眼前一花,气喘吁吁地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屋子里,月光从窗棂外洒入,隐约照见屋中摆设。
梦外只过了几个时辰,梦中却过了十几年。
封元擦了把额上的汗,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这才分清今夕何夕。
想起梦中陈皇,再回忆起十年仿佛如一日的皇帝陛下,封元披着衣裳站起身,对着明亮的月光感叹一句,“所幸,只是一场梦。”
所幸,他当初没有听信狄倾的话,而是选择了那对磕磕绊绊闯入他隐居之所的小夫妻。
想到陛下和娘娘,封元面上浮起了几分笑意。他没有再入睡,而是点了盏灯,坐到书案前,开始整理明日要处理的公务。
“约莫再过半月,摘星双楼就能竣工。届时要请陛下昭告天下……”
“太子如今已有十六,是该选妃成婚了。太子自小金尊玉贵,也不知与那些民间出身的女子能不能相处自在……”
“小皇子与小公主的亲事也应提上议程了。”小皇子的成婚人选倒不必担心,左右是从民间或是六品以下小官家中选出,只要品性纯善,其他的可以商量着来。
就是小公主有些难办,她不必像两位兄长一样,京中有的是青年才俊供她挑选,只是她性子太过活泼,前几年还爱扮作男童与那些勋贵子弟打架,也不知该给她选个什么样的夫婿?
封元正头疼,忽然想起又将朝政扔给太子,然后外出游玩的帝后,再看看自己如今为皇子公主们的婚事操心的模样,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一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