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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经过了这次的教训,终究是光明正大的留在了家里。他挨了打,却拿到了、明楼手下的一个面粉厂,对外说是练练手。实际上,是军统上海站b组的一个联络地点。
次日明镜回家的时候,明楼反替明台说了几句好话,明镜忍着性子到明台房里来看他。明台又哭了,跟明镜认了错,说将来一定跟着大姐好好学做生意,再也不做荒唐事了。明镜见不得他低三下四的样子,反又心疼得要死。她叫佣人把明台的被褥都拿去重新洗过,在大的格子间里隔了一个屏风,把明台的床搬过去,自己也搬去,夜里方便照顾他。一家子又风风火火地动起来。苏医生来替明台看病,对明镜说,还须静养几日,饮食清淡,注意保暖,不要冷了胃。明镜都一一记下。
明镜恐明台夜里睡得不稳,衣不解带地陪着他。明台一会要热汤,一会要点心,一会要喝粥,弄得小厨房的保姆也不得清闲。
明楼在走廊上,看着格子间里灯火温暖,他对明诚说:“这小东西看似一池清水,波平纹静,其实,水深不可测。”
阿诚笑,“我倒觉得小少爷骨子里就不想长大,喜欢做白日梦。”
明楼冷笑,:“他才不做梦呢,心里比谁都清醒。他在外面辣手神枪,独断专横,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家里最小堪怜,让人不具防备之心。昨日还孤灯冷茶,今日就热炉暖汤。他啊,能用几句话拖你入瓮。”明楼话里,大有险些又被这小鬼骗了之意,“所谓伪装者,伪装到最后,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处是真情,哪一处是假意了。你以为他跟着王天风只学杀人放火吗?他也学幼稚,惯会借力打力。”
叶蓁懒懒的趴在他身上:“再怎么样,大哥哥也是占了上风。”
明楼心底想着,天下只有我算人,几时轮到人算我。但是,他口里却:“是他甘拜了下风,你当他是善男信女?”
顾令仪撇撇嘴,对着处处要强、好胜的两兄弟,真是无话可说。
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明家依旧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秩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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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口第9号仓库。明台站在门口,盯着于曼丽和郭骑云。于曼丽心中有些不忍,但她们所有人都是红色,明台怎么可以站在军统那边呢?
郭骑云站在一旁,他不应该来的。他既来了,一定就会有大事发生。
“郭副官,你今天晚上‘摆渡’,怎么没通知我一声?”明台问。
“按惯例做,我觉得——”
“你觉得?”明台的鼻孔喷出冷气来,他猛然吸了一口雪茄,“你觉得,你认为,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摆设?”
“卑职不敢。”郭骑云看着他手中的雪茄,他闻着烟味,就知道是什么牌子,他感觉明台今晚有点不对劲。
明台走进仓库。
郭骑云给于曼丽使了个眼色,他紧随明台进来,于曼丽关上了仓库的门。
“把灯打开。”明台说。
郭骑云打开仓库的照明灯。一片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仓库里。明台借着灯火审视着呈现在他面前的二十几个大木箱,他仔细辨别着箱子上“小心轻放”的标记,尽管箱子钉得很牢固,他依然嗔到了烟丝味道。
“郭副官。”明台喊。
“组座。”
“箱子里运的是什么?”
“战略物资
“打开箱子。”
“组座?”郭骑云语气带着一丝祈求。
“打开!”明台厉喝了一声。
郭骑云立正,说:“对不起,组座。卑职是通过电台,直接从重庆五处接到的‘摆渡’命令,并由宁站长批准,我有特殊处置权。”
“是吗?”明台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俯身从仓库地面捡起一根细长的钢钎,自己动手,猛地撬开一个货箱。
货箱的盖子被明台一脚踢开,箱子里是清一色的雪茄。
明台没有就此罢休,他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着撬……香烟、洋酒、名表、化妆品应有尽有,上面都有76号的批条及通关标志。
郭骑云没办法了,喊了声:“组座!求您别撬了,算我求您!”
明台倏地掏出□□来,他一回头,一抬手狠狠地砸了郭骑云一枪托,于曼丽只是站着,没有说话,明台一把将郭骑云的头摁在货箱上,用枪指着他的头,拉上枪栓。
“郭副官,你竟然用前任阵亡组长辛辛苦苦用兄弟生命换来的一条运输线,作为你走私发国难财的通天大道。你不觉得你已经活到头了吗?”
“我是军人,我是奉上峰命令执行任务。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组座明鉴。”郭骑云说。
“明台”于曼丽终于出声,“郭副官说的是真话。经历过上次的事情,我怕……”
“你怕什么?”明台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了。他的枪口居然指向于曼丽。
“我怕你像‘毒蜂’一样跟他们作对,一个毁了信仰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于曼丽迎着枪口,“你看,你现在已经发怒了,你的枪口,对着自己的战友。”
“你是我的战友吗?”
“你认为不是吗?”她盯着他,琉璃般的眼里露出几丝痴缠,“我不是你的半条命吗?”
“组座……”郭骑云被压在木箱上,喘息着说,“组座血气方刚,初涉仕途,不知官场风险,一招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我是一片保全之心,不忍看你步前任后尘,被人出卖,死无葬身之地。”
明台将郭骑云拎起来,朝着水泥地重重一摔,余怒未息。
“组座。”郭骑云爬起来,忍着一身的痛说,“新政府为旧政权提供供求渠道,这在军方上层,根本就不是秘密。双方交换短缺物资,为了流通货币,互相出卖一些经济情报,牺牲彼此的手下,走私军火、药品,以供双方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
明台心中所有的疑问及推测全部击中,他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他一跺脚,提着枪就要冲出去。
于曼丽脚步一跨,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你放手!”明台用力将她摔倒在地。
“明台,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于曼丽说,“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去送死!”
“组座,您就是去找宁站长也没有用。此事各站、各局均有染指,范围甚广。我们A区行动组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运输中介。超过一半的军火走私买卖,由宁站长组织协调。换句话说,军统局与汪伪政府高层官员在租界内外合资走私生意,汪伪政府的人通常用占有的港口、机场和码头,作为入股的条件,而军统局上层才是整个交易的最大股东。”
明台已经心如明镜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难解释。大家都绑在一条利益链上,上层虽在敌占区工作,却可确保性命无忧。虽有一定的政治风险,高利润可以将政治风险减低至最低的零点。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竟然是国民政府的投机买卖,上层高官与日伪合流,金权一体。
明台终于明白了“毒蜂”之死的真相。真相就是:不同流合污,就彻底清除。
自己也不例外。他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郭骑云、于曼丽竭力掩盖事实真相,是想保全自己。自己一旦知道真相,手也就脏了,心也就淡了,血也就冷了。
他转头看向于曼丽,“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你需要成长,然而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蓁蓁知道?”
“一直”
明台彻底寒心,他撂开手,大跨步地走出门去。
明台头也不回地走着。他很后悔。自己不该来。
得知真相后,他真的想“逃”。如果能“逃”回过去的生活,他一定逃。
他太敏锐。他居然能从明诚送给自己的名牌雪茄中嗅出“味道”。他居然若无其事地跟明诚说,自己的烟抽完了,新货什么时候到。
他竟然真的就找来了。
找到了什么?找到了“离开”的理由。他甚至怀明诚就是故意的,好让自己知道,除了黑和白,还有灰色。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就是中间色、中间人。不必再腆着脸,说什么民族大义,讲什么英雄侠义。
明台很孤独。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原是如此的孤立无援。他在一个昏黄的路灯下停驻,胸中感到无限的悲凉和痛苦。
他的心沉得负不住了,他想把身上的重负脱下来。
他跑到霞飞路一家酒吧去买醉,于曼丽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你说,他们这样做,为了什么?”
“钱,权,谁不想要”
“卖香烟这些可不赚钱,他们怎么不卖鸦片?”
“有的,只是最近不在这条线。”
“呵,那好了,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卖?劳工吗?”
“你以为他们不敢吗?”
明台红着眼盯着她,“你是故意的?”
“是”
“为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于曼丽道,这个并不是她的计划,而是叶蓁。他们本来有一个慢火煮青蛙的计划,但是叶蓁觉得不够狠,是以,她要捅破他的遮羞布,捅破天,然后,给他换一个新天地。
明台一愣,仿佛自己□□地被人给揪出来,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嘴角一撇,笑起来,说:“哪有天?我已经看不见了,你没看见天黑了吗?”
于曼丽垂下眸子,遮住那分妍丽:“那就换个天吧。”
一语宛如雷击。
“换,一片,天?”明台囔囔。他抬起头看她,“你……”
于曼丽上前抱住他的头,“明台,你要重新,换一片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