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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幽暗的床底,气氛尤为僵硬。
沈流响借着微弱光亮,看清这个叫车白宿的男子,面容倒是英俊,五官端正,一双锋利剑眉,嘴唇削薄,透着点凉薄味儿。
先前熟悉感不由散了些,他没见过这人。
惊吓过后,车白宿微眯起眼,大概觉得十分刺激,挑了下唇,“操,差点给人表演活春宫了。”
“这次怎么不叫车傲天了,白宿哪有傲天霸气呀。”
一个艰涩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斗了七年,听这阴阳怪气的话,素白澈一脸淡然,“熊游又是你找来的?每次都坏我好事,贱不贱。”
童溪:“跟您学的,少贱多怪。”
素白澈心头纳闷:“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才千方百计阻止,想让我保留处男身等你,那爷明说了,对你个破系统没兴趣,而且我在原来的世界早就……”
话未说完,童溪忍无可忍屏蔽了他,恶狠狠撂下一句,“这是我做任务最后的尊严,你再敢挑衅,我们鱼死网破今晚一起死!”
素白澈冷笑,眼皮一撩。
余光发现戴面具的人在看他,那双眼眸,瞧着倒是眼熟。
沈流响眨了眨眼,没想到一个人的表情能丰富到这程度,皱完眉,冷笑,再露出不屑,全程自导自演。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他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此时室内情形,可没床底那般和谐,熊游进屋看到被褥凌乱,南香又是衣衫不整,唇角破了皮,脸色骤沉,一步步向她逼近。
“房里只有你一人?”
南香坐在床上,害怕地缩了缩身躯,“你怎么来了。”
“有婚约在身,我来不得吗?”熊游俯身盯着她,目若喷火,“我一定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欺辱我,今日我不仅来了,还要与你完成夫妻之事。”
南香娇美脸蛋一白,拼命挣扎起来,但哪是他的对手,衣裳瞬间被撕碎大半。
“不行……现在不行……救命。”
床板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音,沈流响拧起眉,瞥向旁侧之人,见其脸色漠然,对床上求救声置若罔闻。
不是姘头么,竟然忍得住,见死不救。
沈流响眉梢轻挑了下,一只脚悄无声息朝对方伸去。
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能当缩头乌龟,且把这人踹出去,祝他一臂之力好了。
“看来我又拯救了个无知少女。”童溪嘲道。
素白澈冷着脸:“我来麒麟城不是玩的,不能提前暴露身份。”
童溪:“还以为你有多怜香惜玉呢。”
素白澈听见床上传来南香哭声,眉头皱了皱,思绪转了一圈,骤然抬手朝旁边之人伸去。
且把这人丢出去,当替死鬼!
他伸手拽住沈流响衣襟,正要将其丢出去,屁股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当即从床底飞了出去。
素白澈:“?!”
这边沈流响一脚刚落,还没来得庆贺,就被对方揪住衣襟,带着他一起滚出了床底。
沈流响:“……”
砰——!
室内一声巨响,素白澈被一脚之力踢地撞上桌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后脑勺咚的撞上他胸膛。
“操……”
他疼得吐血,一掌将脑袋瓜子推开,转眼就看到带猪脸面具的人运出灵剑,朝他揪住衣襟的手砍去。
素白澈吓得赶紧丢了手。
相比他的狼狈模样,沈流响尚好,只是衣襟扯乱,发缎松垮,几缕青丝散落在肩头。
待稍回过神,两人对视了眼,大概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做,都愤怒至极,不约而同开了口。
“你好生卑鄙!”
“你好生阴险!”
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一瞬。
沈流响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这嗓音即使夹着怒气,也柔弱得惹人怜惜。
不是素白澈吗?!
听见阔别七年的清越嗓音,素白澈脸色一变,露出阴冷笑容。
竟然是沈流响。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来!
素白澈向来睚眦必报,当即出手报莲子羹之仇,不料这时,一股浑厚掌力朝这边袭来。
熊游站起身,手指用力蜷缩,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原来不止一个,你们倒是挺会玩儿。”
他扫了眼两人,视线落在仅穿了件内衫的素白澈身上,脸上露出几分警惕。
“朱厌?来麒麟城作甚。”
素白澈脸色微变,觉得今日之事难以善了,试图化敌为友,“沈流响,你我联手让他出不了香坊如何。”
“嗯?你是不是搞错了,”
沈流响眨眨眼,从储物袋掏出一个腰牌,形状像个兔子,不紧不慢道:“我如今是麒麟城的小妖,干嘛帮你对付咱们熊大统领。”
说罢,他亮出腰牌给熊游看,告状道:“统领,我被这大妖抓来的。”
熊游扯过腰牌看了眼:“兔妖。”
他身为麒麟城的大统领,对城中小妖一向爱护有加,没在沈流响身上察觉到威胁感,脸色稍缓,“当真如此?”
沈流响使劲点点头:“我只是个小兔子,抵抗不了朱厌。”
于是熊游伸手挥开他:“我不会让旁人伤害咱们麒麟城的人,你且退下,待我将他擒住,交给七王处置。”
素白澈看得目瞪口呆,一句“我操”刚冒出个头,熊游就攻了过来。
沈流响悄无声息溜到床边,从储物袋掏出一件衣服,扔给南香,待其裹上衣服后,问她:“要不要我带你逃走。”
南香抽抽噎噎,看了看他,摇头道:“不能走,我要是走了,熊游会伤心。”
沈流响愣了下:“你不是喜欢素、车白宿吗?”
南香睁着泪汪汪的眼睛:“两个我都喜欢,不可以吗?”
说罢,她又要哭了。
沈流响慌忙掏出丝帕,递给她:“可以可以,你喜欢几个都可以,不过你不用帮忙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南香问,“你对我这么好作甚,我们素不相识。”
沈流响:“实不相瞒,拿了你的一点香料。”
南香愣了下,脸颊浮起一抹红晕,“原来你贪人家身上的香味。”
沈流响:“?!”
南香给他抛了个媚眼,“你给我披衣服,对我好,人家也很钟意你,下次再取香料,直接问我要便是。”
沈流响:“……如此先行谢过。”
说罢,他看打的快要将房子拆掉的两人,从窗户跃下,一溜烟跑了。
***
城外,幽静林间,沈流响在路口找到人。
周玄澜身后还有个男子,面色严肃,抱笛而立,是他的手下十方。
沈流响警惕望了眼四周:“虫呢?”
周玄澜拉着他,朝林间深处走去,“都在结界里面。”
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沈流响侧耳听周边窸窣声响,心头打鼓,脚步不由放慢了些,“直接进去,会不会太刺激。”
周玄澜:“我会让师尊先适应。”
他说着,松开沈流响,抬起了另一只手,修长手指捏着一片树叶。
沈流响微睁大了眼,看到一只全身长满深棕色长须的虫,在叶片爬来爬去,精神抖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爬到他身上来。
沈流响瞬间发起抖来,心道快逃,但整个人宛如被定住般,手脚冰凉不听使唤,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看周玄澜捏着叶片凑到他眼前。
“停、停下,别过来!”
周玄澜稍放慢速度,提醒道:“师尊可以跑。”
“动不了。”沈流响表情流露出一抹无助。
他一瞧见虫,意识尚未反应,身体率先害怕得动弹不得。
纵使有化神境修为,弹指可将此片天地夷为平地,此刻也是浑身血液倒流,难以动作。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用灵力将叶片托起,转而走到沈流响面前,握住垂在身侧的手。
如玉的手指透着凉意,僵硬蜷屈着。
周玄澜的手覆在上面,在冷夜中带着暖意,一点一点掰开冰凉手指,教他捏诀。
“若虫不在身上,便用这招,不管什么虫,都不可能追上师尊。”
说罢,两人身影骤然跃出数丈之外。
沈流响视线没了虫的影子,杂乱思绪清醒了些,“可突然看见虫,我会动不了。”
周玄澜:“我带师尊多来几次。”
月下树林间,夜风刮过,枝叶泛起窸窣响动。
沈流响乌发有些凌乱,脚踩落叶,踉跄退了两步。
重复了无数遍,再瞥见朝他靠来的虫,他已能捏法诀逃跑,只是体内灵力不稳,致使法术常常到一半便消失了。
周玄澜伸手扶住他:“师尊好些了吗?”
沈流响艰难的点点头,望向曲径深处。
虽然学会逃跑,但他看见虫,依然提不起力气反击,一身修为在刹那变得毫无用处,结界内虫多,正好给他练手,试试能不能杀几个。
他回头看周玄澜,声音发颤:“你与我一起进去。”
周玄澜微点了点头。
沈流响紧张情绪稍放松些,缓步朝结界走去,本以为做好准备,不会怎么害怕,谁知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些虫受了音律影响,变得狂躁无比,完全不怕人,在他踏入结界的瞬间,察觉到外来者的动静,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沈流响识海在刹那间,受到极大的冲击,埋在心底深处的恐惧浮现出来。
他转身欲跑,撞上身后的人。
“救我——救我——”
沈流响指尖发白,攥住周玄澜衣袖,余光瞥见密密麻麻的虫,在地上爬行而来,腿脚发软,咬破舌尖才提起点力气,担心虫顺脚爬上来,不管不顾跳到了他身上。
“快点走,快点带我走!”
周玄澜一愣,伸手托住他:“师尊,你冷静点。”
但沈流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手臂圈着修长脖颈,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本就泛红的凤眸,霎时落下泪来。
他脸埋在周玄澜颈肩,泪水润湿墨色衣襟,“不、不练了!好多虫咬我……全身都疼,好疼……救我,救救我啊。”
周玄澜心口像被剜了两刀。
师尊反应太大了,绝不是普通的怕虫,他想起在洗骨泉时,师尊浑身都是细密伤口,脸色不由沉下。
离开结界后,沈流响迟迟没缓过神来,抱着周玄澜宛如救命稻草,眼泪掉不完似的簌簌落下。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平静,松开了周玄澜,湿红眼尾残留着泪痕,衣衫凌乱,倚着一棵树无力蹲下。
沈流响低垂脑袋,乌发遮了脸上表情,小声问:“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说好练胆量,看见密密麻麻的虫涌来,整个人就彻底崩了。
周玄澜沉默一瞬:“师尊看我。”
沈流响疑惑抬起头,发现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左右望了眼,正要起身去寻,听见脚边传来声音。
“弟子在这。”
沈流响愣了愣,低下头,看到地面一片枯叶上,立着只漆黑小虫。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要退后。
那只小黑虫往前爬了爬:“师尊,是我。”
沈流响怔愣,低垂眸光,看到叶片上的虫通体黝黑,头顶长有两只小角,这会努力扬起脑袋,似乎想看他。
他忽然明白了周玄澜意思,喉间微哽,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你不必如此。”
发现沈流响退后了步,担心再吓到他,周玄澜就趴在叶片上,一动不动,拼命降低威胁力,然后缓声道:“师尊,你别怕我好不好。”
沈流响咬紧唇,抑制住想后退的念头:“我、我不跑。”
林间夜风呼啸而过,将地面枯叶吹得摇摇晃晃,其上黑色的小身影,便站不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掀翻在地上。
沈流响见状,抬起不住发抖的手,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手腕,宽大衣袖垂在地面,给风中显得格外孱弱的小黑虫挡了风。
他声音发颤:“你变回来。”
周玄澜摇头:“我想爬到师尊手中。”
闻言,沈流响乌睫细密颤着,对虫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又因为是周玄澜,红着眼眸还在注视着。
末了,他一手给小虫挡风,一手止不住颤抖地伸去。
是周玄澜,他不用怕。
小黑虫沿削白指尖,缓慢爬了上来。
沈流响身体微微颤抖,不知不自觉咬破了唇,殷红血液将唇瓣染得嫣红,映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冰凉细密的触感,在皮肤游走。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沈流响头皮发麻,几乎下一瞬就要崩溃大哭大叫起来。
周玄澜一直仰头观察他脸色,见状乖乖停了脚步,安静地趴在指节上,然后轻晃了晃脑袋。
“师尊看我头上两只角,弟子即使变成虫,也是万虫之王。”
爬行的触感消失,沈流响惨白脸色稍缓,闻言将手往回收了些,凤眸注视着周玄澜头顶两只角,有几处分叉地方,整个形状很是细致好看。
沈流响想起他身上的黑鳞,好半晌,警惕地环顾了圈四周,小声问:“这是你的龙角吗?”
周玄澜:“现在是虫角。”
沈流响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再注视着手中小黑虫时,心底恐惧渐渐转化为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你动一动,让我瞧瞧。”
于是周玄澜重新爬起来,到了手腕处,本打算爬到手臂上,担心给师尊造成的刺激太大了,又爬了回去,最后干脆在他掌心绕起圈圈。
过了会儿,似是绕晕了,差点从指缝间掉了下去。
沈流响赶忙伸出另只手垫在底下。
“可以了。”
他看着周玄澜,眸光轻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整个人重新鲜活起来。
“我们再去结界里试试。”
月色逐渐暗淡,十方宛如一座雕像,抱笛立在路口,发现林间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似是结界破了,才动了动身躯,扭头等候。
不一会儿,有道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十方问:“主上去了何处?”
话音落下,他看到沈流响小心翼翼摊开手掌,一只小黑虫亮出身影,稍动了下,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嗓音。
“你怎么还不走,留在此处做什么?”
十方惊愕,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主、主上?!”
周玄澜淡声道:“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随后,沈流响将他带走,待两人离开后,十方依然没缓过神,表情古怪。
妖族对血脉强弱极为重视。
越是血脉强大的妖,骨子里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这种傲然,绝不允许自己化身为比他们弱的小妖,那是种赤裸裸的侮辱。
主上拥有妖族最强大的血脉,怎会甘愿变成一只,看起来任人宰割的小虫。
难不成……是为了眼前这人?!
十方愣愣看着沈流响,眼神倏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