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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腰上蓝绿交织的雪杉遍布,林相壮美,间或缀以三两幢木屋,其中一幢弯弯的两片屋顶弧度陡峻,从三楼延展到极近地面处,两手合掌似地护着狭长屋身,正面是门,背面开了扇窗,是若黑自个儿盖的温馨小窝。

    笔直齐整的雪杉林里早已少不了赛里雾云调皮的身影。她身手好,人蹲在树梢,握弓的手还能抓住树枝把稳自个儿,并且射出箭去。小女孩儿初长成,转眼已十四岁,仍留着齐眉浏海,波浪秀发披散后背,额际以铜环箍住一条长纱巾,亭亭玉立却依旧好动。她赤脚走上高低不平的溪床,从一块石头蹬上另一块石头,两手平举,机动性地保持平衡,偶以脚尖去构,刺探石头踩上去是否稳当。难捺相思的她垂着头闷闷不乐,徒步走了这么大段路来看望若黑叔叔,可人到了门口深感羞赧而自觉,自言自语轻唤了两声「若黑叔叔,若黑叔叔」,竟拉不下脸来主动找人家,只好跑回白木屋找姊姊散心。

    七晴的爱马纱儿拉拉臀翘腿长,褪了色的宽蓝布垫铺在背上,稍稍盖过马尾。午后七晴做完日课,准备蹓马去,暗自期待赛里雾云及时回家,姊儿俩可以相处相处,于是把妹妹的灰牝马蛙儿也牵出来备好,让牠在一旁候着。她以铜环箍住头纱,长发过腰,下襬镂了一整圈儿菱形小洞眼的蓝裙披垂马腹两侧,骑上马,把稳缰绳之后即待在原地默默等待,不急着出发。

    不一会儿赛里雾云果然打老远跑回来,一边儿叫嚷「姊!姊!等我呀!」一边儿赤着脚蹦蹦跳跳跑到灰牝马背后,两手撑住高翘的马臀,利落地跨开腿一跃而上。因喜欢黏着姊姊,旋将两腿收到同一侧倂拢,下得马来,跑到姊姊骑的纱儿拉拉后头,故技重施,手一撑、腿一跨,又从马臀跃上马背后座,搂住姊姊的腰,俩人挤在一块儿,这才高高兴兴准备出游。一路上,姊儿俩哼着赛里雾云最爱唱的「小小羊儿要回家」,反复再反复,怎也不腻。歌词唱的是,「小小羊儿要回家啦,就要天黑啦;羊儿要回母嬷怀抱,温暖又可靠;母嬷咩咩呼唤小羊快来跟前啦;狼儿今晚就要饿肚啦!」初恋的少女三句不离若黑叔叔,骑了半个时辰就热心建议两人去跑马场外的沙土地上骑骆驼比赛,一方面重温若黑与她的「旧」梦,一方面跟姊姊分享这个乐趣。

    于是长裙飘逸的两个好姑娘以头纱半蒙面遮尘沙,并肩各骑一头骆驼,驰骋风中一下午,直到精疲力竭才尽兴。回到起点之后,她们毫不忸怩作态,默契十足地右腿一抬,越过骆驼颈子,双双跳下左首边儿来,彼此都深切感受到姊儿俩得以共度大好光阴的人间至福。心中盛满爱的七晴不禁搂妹妹入怀,说,「小乖宝儿,妳是神赐给我最好的礼物!」赛里雾云听了,抬起脸来热情回应道,「妳也是,姊,妳也是!」说毕两人笑语连连,相互帮着把头纱理理好,这才手牵手迎着夕阳,一同牵马去。

    激烈竞骑两个时辰,姊儿俩都饿了,决定就近到奶娘家打游击,看有什么吃的。奶娘见族长千金到访,张开双臂拥抱两姊妹,随后忙端出热腾腾的香蒜肥肠和拌炒鹅心,又给她们温了羊奶撕饼就菜吃,完了还找来一碟银杏果让妹妹抓了一大把去,搁在裙兜儿里随手剥着吃。她俩吃饱喝足,人也困倦了,奶娘觉得难得相聚,主张今晚在屋外小账幕里住下,赶明儿天亮再骑回家,遂铺床让她俩就寝,并托邻家男丁往族长家跑一趟报备。

    可赛里雾云这会儿还睡不着觉,留在帐外来回踱了几步,踱着踱着即翩翩舞了起来。她双臂屈肘上举、两掌朝天,每踏一步就向侧边儿扭一下臀,左左左左左左,连踏多步、连扭多下,再朝右踏步扭了回去,然后脚尖轮流交叉,快速踏小碎步前进,任由柔软的衣裳料子轻飘飘回绕两腿之间平添动感,自娱,也娱乐了同坐帐门边儿上的姊姊和奶娘。跳完,赛里雾云跟姊姊手牵手沿鹅圈散步,再到河边儿坐着泡脚谈心,边谈边拾起一个小石子儿,蹲在地上画了个小圈圈,把兜儿里的银杏果往上一抛,说,「圈圈里是我的,圈圈外全是姊姊的。」结果带壳儿的银杏果掉了满地,九成落在圈圈外,圈圈里只得区区一成。七晴说,「小傻瓜,画那么小个圈儿,能有的就少了啊。」赛里雾云却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要多!只要真能归我,哪怕是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

    奶娘家的屋子不够睡,光与儿孙合住已十分拥挤,屋外搭的小账幕里空间也相当窄小,地上铺了个褥子,左首边儿再堆个置物箱,差不多就再没回旋的余地。帐幕角落燃着小小一碟灯油,地铺上的奶娘头朝帐门这一端,侧躺在杂色的毛毡毯底下,包得密密实实,只露出半个头来。赛里雾云将头发绑成两根细长的麻花辫儿,玩儿够了跟在姊姊背后活蹦乱跳跑来,进了帐门才紧急煞住步伐,轻手轻脚移动。她俩跟奶娘亲,所以无拘无束脱了鞋径自踏上被褥,在奶娘两侧一边儿一个,和着衣服趴在毯面儿上,接着往下聊。较早睡下的奶娘还没困着,也愉愉快快转过身来跟她们一起趴。梳了两根灰白发辫儿的她把下巴搭在交迭的两手背上,七晴跟赛里雾云有样儿学样儿,也把下巴往自个儿交迭的两手背上一歇,娘儿仨就这么望着地面聊上了。

    七晴说,「我帮妳问去!」

    奶娘插嘴道,「问什么呀?」

    赛里雾云连忙阻止姊姊,说,「别问,妳千万别去!多羞啊,我还要做人哪。问了,我脸往哪儿放?下次又怎么见他?别去别去,妳快答应我嘛!」

    七晴笑答,「我答应我答应,不去就是了,妳可别急哭了呀!」

    奶娘会意莞尔一笑,问赛里雾云道,「好喽,是哪家男孩儿?别瞒着奶娘,快招喽来!」

    赛里雾云窘迫极了,脸朝下一趴,不肯答话。

    七晴笑着代答,「是半山坡上那牧羊人若黑。」

    「真的么?」奶娘不可置信说,「他总也二十好几了,赛里雾云都该喊他作叔叔了,不是么?」

    七晴答,「他今年三十一了。叔叔归叔叔,我看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

    「真的啊?那就好啊!那这丫头又恼些什么呢?」奶娘问。

    七晴接着答,「她不知那若黑心意如何,在恼他还没告白!赛里雾云脸皮薄,不敢说破,也不准我去探口气。每回她见着若黑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也跟着急啊!」

    小女孩儿初初体验恋爱滋味儿,烦恼多多,净爱强说愁。赛里雾云动了情却又还是个孩子,青涩的年纪尚有漫长人生要逐步探索、细细体会。奶娘对她极为疼惜却无从安慰起,只能伸手摸摸她头关心道,「人生啊,就是这样,小丫头儿。妳要耐心一点儿,顺着来,不要毛躁。他要真喜欢妳,一定会等机会好好跟妳表示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船到桥头自然直啊!」三角小账幕里黄光微亮,气氛柔和而温馨,话匣子一打开,三人就这么面朝帐门外,凑在一床毛毡毯底下趴着,聊了个通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