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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阳光白亮宜人,大好时光却要离开这温暖的家,好舍不得。前院桃枝满庭,眼面前几株长得尤其茂盛,天真无邪的小猴儿玩心仍重,看了不禁想摘。可穿着新娘礼服施展不开,无法爬上爬下撒野,只能尽量仰着头,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往高处构去。平生首次妆扮成淑女,小猴儿不得已,行止收敛许多。文静的她专心攀折的姿态凸显出少女特有的姣好面容与唯美的纯情。

    小猴儿虽然调皮捣蛋,仍不失好人家女儿的乖巧与教养,爹爹要她嫁,拗不过了只有听话进屋去做最后准备。扁长的房间有一整排糊了窗纸的平棂落地槅扇长窗,小猴儿端坐地铺上,让外婆慢条斯理绾了个圆圆的大包髻,再插上三枝刚折下的桃花。好不容易梳好头,外婆自个儿也该打理门面了,小猴儿则随兴跳起舞来,或站、或两腿交叉转身坐下,哼着歌儿排遣心情。

    小猴儿的夫家位在离客栈约百二里路的一片平缓草坡上,户外酒食摆满一地,宾客陆续到场,但是主人家还没出现。婚礼尚要一个时辰才开始,央央还有得忙,而她的死党得了一天假则率先赶来赴会。死党跟央央同为黑皮肤女人,一张栗子脸上下窄、中间宽,明眸黑亮,鼻头高翘,配上两片厚唇,长相出色得很,干燥的半长发且梳高了倒立头顶,中段还束上花布条儿做为装饰。个子修长的她鹤立鸡羣,眉开眼笑与同样来自遥远外地、在皮花汀儿帮厨的几名同伴为伍,迈开大步齐往婚宴场子走去。她们黝黑的前手臂都涂了宽窄相间的一道道白垩彩绘,浅色粗麻窄筒袍长及脚踝。等候中,央央的死党迫不及待即兴起舞,哼歌自娱,双手捧起地上一只深褐色陶酒瓮顶在头上,前踮后踏扭动前进,韵律感十足,把气氛都炒热了。盘腿坐地的同伴们起哄应和着,纷纷敲响地上的酒瓮为她击节喝采,十分助兴。

    接近傍晚时分,天还大亮,镇上及外地来的数百名宾客已齐聚在此,婚礼场面浩大。一对花童穿戴整齐,安份守己站好,乖乖等候大人提示。花童之一是留着小平头的浅黑肤色小男生。有张清秀长脸的他额头高亮,大眼慧黠,丰厚的双唇微张,表情纯真自然。他左手握了一枝白樱花,右手提着一只圆圆的藤篮,内里安放象征四喜的四样吉祥物。哪四喜呢?甜蜜、合一、多产与长相守。由哪四样吉祥物代表呢?甜枣泥、糯米团儿、石榴子和两支银鹤头冠上的羽毛。小男生年纪还小,有点儿不知所措,遂低头参观比较身边儿小女生手中代表五福的幸运符。幸运符是丝缎缝的一式两只荷包,缎面上绣了长寿龟、祥瑞鹤、喜鹊鸟、合欢鹿及腾飞鱼等五样福星,荷包里另藏了一颗名为玲珑眼的白玉珠子。长他一岁的黄皮肤小女生脸颊圆圆、嘴巴嘟嘟,戴着一只白头箍,发际别了朵□□桃花,一对小男生小女生就这么表情认真地煞有介事等着上场。

    身为女方家长的忍霜舅舅郑重其事亲自操琴。他头上用浅灰蓝布来回缠成一团大头巾,身穿崭新的藏青直筒长袍长裤,两手横握一把琴身小、长柄细的「鹤颈琴」,坐上一张方毡开始弹奏。方毡周围人声鼎沸,琴声扬起了好一会儿,众人先后听闻乐音才渐次静下来观礼。

    背衬的山林景色明媚,侧边儿有一道豁亮而气派的斜坡,浓浓绿荫中,新人分乘两匹白马亮相,下了斜坡来到会场。刚满十六岁的新郎「禧礽」相貌敦厚,长得一表人才,盘领白衫新挺,白裤宽松,腰间长布条儿平平整整系了几圈,布头长长垂挂腿际,还戴了顶巴掌大的小圆帽作为装饰。小猴儿侧骑马上,红纱盖头以铜环箍在额际,全身亦罩以飘逸的红纱,仪态大方,行止得宜。新郎虽另乘一骑,却出于体贴牵着新娘那一骑的缰绳,穿越众人自动让出的通道抵达定点,并搀扶新娘下马,一同步上方毡。

    婚礼仪式隆重而简单。双方家长首先以豪迈无比的嗓音引吭高唱婚宴颂辞,分别表达双亲对两位新人挂心与悦纳之意,由女方父亲与男方母亲,男方父亲与女方母亲轮流对唱。而小猴儿的母嬷已逝,女方母亲就由最疼爱她的外婆代打。

    于是女父唱,「仙雀离巢,另觅枝头,戚戚盘绕山林中哟。」

    男母答,「风儿暖暖,日头高高,雀鸟攀上这枝来哟。」

    男父接着唱,「两雀相依,啁唧和吟,衔泥共筑新雀巢哟。」

    女母答,「晨露甘美,新枝青绿,双宿双栖迎永春哟。」

    和歌唱毕,双方家长并肩站成一排,由男方父亲一手捧水向南地高挥,远远泼出去,意思是祓除秽气,再一手捧酒朝北天抛洒,意思是敬献神祇。新人全程一边儿一个站在四位家长两端,跪地领受祈得的福份,然后在家长监督下,交换四喜与五福的初见面礼,并以额贴额并左右摇一摇,颊贴颊左右各一次,终于手臂弯儿勾着手臂弯儿并肩退场,完成婚礼。

    礼成后,双方亲族长辈及宾客数百人团团簇拥着新人,一路吹吹打打把他们送进婚礼场外、紧倚山林边坡盖的一幢红土砖砌两层楼新房里去。新房二楼建了座小巧突出的阳台,顶上覆以铺瓦屋檐,寻杖围栏镂花精美。新娘挽着新郎臂弯儿,双双沿户外阶梯上二楼去。按规矩,众人只送到门口,不跟进去打岔,而新人尽速换装完毕则要再次露面向众宾客致意,互道晚安。新人换装的当儿大伙儿也没闲着,无论彼此认识与否,七嘴八舌聊上也就不陌生了。于是全体羣众同时开讲,趁机对新人及婚礼好好品评了一番。

    好一会儿,新人重新露脸,两人都系上一条额心镶着宝玉的额带,穿了一式薄纱白襦衫,收口的长袖蓬松浪漫,外罩一式红、金相间、绣饰华丽的短袖罩衫,男着裤、女着裙,分外抢眼、着实登对。两人由双方家长做主,透过媒妁之言结合,婚前并不相识。出嫁之前小猴儿哭哭啼啼、不情不愿,怎知婚礼上跟新郎才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结果羞羞涩涩让新郎牵起手面对羣众,彼此都灿烂地笑开了。两情相悦、结为连理,这是大喜的盛事。这时天色已暗下,众宾客看这门婚事顺利完成,纷纷移回草坡上席地而坐,大啖酒食。

    就这当儿深山里来了一名野蛮人,趁乱混进人羣,从藤篮中抱走一名男婴,从容逃跑。野蛮人两侧头发剃得精光,独剩中央一道金发粗粗杂杂竖立着,马鬃样儿地从头顶留到后背,接近额际一绺还涂成大红色。数百名宾客欢欣鼓舞拼酒的拼酒,谈笑的谈笑,气氛热烈非常,以至于野蛮人混入喜宴做出窃婴的勾当,竟无一人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