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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缓缓抬头,看到云绦一身红衣艳艳如火如霞,手臂环抱着酒坛站在马背上,正朝着下面的众人瞪眼。
“师傅……”
他低声如喃,似在梦中。
“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人家公子说了,要大家平分,你岂可一人独占!”
“快滚下来,别逼我们动手。”
众酒徒有的规劝有的威胁,纷纷举手拽她。
“叶寻,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酒!”
云绦被围得促狭,朝叶寻大声喊。
叶寻才从发愣中缓过神来,跑到马前,双肩膀抵开几个人,大声道:“这是我们的酒!”
“你刚刚说要分给大家。”
“我反悔了!”叶寻眼睛瞪的斗大,收起了之前的和善,仿佛哪个再敢上前,他就要像狮子一样把人吃掉。旁边一个不识相的还在扯云绦的裙子,被他一脚踢了出去,喝道:“你们再上前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一时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竟真的没人再敢上前。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云绦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叶寻旁边,得意道:“对,他说话就是不作数,我们家我说了算。”
叶寻听她这话,神思一荡,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与她站得更近一些,侧头瞧她:才两日未见,她好像清瘦了些,大概她之前就那么瘦,也或许是她换了身红衣裳,愈加衬显得这样。眼神向下打理,胸口像是猛中了一箭:云绦挨着他的那条肩膀,袖子里竟是空荡荡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她遇到了什么难以收伏的恶鬼,或是什么法力高深的妖怪……总之世间有太多太多他不可窥探的神秘力量,他也不知云绦的道行是多少深浅,遭此劫数,竟是为何。
叶寻一时气血上涌,几乎就要脱口问出,但他忽又想到那天夜晚在西京城发生的事情,云绦好像对一些关于她身体的事情很忌惮,如果贸然问她,或许又会惹她生怒——也或许,自己盯着看了这么久,她已经在生气了。叶寻忙把目光收回来,不经意对上云绦的眼睛,但此刻她眼中只有盈盈笑意,还有些占了便宜的得意。
“神经病,说了要分给大家又急眼。”有人咒骂,眼见酒的主人翻了脸,全没了之前的慷慨之意,虽然满怀不忿,也渐渐退散了。
叶寻一心只记挂着云绦的那条胳膊,任人骂人怨,也无一事能分他的心。
不过一会儿,人散得差不多了,云绦把酒挂在马鞍上,边走边凑过来瞧了瞧叶寻怀中的可樱,瞧她一副宿醉未醒的酣然模样,只得可爱又可笑,笑问道:“可樱又喝醉酒了?”
“嗯。”
“她的酒量可真小。”
“嗯。”
“以后别让她喝酒了。”
“哦。”
“叶寻……”云绦退开一步打量着他,“你怎么这么冷淡?”
“我……”叶寻终究没办法视而不见,一时血红了眼底,抵着牙关问:“师傅,你的胳膊呢,你,是不是让人给欺负了……”
云绦怔了一下,旋即失笑道:“笑话,谁能欺负我。”她长吐一口气,故作深沉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千里飞剑?”
叶寻点点头,又摇摇头,云绦说的新奇东西,他一般都不晓得。
“意思就是剑可以飞到千里之外杀人。而为师这两条胳膊,左边叫作游龙,右边叫作惊鸿,都可以暂离肉身,飞到千里之外去捉鬼,这两天正好游龙出差捉鬼,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边说边郑重地点着头,这理由既强大又浪漫,她自己都为之惊叹。
叶寻一听说她的胳膊还能失而复得,立马心境转安,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师傅,你可真厉害。”
云绦谦虚地笑了笑,“一般一般。”看了眼鞍下酒,又换了心思,眨眼笑问:“叶寻,你们喝这坛子里的酒了?”
叶寻自与云绦分别之后,日来心如焚锅,他一面害怕再也寻不到云绦,一面更怕寻到云绦后,她说出更决绝的话来,若那样,他连最后一点侥幸的心也没有了。想不到如今找到她,她只字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她刚才出门打了瓶酱油回来一样轻松随常,虽然叶寻心中仍难免心怀忐忑,但实在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重逢了。听云绦问起酒的事,心情一敞,便道:“是啊,我喝了两杯,可樱喝了一杯,师傅要尝一尝吗?”
云绦摇摇头,欲语休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喝吗?”
“还好吧,可惜我不大会品酒。”
“把剩下的这些给我行吗。”
“当然行。不过师傅,这酒太易醉人了。”
“我不喝,我有用。”她拍了拍酒坛,翻身上了马。
才说了几句话她又骑马欲走,叶寻一时急了,忙腾出一只手抢住缰绳,急惶道:“师傅……你去哪儿?”
“呃……我有一个朋友特别爱酒,我去给他送去。”
“我们一起去啊。”叶寻扶正怀里的可樱,一时不知怎么处理她,但又生怕云绦下一秒就要策马远走,急道:“等我去牵马,咱们一起去。”
云绦一脸为难,吐吞不清道:“我,我那个朋友不见生人。”看叶寻一脸发急的样子,又道:“再说你还要照顾可樱……你在这儿等我行吗?我骑马快些,最多一天就回来了。”
叶寻不知该怎么争说,只是手里的缰绳不松,说:“一天回来?”
云绦郑重点了点头。叶寻心想,云绦既然说不能见,那便肯定有她的理由,况且此番重逢,她一如之前,两人并未见任何嫌隙,她又许下归期,自己若再强求,也未免太婆婆妈妈了。
不情愿地松了手,失落道:“那好吧。”
云绦提马上路,打了一个旋,又转头走了回来:“叶寻……”
“啊?”
“你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丢下我不声不响的走吧?”
叶寻张大嘴巴,目光也呆住,竟不知说什么好。默然好久,云绦仍把那双略含担忧的眼睛盯着他。
“不会。”他把目光扬起来,保证道,“师傅,我这次一定等你。”
云绦这才满意的一笑,策马去了。
……
黄昏时分,叶寻站在单州城的西门外,频频西望,又几度垂思。
忽有一刻,他像是得了心灵感应,望向远方。
晚霞尽处,黄沙路上,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
白马奋蹄,红衣招招。
她如约回来了。
……
“叶寻,你是怎么猜到我会住在那间客栈的?”
“我其实在城中三家客栈里都留了诗。”
“单州城这么大,只有三家客栈吗?”
“不是,这三家最破,我知道师傅你一定会住最破的客栈。”
“……那你留给我的无字天书里面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留它做什么?”
“嗯,因为我知道师傅好奇心特别重,你看到一张白纸,就会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会因此来找我。”
“……叶寻,你心眼太多了,我真怕哪天被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