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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琥珀一把抱起了同样多余的猫,步履无声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了顾玦和楚千尘。
顾玦忙了好几天,终于制好了丝弦,今天他正在给那架断了弦的箜篌重新上弦。
他特意在左手戴了一只鹿皮手套,以防手指在拉弦时被划伤。
楚千尘的目光愉快地在顾玦那戴着鹿皮手套的左手上转了转。
这只手套是楚千尘亲手所制,比常规的鹿皮手套更薄,也更柔软,鹿皮手套的形状也更贴合他修长的手指。
顾玦现在正在给刚上好的弦调音,右手看似随意地在丝弦上拨动着,拨弦时,手指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既随性,而又优雅。
一阵阵断断续续地的弦音时不时地响起。
楚千尘看着顾玦调弦,唇角弯弯,一只手慵懒地撑着面颊,嘴里随意地说着家中的一些琐事:“这个冬天太冷了,隋大管事家里有老人,我让人多送了一些炭火过去。”
“这几天,府里不少人都感染了风寒,我就调配了一种药茶,让所有人每天都喝一杯。王爷你也得喝。”
“陈侍卫的长子今年快七岁的,我让隋大管事去问了问是想习文还是习武,我琢磨着无论是哪个,都得先去私塾读上几年。”
王府的侍卫们都是北地军中退下来的,他们在王府当差,楚千尘自然希望他们对王府有归属感。
“马上要过年了,府里一些侍卫回不了老家,干脆就把父母接来了京城,人过些天应该就要到了。侍卫们平日里是住在倒座房的,我琢磨着让老人家住在那不太方便,就和隋大管事商量了一下,把石章胡同的屋子收拾一下给他们住。”
石章胡同的屋子其实是给家生子住的,可是王府的人手不多,石章胡同基本上空着没人住。
楚千尘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得全是些府里的杂事,笑容璀璨。
顾玦也丝毫没觉得厌烦,眸子里荡漾着柔软的笑意。
王府里都是些大老爷们,从前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琐事,直到楚千尘接手了王府的中馈。
顾玦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宸王府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如细水长流般,让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其实顾玦也知道楚千尘最不耐烦这些琐事了。
他的小丫头做这些仅仅是为了他而已。
顾玦解下了左手的鹿皮手套,对着她招了招手。
楚千尘以为他是又要教她学弹箜篌了,愉快地凑了过去,不想,他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顾玦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柔软的发顶,再吻了吻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楚千尘乖乖地任由他亲,不似他第一次亲她额头时那般僵硬,很放松地靠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儿似的,用一侧面颊蹭了蹭顾玦的胸膛。
顾玦愉快地笑,略一勾眼,把他的小丫头抱得更紧了。
他又在她小巧的耳廓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低语着:“我们千尘真是细心又能干!”
说话时,他温热的气息吹上她的耳廓,她觉得耳朵痒痒的,耳朵动了动。
楚千尘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颗心像是浸泡在蜜罐子里似的,甜滋滋的,眉目温柔似水,面颊微酡。
就在这时,门帘再次被打起,琥珀又进来了,映入眼前的这一幕让她霎时僵住了,她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喵呜?”
小黑猫也跟着进来了,疑惑地叫了一声,不解琥珀怎么不动了。
琥珀垂下了眸子,略显局促地说道:“王爷,王妃,礼亲王来了。”
“”楚千尘从顾玦的怀中抬起头来,仿佛被人侵犯了领域似的不太痛快。
真讨厌!楚千尘皱了皱眉头,小嘴紧抿。
礼亲王是宗令,是皇帝和顾玦的亲叔父。
他向来脾气好,又德高望重,对宗室中的那些孤儿寡母的门户多有帮衬,比如前庆郡王因为打死了永安伯之子,被夺了爵位,流放三千里,只留下他的妻室王氏与一个独女,日子艰难。这些年一直是礼亲王对她们母女多有照顾。
这种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在宗室中口碑颇好,也正因为此,先帝才会择了他为宗令。
顾玦对这位三叔也颇为敬重,淡淡道:“把人请进来吧。”
琥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过了身,再次退出了外书房。
这一次,琥珀把猫给留下了。
于是,小猫愉快地跑向了自己的主人。
等到礼亲王随琥珀来到外书房时,顾玦与楚千尘已经各自坐好了,小黑猫乖巧地蹲在了楚千尘的膝头,由着她给它撸毛。
夫妻俩纷纷给礼亲王见了礼,“皇叔父。”
礼亲王没想到楚千尘竟然也在,目光微转看了她一眼,跟夫妻俩都打了招呼后,礼亲王在一把紫檀木圈椅左了下来。
琥珀给三人都上了滚烫的大红袍。
礼亲王先浅啜了一口热茶,接着开门见山地问顾玦道:“阿玦,你知不知道顾锦辞爵的事?”
“知道。”顾玦点了下头。
这两个字就等于打开了礼亲王的话匣子。
礼亲王口沫横飞地说了起来:“顾锦那小子啊,平白长了那些年岁,都快三十岁的人做事还这么冲动!”
“这小子啊,从小就性子跳脱,我从来还以为他长大后,等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他就懂事了,没想到他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子,十岁那年还跟一伙人打赌去大冬天去跳什么冰湖,现在是说辞爵就辞爵。”
想起这些往事,礼亲王也是感慨,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几天,礼亲王被这件事烦得头疼不已,又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靖郡王太妃也真是的,怎么就能这么偏心!也怪我,没好好盯着这些年也是委屈他了。”
礼亲王苦笑着地叹了口气,头更痛了。
顾玦在一旁含笑听着,一边喝着茶,姿态是那么优雅。
楚千尘漫不经心地摸着膝头的猫,摸得小黑猫的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猫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细的缝儿。
礼亲王也喝了一口大红袍,润了润嗓子,才真正地开始进入正题:“现在顾锦说是要分家。”
礼亲王简直要唉声叹气了。
古语有云,父母在,不分家。
靖郡王太妃毕竟还健在呢,继母也是母。
现在分家等于是在告诉外人,郡王府家宅不宁。这是丑事。
通常情况下,为了宗室的名声,做为宗令也要劝阻一二,因此在大齐历史上,这种提前分家的事可谓屈指可数。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礼亲王也仔细考虑过了,再加上那日他亲自去靖郡王府见过杨太妃,见识了杨太妃的为人,也觉得过去这些年也是苦了顾锦夫妇俩了。
顾锦这都被逼得连郡王爵位都不要了,可想而知,这个郡王府他是真不想待了。
这一家人都已经成了仇人了,还是分家得好,总不能真弄到双方你死我活吧。
礼亲王面色凝重,这才道出了今天的来意:“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当日一同去靖郡王府做个见证。”
宗室分家,当然不可能私底下悄悄分,自有宗室的规矩与礼数。
礼亲王作为宗令,将主持分家的事,另外还需要几个出身尊贵、德高望重的宗室王爷在场见证。顾玦是先帝的嫡子,又为大齐立下了不世功勋,得封宸亲王,他肯定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贵的顾氏子弟了。
礼亲王也知道顾玦自从冬猎后就没再出过王府,生怕他不肯去,就绞尽脑汁地开始劝了起来:
“阿玦,我看你自北地回京后,总闷在府里,你才二十几的人,年纪轻轻地,别活得比我这老头子还乏味,总要到处走走,散散心,透透气。”
“靖郡王府也是自家亲戚,这亲戚之间也该时常走动走动。”
“要是你肯答应,我前些日子新得的一把宝刀就送给你了,这可是罕见的波斯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你不是喜欢刻印吗?我那里还有几块收藏了好些年都舍不得动的鸡血石,也给你了”
礼亲王起初是劝,到后来就开始诱了,心疼地连他的宝贝鸡血石都拿了出来。
楚千尘闻言轻笑出声,笑声像清脆的银铃,她的猫也恰如其分地“喵”了一声。
少女与猫的声音让书房里沉闷的气氛变得温馨活跃了几分。
楚千尘的眉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从礼亲王最后两句话听出了几分熟稔的味道。
唔,听礼亲王这驾轻就熟的调调,她估摸着,从前王爷年少的时候,礼亲王怕是没少这样哄王爷听话吧。
对于顾玦年少时,她来不及参与,因此每每听殷太后、礼亲王这些长辈说起这些个趣事,就觉得分外的有意思,就仿佛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顾玦。
想着,楚千尘笑容又深了三分,像是含着蜜糖似的,眼角眉梢似是要溢出蜜来,连摸着猫儿的手都变得更温柔了。
顾玦朝楚千尘看了一眼,眉眼柔化,干脆地颔首应了:“好。”
“阿玦”礼亲王本欲再劝,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顾玦这是答应了。
礼亲王也朝楚千尘看了看,心中莫名地觉得顾玦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似乎与他媳妇有关。
夫妻和美是家宅兴旺之相!
礼亲王欣慰地想着,硬生生地把话锋转了过来:“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等分家的日子定了,我派人来跟你说。那天,你就带上你媳妇一起去,到时候能帮就帮一把。”
礼亲王的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点到为止,提醒顾玦届时能帮就帮顾锦一把。
顾锦连郡王爵位都已经不要了,等于已经让出了最大的一份家产,他都委屈退让到这份上了,他们这些叔伯兄弟也不能再由着杨太妃胡来了,他们顾家人也不会由着一个妇人随意摆布。
说完了正事,礼亲王也就不再久留,当下出声告辞:“我还得再走几户人家,今天就不叨扰了,改日你们两个来我府中玩。”
礼亲王要请的见证人可不仅仅是顾玦,还有其他几户老牌的宗室,今天至少还得再造访五六户人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时,微微蹙眉,右腿有些僵硬。
顾玦也起了身,含笑道:“皇叔,我送送你。”
楚千尘也跟在后方,默默地陪着相送。
外面的寒风刺骨,让人觉得手脚像插在了雪地里似的,冷到骨髓里,猫爪子一碰到地上的积雪就像是碰到火似的弹了起来,倒回了书房间里。
天气冷,迎面而来的寒风像在推着人往回走似的,三人走得极慢。
把礼亲王送上了他的马车后,他深怕顾玦会反悔似的,又挑开窗帘补充了一句:“日子大概就在这几天。”
之后,马车就慢慢地从宸王府的一侧角门驶了出去。
看着马车的方向,楚千尘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顾玦的袖子,扯了扯。
楚千尘愉快地笑,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似的,调侃他:“王爷,你是不是从前从皇叔那里哄了不少好东西?”
她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在这空旷的环境中,后面的琥珀与江沅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楚千尘说话的同时,已经和顾玦开始往回走,于是两个丫鬟特意放缓了脚步,默默地跟主子们拉开了距离。
顾玦唇角翘了翘,但笑不语。只是听她自然地随他唤皇叔,就觉得心情很好。
楚千尘沿着他的袖口再往上捏了两寸,两个纤白的手指爬啊爬的,撒娇着问:“肯定有对不对?”
“猜猜看。”顾玦终于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听在楚千尘耳里,已经是很大的提示。
既然是让她猜,那肯定不是凭空猜啊,也就是说外书房里应该就有一些东西是礼亲王“送”的。
楚千尘想了想,第一个想到的是挂在书房里的那把犀角弓,“那把弓?”
那把弓的大小对于顾玦如今的身量明显是小了点,楚千尘从前只知道那是他少年时用的弓,此刻她也只是灵机一动。
顾玦点了下头,肯定她的猜测。
他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忆往事:“我书房里有几幅字画、一套白瑶玄玉的棋子,还有那个翡翠雕卧豹的镇纸也是皇叔‘送’的。”
礼亲王一向与人为善,对宗室的小辈们都很好,顾玦年少轻狂时,没少仗着这点去找这位皇叔讹些好东西。
楚千尘又噗嗤地笑了出来,欢快的笑声似乎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她的两根手指已经爬到了他的手肘,然后顺势挽上了他的胳膊,扬起了线条柔美的下巴,娇滴滴地问道:“王爷,你有什么好东西?”
她的眼睛笑眯眯地眨巴了两下,就差只说,我也想讹。
顾玦笑了,这一次,明快的笑声自他喉底逸出,面庞上多了几分鲜活的少年气。
他停下了脚步,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意思是,只要你有本事,尽管讹!
楚千尘睁大了眼,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很有本事的!”
顾玦:“可不就是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外书房。
不愿意出门的猫已经等着望眼欲穿了,见他们回来了,就黏黏糊糊地去缠着楚千尘,绕着她的裙裾蹭来蹭去。
楚千尘一进屋,先把那架刚上好了弦的箜篌给“讹”了过来。
顾玦笑着应了,还附上了自己作为赠品。
“先生,我们今天就学梅花三弄吧,应景。”楚千尘对着眼前刚上任的“先生”撒娇地笑,“你先弹一遍。“
没一会儿,外书房里就响起了箜篌那清雅空灵的声响,在庭院里回旋着。
至于琥珀,没一会儿,就从外书房里匆匆出来了,回了一趟正院。楚千尘吩咐她从药房里拿了一匣子黑乎乎的狗皮膏药,让隋大管事送去礼亲王府。
等礼亲王拖着他的老胳膊老腿在各王府跑了一遍,再回到礼亲王府,已经是下午了。
他在半天内几乎跑了半个京城,回到正院坐下时,不由疲惫地叹了口气。一个小丫鬟在礼亲王妃的吩咐下给他捶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捧着一个匣子,禀道:“王爷,这是宸王府那边派人送来的狗皮膏药,说是把膏药糊在油纸上,然后贴上就行。”
老嬷嬷说到“狗皮膏药”这四个字时,表情有些古怪,但大管事说,这四个字确实是宸王府送药膏的人亲口说的。
狗皮膏药?!礼亲王惊讶地挑眉,还颇有几分欣慰地对礼亲王妃道:“阿玦这孩子长大了,还真是挺细心的,居然能瞧出我腿脚不好。不似顾锦这小子,平白比他长了些年岁。”
老嬷嬷早就备好了油纸,等礼亲王一吩咐,就打开了匣子,一股浓浓的药味霎时弥漫开来。
那老嬷嬷把黑乎乎的药膏往巴掌大小的油纸上一糊,然后就贴在了礼亲王右腿的膝关节上。
礼亲王觉得贴药膏的地方一凉,皮肤与肌肉都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
礼亲王这老寒腿也有十几年了,逢雨天、风雪天,就犯病,酸胀、疼痛、麻木,严重起来,不仅揍不了路,一晚上睡不着觉,那也是常有的事。
礼亲王妃看着那一匣子好似泥巴似的药膏,皱了皱眉头,叹息道:“王爷,你这腿这些年来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太医和名医了,吃药、针灸、药酒、敷药膏,能用的法子也都用了,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知道顾玦这药膏是从哪里弄来的。”
“狗皮膏药”这名字听着就像是那市井中游方郎中开的方子,要是给礼亲王整得病上加病,只会更麻烦。
礼亲王妃其实想劝礼亲王别用了,但礼亲王挥了挥手,豁达地笑道:“你就少啰嗦几句,不管有用没用,都是阿玦的一片心意,随便用用就是了。”
礼亲王妃倒也不恼,又嘀咕了几句:“你老说我啰嗦,啰嗦还不是为了你好”
“诶?”礼亲王打断了礼亲王妃的唠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药膏开始发热了,暖暖的,热热的”
礼亲王仔细体会着贴着狗皮药膏的右膝关节传来的热感,热感越来越清晰。
当热感开始强烈,原本疼痛与麻痹感似乎就被压下去了一些
“对了,大管事说,宸王府的人说了这药膏贴了后会发热,是正常现象。”老嬷嬷想了起来,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
礼亲王妃却是皱起了眉头,“王爷,你还是把药膏撕下来吧”
礼亲王妃觉得他就是感念顾玦的好心,也可以先让府里有老寒腿的老人先试一试这药膏再说。
“撕?为什么要撕?”礼亲王一脸莫名地看着礼亲王妃。
随着右膝关节上那股热感逐渐扩散,他觉得右腿上原本那种僵直麻木感一点点地消退了,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浓重的阴霾似的。
礼亲王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痛了!”
他又摸了摸膝关节下方,像是不相信似的捏了自己一把,露出吃痛的表情。
接着,他又尝试着下炕站了起来,旁边的老嬷嬷下意识地要去扶他,却见他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
礼亲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试着动了动右脚,确信右膝盖确实是不痛了,只剩下那种暖暖的感觉沿着经络流淌着。
他又慢慢地来回走了几步,越走越快
“”礼亲王妃嘴巴微张,简直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差点没掉下来。
老头子的老寒腿有多严重,她这个老伴自然最清楚不过了,最近这几天老头子走路一直是一拐一拐的。
可现在看他这行动自如的样子,就像是换了条腿似的。
礼亲王忍不住就来回走了几趟,他切身的感觉是最深的。
比起前些日子,他现在别提有多舒服了,腿脚是这个冬天从未有过的轻松,宛若新生。
礼亲王再看向那个匣子时,他那灼灼发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只恨不得把这木匣子给供奉起来。
他连忙对着老嬷嬷道:“快,快把这药膏给我拿来!”
礼亲王已经被这药膏的效果彻底折服了,小心翼翼地接过老嬷嬷递来的匣子,之后就不肯松手了。
他如获至宝地叹道:“好东西啊,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这么个好东西,怎么不取个神仙膏之类的名字,偏要叫什么狗皮膏药啊。”
礼亲王笑得是合不拢嘴,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挤在一起,好似菊花似的。
他的老寒腿痛了这么多年,什么太医、什么奇药都对他没用,下雨疼,刮风疼,天冷时更疼,前几天风雪最厉害的时候,他差点连早朝也去不了。
“这简直就是救命的神药!”礼亲王爱怜地用手摩挲着木匣子,很得瑟地跟礼亲王妃说道,“我就说了吧,阿玦就是个好孩子,送的东西肯定好。”
他完全忘了他刚刚也只是说随便用用。
礼亲王妃此刻也忘了自己方才说得话了,清清嗓子道:“也是,阿玦在军中那么多年,这北地军中那么多伤兵,肯定是有治疗外伤、老寒腿什么的奇药!”
礼亲王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礼亲王笑得更开坏了,忙吩咐老嬷嬷道:“去,去把大管事给我叫来。”
于是,老嬷嬷就赶紧唤了一个小丫鬟去请人,不一会儿,大管事就气喘吁吁地来了。
礼亲王正色问道:“关于这药膏,宸王府的人可还有说什么?”
其实该说的大管事都已经告诉了老嬷嬷,但是既然礼亲王问了,他自然是耐心地又说了一遍,从药膏要糊在油纸上说起,说一天用一次就够了,一次贴上一个时辰,说老寒腿的根本是累积在体内的寒、湿、热毒代谢不出去,平日里要忌这些吃食。
最后大管事又补充了一句:“隋大管事还说若是王爷用得好,过几日他就再送些药膏来。”
礼亲王听得全神贯注,牢牢地记住了,恨不得把每个字都仔仔细细地咀嚼三四遍。
尤其是大管事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听得他喜笑颜开。
礼亲王把自家大管事挥退后,笑呵呵地对着礼亲王妃叹道:“这三岁看到老,阿玦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心里想着我这皇叔啊。”
礼亲王妃已经从狂喜中缓过来一些,习惯性地与老头子斗嘴:“比如哄了你那套白瑶玄玉的棋子?”
她可还记得当初被顾玦哄走了那套白瑶玄玉的棋子,老头子足足嘀咕了半个月,连下棋的心思都没了。
礼亲王:“”
礼亲王妃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不会因为区区一套棋子心生什么芥蒂,也不过是觉得这些男孩子年少时就是调皮,干出的那些个荒唐事没一筐,也至少有一箩。
以顾玦的年纪,也没比他们的长孙大几岁,老两口对少年时的顾玦自然也多了几分宽容。
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九皇子可以成长为现在天下闻名的宸王顾玦呢。
礼亲王笑容满面地又说了一句:“我那叫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总算轮到我收利息的时候了。”
礼亲王妃被他逗笑,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老夫妇俩正说笑着,这时,礼亲王世子打帘进来了。
礼亲王世子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玄色狐皮袄子,显得身形有些臃肿。
他显然是刚才外面回来,脸上犹带风霜,表情十分凝重。
礼亲王一看他的表情,就觉得出了什么事,便问了。
屋子里的笑声倏然而至,方才轻松的气氛也随之凝滞。
礼亲王世子在一把圈椅上坐了下来,整个人有种身心俱疲的无力。
他叹了口气,头疼地说道:“刚刚昊国的安达曼郡王进宫去见了皇上,他走后,皇上又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连倪公公出来时手背上都被烫了一块。”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安达曼郡王提出,大齐有陪嫁媵妾的传统,特意去问皇上,大齐会由谁为三公主的媵妾,需要什么仪制。”
礼亲王与礼亲王妃面面相看,前朝是有公主和亲,陪嫁媵妾的习惯,但大齐朝可没这个习惯。
礼亲王妃不解地蹙眉道:“皇上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礼亲王世子叹了口气,“皇上一向爱面子。”
他这么一说,礼亲王妃也想明白皇帝到底在气什么。皇帝这是觉得南昊低看了大齐,两国联姻本来应该是双方平等的,可是南昊人居然不但要娶大齐公主,还要大齐送贵女作为媵妾。
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了蔬菜还要菜贩再送几根葱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