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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楚令霄怎么敲门、喊门都进不了沈宅,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裴霖晔顺顺当当地进了沈宅的大门。
“砰!”
当沈宅的朱漆大门重重地在他眼前关上时,楚令霄只觉得那门板简直快拍在他鼻尖上了。
楚令霄额角的青筋乱跳,简直快要气疯了。
他恨不得甩袖走人,但又觉得不甘心,心里憋不住这口气。
小厮看着楚令霄那副恨之入骨的样子,心中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小厮也不敢去触楚令霄的霉头,陪着他干等在沈宅的大门外。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楚令霄几次想走,又最终没走,等他烦躁到想踢开大门进去抓奸时,前方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裴霖晔与沈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从宅子里走了出来,言笑晏晏。
沈芷穿着一件雪青色云纹褙子,下面是茶白色的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绾了个简单的纂儿,插了支银镶白玉的发簪,看着娴静大方,容光焕发,与身着一袭霁色直裰的裴霖晔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明明两人并无逾矩的行为,可看在楚令霄眼里,这两人之间却弥漫着一股子旁若无人的亲昵。
楚令霄忍不住唤了一声:“阿芷!”
这两个字中压抑着一股隐忍的怒意,毕竟他今天是来找沈芷求和的。
沈芷早就听门房说了楚令霄等在府外,因此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色,对于他,视若无睹。
沈芷继续跟裴霖晔说着话:“表哥,麻烦你跑这趟了。待会儿我着人给你送几筐枇杷过去,算贺你乔迁之喜。”
从前裴霖晔是暂住在宸王府的,最近他刚领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前几天就从宸王府搬出去了。
裴霖晔微微一笑:“下次你带沐哥儿一块儿去我那里玩。”
“”楚令霄本来以为沈芷看到他会羞愧,会自惭,毕竟她与裴霖晔孤男寡女,可是,沈芷连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和裴霖晔说着话。
这一瞬,楚令霄差点没失控,但他又把怒火强压了下去。
前两次他来这里大发脾气,都闹得不太好看,第一次被裴霖晔揍了一拳,第二次差点被京兆府的衙差拿下。
他今天是来求和的。
楚令霄不知道第几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也收敛了脾气。
他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含笑道:“阿芷,我是来接你和沐哥儿回去的。”
说话间,楚令霄意味深长地看了裴霖晔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示威。
他与沈芷夫妻十几年,育有一双儿女,这情分是任何人都越不过去的,让裴霖晔亲眼看看也好。
沈芷:“?”
这一次,沈芷终于施舍了楚令霄一个眼神,幽深的眸子里藏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暗流涌动。
一瞬间,风中似乎都带上一丝寒意。
楚令霄只以为沈芷这是被自己说得动容了,连忙又道:“阿芷,我想通了,以前是我的不是,我知错了。”
“我们夫妻十几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阿芷,就算你生气,不愿原谅我,可你也不想尘姐儿为难吧?”
“父母和离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日后御使参她一本,她还有什么脸面母仪天下?”
楚令霄这番话既是说给沈芷听的,也是说裴霖晔听的,最好裴霖晔把这些话转给沈千尘听,让沈千尘也好生估量估量。
沈芷看着楚令霄的眼神愈发冰冷,讥诮地勾唇笑了,淡淡道:“那我可得赶紧再找一个,就不会‘难看’了。”
楚令霄:“”
楚令霄愣住了,双眸瞪大,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这个女人简直不知羞耻!!
裴霖晔也是惊讶地张大了眼,眼底似是泛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他紧紧地握了握拳头,眼神又在骤然间沉淀了下来,似乎做了某个决定,突然对沈芷说道:“表妹,我去国公府提亲,可好?”
怦怦!
裴霖晔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十五年了,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裴霖晔深深地凝视着沈芷,这一瞬,仿佛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她一人,也全然忘了楚令霄还在这里。
沈芷先是一怔,然后抿唇一笑。
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眸中泛着潋滟的光芒,宛如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但笑不语,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静静地转过了身,往宅子里面走去。
裴霖晔:“”
裴霖晔呆住了,呆呆地看着沈芷离开的背影,好似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眸光柔和缱绻。
春风徐徐,将他的几缕发丝与袍角吹了起来,与眉眼一起飞舞
时间似乎都放慢了。
“沈芷,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直到楚令霄疯狂的嘶吼声钻入耳中,裴霖晔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了楚令霄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
楚令霄简直要疯了,压抑了近一个时辰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恨不得用最难听的言语来发泄心头的愤懑与嫉妒。
“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唔!”
楚令霄歇斯底里的嘶吼以一声吃痛的闷哼作为收尾,他被裴霖晔一脚狠狠地踹中了腹部。
裴霖晔这一脚太快,也太猛,楚令霄根本反应不及,踉跄地退了两步,差点没摔倒,幸好他的小厮从后面扶住了他。
楚令霄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似乎腹中的肠子绞在了一起,痛得连他的腰也直不起来了。
楚令霄的脸色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面庞扭曲,外强中干地斥道:“裴霖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王妃可是我的亲生女儿!”
两个男子的对峙引来路过的一些行人好奇的目光。
“你也知道啊。”裴霖晔冷笑道,面无表情地看着几步外的楚令霄,目光冰冷,犹如天山顶的万年冰雪。
随着他这几个字落下,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起来,寒彻骨髓。
他看着与方才沈芷在的时候判若两人。
楚令霄生怕裴霖晔又对自己动手,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这一退,气势上就显得弱了好几分。
“楚令霄,你想再尝尝阶下囚的滋味吗?”裴霖晔负手而立,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平淡,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楚令霄想说“你敢”,可这两个字像是憋在了喉咙口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来之前就打听过最近京中的变动,也听说了裴霖晔已经取代陆思骥成为了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果裴霖晔公报私仇把自己拿下,关到诏狱的话
楚令霄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拂袖上了马,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裴霖晔望着楚令霄离开的背影,没打算追。
这里是沈宅,他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事,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指指点点,扰了她的清净。
楚令霄发泄地对着马臀挥了下马鞭,即便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裴霖晔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
直到拐过了弯,楚令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想找个地方喝酒,驶过一条街,见街上的酒楼茶楼全都关了门,方才意识到现在是国丧。
楚令霄只能灰溜溜地回了永定侯府。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因此一回去,就把书房里的文房四宝、茶盅果盘等全都给摔了个遍。
砰!啪!咚!铛!
屋里的砸东西声此起彼伏,守在书房外的小厮吓得胆战心惊,魂不守舍,正琢磨着是不是让人去请姜姨娘时,姜姨娘不请自来。
小厮顿时如蒙大赦,这府中大概也唯有姜姨娘能哄得住楚令霄了。
“啪!”
又是重重的一记砸瓷器声响起。
姜姨娘一进屋,入目的就是满地的狼藉,书房里的东西几乎都被砸到了地上,让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一只墨锭砸在了姜姨娘的鞋边,把她吓了一跳,低呼出声。
楚令霄闻声朝姜姨娘看了过来,双眼因为怒火染得通红。
见来人是姜姨娘,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面黑如锅底。
姜姨娘端着一个放着茶壶与茶杯的托盘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踩过地上的碎瓷片,柔声道:“令霄,你刚刚出门,是去找姐姐了吗?”
“你们你与姐姐可是有什么误会?误会总能化解的,姐姐的脾气急,你别与她计较。”
姜姨娘柔声安慰他,柔情蜜意。
楚令霄深锁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一些,愈发觉得还是他的敏姗温柔体贴,比所有人都好。
他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敏姗,也就是你脾气好,还给她说话!”
“她这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哼,我就等着她自己来求我!”
楚令霄一向好面子,也不说他连沈宅的门都没进去,更没说他被裴霖晔踹了一脚的事。
姜敏姗把托盘放到了茶几上,然后走到了楚令霄的身旁,拉起了他的手走到窗边坐下。
“令霄,喝点花茶,消消火。”姜敏姗亲自给楚令霄倒茶,又亲自把茶杯送到了他手边,顾盼之间,柔情似水。
楚令霄接过了那个粉彩茶杯,喝了一口,入口的花茶香香甜甜,温温热热,正适合入口。
他刚发了一通脾气,正好有些口干,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姜姨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弯起,神情温婉,柔情款款,可是半垂的眼眸中却闪着阴戾的光芒。
她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花茶,一边回忆起了往昔:“我还记得那一年,我来京城投靠姑母,这才认识了表哥你。”
“那时,我不远千里来到异乡,又要寄人篱下,其实心里很害怕,是表哥你跟我说,让我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
“我记得那时候表哥你送了我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我到现在还收在首饰匣子里,舍不得拿出来戴”
“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姜姨娘微微笑着,娓娓道来,目光朝窗外的几棵桃花树望去,枝头的朵朵桃花俏然绽放。
楚令霄的思绪也被姜姨娘的话渐渐地带进了回忆里。
从他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姜敏姗时,他就喜欢她。
她就像是莲花池中一朵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清丽脱俗。
而且,她的眼里只有他,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他是真喜欢姜敏姗,就算别人都说姜敏姗的家世太差,他也曾想过要娶她。
年少时,他对她的许诺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惜,造化弄人,父亲在世时犯了错,惹怒了先帝,他不得不取了沈芷。
想到这些往事,楚令霄的心口又变得憋闷起来,把手里的空茶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姜姨娘又给他倒了第二杯花茶,体贴地说道:“表哥,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
“我也从来没怪过你,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已经满足了。”
“这些年,你对我的‘心意’,我也都看在眼里。”
姜姨娘那半垂的眼睫如蝶翅般轻轻地颤了两下,仿佛撩在楚令霄的心口。
楚令霄看着她,听她这番推心置腹、柔情蜜意的话语,心里满满都是对她的心疼。
终究是他负了他的敏姗!
“敏姗,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楚令霄一把握住她的素手,温柔地把她揽到怀中,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次我也只是想把沈芷哄回来而已,现在宸王得势,沈芷回来,对楚家才好。”
“你放心,我和你还是跟原来一样。一切都不会变的。”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纤腰,眼神是那么深情,那么专注。
姜姨娘温顺地在他怀中依偎了片刻,然后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那逸哥儿呢?”
“”楚令霄沉默了,想起了昨天太夫人的那个提议。
姜姨娘抬手攥住了楚令霄胸前的衣料,紧紧攥住,语速缓慢地再次问道:“逸哥儿要怎么办?”
她的声音一贯的轻轻柔柔,瞳孔幽黑幽黑的,宛如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