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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路之遥离开的背影,李弱水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这些事路之遥都会拒绝的,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弟妹还唤我郑公子,着实有些生分了。”
略带笑意的声音唤回了李弱水的思绪,她看着眼前这位清俊的男子,笑了一下。
“大哥。”
这便是郑言清的大哥,郑言沐。
在李弱水的印象中,书里这人是没出场的,但因为原著实在太长,她跳着看了不少,所以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把他忘了。
郑言沐穿着墨绿长袍,头戴冠宇,和郑言清六分相像,但气质要比郑言清成熟许多,看起来也比他多了几分深沉。
两位小厮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她和郑言沐并肩而行,略微有些尴尬。
毕竟她也不是郑府真的儿媳妇。
“前不久我在外经商,没来得及参加你和三弟的婚宴,倒是有些愧疚。”
李弱水摇摇头,礼貌回道:“大哥说笑了。”
救命啊!她真的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尬聊!尤其这人还是长辈!
“不用如此紧张,我不吃人。”
郑言沐见她拘束的样子,不禁失笑,从身后的小厮那里接过一个锦盒。
“这是我送与你们的新婚礼,权表心意了。”
红木锦盒上雕着牡丹,盒子带着淡淡的香气,看起来便知道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了。
李弱水看着这个礼物,只觉得有些棘手。
她和郑言清是假成亲,契约书都写好了,现在又收这么贵重的礼算怎么回事。
“大哥和我一同去东苑吧,此刻郑言清一定在,交给他或许更好。”
“收下吧,能让我心里舒服些。”
郑言沐微微叹气,将锦盒塞到她手中,又给了她几本书。
“谁都不能去打扰他温书,明日早饭我们便能见到,这几本书,就拜托弟妹交给他了。”
李弱水抱着锦盒和书,没法推辞,只好笑着接过。
都给郑言清吧,反正也都是他家的东西,交给他处置。
“说起来,我似乎还不知道弟妹是哪里人。”
真巧,她也不知道这个“李弱水”是哪里人。
“江湖人,无父无母,四海为家。”
“抱歉。”郑言沐微微睁大眼看她,似乎有些懊悔:“是我多嘴了,竟提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无事。”李弱水抱着东西,笑着摇摇头。
前方的小厮提着灯笼,偶有几只飞蛾从黑暗中寻来,一头撞上灯罩,却无路可入,只好在灯罩上攀爬。
大大翅影投射到地上,触角蠕动,看起来骇人极了。
小厮慌忙将它拍到地上,向后看了两人一眼,松了口气。
郑言沐正眼没瞧一下,抬脚碾上飞蛾的身体,笑着问道。
“听闻近来三弟的身体好了许多,咳嗽得没有往常厉害,看来冲喜还是有些用处,多亏了弟妹。”
李弱水再次尬笑:“是大夫的功劳,我就不抢功了。”
郑府真的太大,东苑也真的太偏,她已经加快脚步了却还是有一段距离。
“听闻之前弟妹和朋友一起抓到了常来府上闹的鬼,还真是令人敬佩,有时间可以与我切磋一下。”
“有时间一定。”
众所周知,这句话代表了没有下次。
郑言沐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知弟妹可能和我说说那晚的事,我常年经商,对这些事难免好奇。”
那晚的回忆不是很美妙,李弱水也和他不熟,不愿多提,只好打哈哈。
“这事说来话长,不如下次找个时间再细说……到东苑了,大哥要不要进去坐坐?”
李弱水站在院门前,微笑着看向郑言沐。
他抬头看了眼院门上的匾额,随后摇摇头:“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早些休息。”
“好的,大哥。”
郑言沐向她点头示意,随后带着一队人往西北方向去。
一路上看来,今晚郑府除了东苑这方向,其余各处檐下都点着灯,必定是摆了接风宴的。
“郑言清惨啊,家里有宴席都没人叫你。”
李弱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抱着两样礼物喃喃自语。
她不太喜欢这个郑言沐,他的笑容和话语都让她不舒服。
同样是戴面具,路之遥就戴得比他好多了。
这人嘴上好似关心胞弟,问的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说着对他们二人愧疚,却在一开始便把礼物交给她,让她抱了一路。
说话绕来绕去也不知道想从她这里套出什么。
相比起来,只带了痛苦面具的郑言清就比他可爱多了。
李弱水抱着东西走进东苑,用手臂撞开门,一下就看到了专心读游记的郑言清。
“你怎么抱这么多东西?”
郑言清赶忙放下书,上前来接过那几本书和锦盒。
“你大哥送你的。”
李弱水坐在椅子上,倒茶的手不住颤抖。
她之前背路之遥就已经很累了,还要抱着东西走这么一段路,现在只是肌肉颤抖就已经是万幸了。
郑言清闻言,收拾书的手都停了下来,手指不自觉扣着书皮,脸上扬起一抹讽笑。
“我大哥何时回来的?”
李弱水看着他,幽幽叹口气:“刚回来,你家正给他办宴席呢。”
郑言清怅然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地毯发着呆。
“我以为你不在意你家里人。”
李弱水按摩着手臂,开始为明天肌肉酸软的自己默哀了。
“大哥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我不从仕的人,这个家我也只对他有牵挂了。”
郑言清迷茫地看着桌上的书,长长地叹口气。
“上次你说我没有独立能力,我仔细想了许久,好像确实找不到生计。”
李弱水在一旁洗漱,回答他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实在不行,你给别人做向导,又能赚钱,又能游山玩水,还能写游记,不行吗?”
如同醍醐灌顶,郑言清看向李弱水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向导?”
李弱水没精力理他了,她洗漱好,放下帘帐,钻进了被子。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能在路之遥身边苟到今天,全凭这条真理。
“路公子,注意门槛,小心摔倒。”
小厮提醒一句,引着路之遥到了侧室内。
路之遥平日里都会带着盲杖,但和李弱水出去从不会带,因此走得就小心了一些。
侧室里有不少人,郑夫人、郑老爷以及几个小厮丫鬟,这些人一同关注着走进来的路之遥。
郑夫人和郑老爷对视一眼,无声地叹口气。
这路公子相貌出挑、武力高强不说,这性情也是少有的温柔,他们是很满意的。
可唯一不满意的一点便是这眼睛。
女儿和一个瞎子在一起,他们怎么能放心呢,而且还不知道以后的孩子会不会也染上眼疾。
“路公子请坐。”郑老爷开口了:“今日请你来,主要是想多谢你前几日帮助我家言清,希望公子不会觉得唐突。”
路之遥不紧不慢地抿出一个笑容,温声道:“举手之劳。”
郑老爷给郑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仗着他看不见,交流了一会儿。
“也不绕圈子了。”郑夫人清清嗓子,笑道:“不知路公子可有意中人?”
“没有。”
路之遥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郑夫人还算满意点点头,眼角浮现几条细纹。
“那,公子觉得我女儿如何?”
路之遥唇畔含笑,侧脸上映着暖橘色的烛光,显出几分温润和柔和。
“抱歉,你女儿是?”
郑夫人、郑老爷互看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莫不是他们女儿剃头挑子一头热,两人甚至都没认识?
一旁站着的丫鬟没忍住看了眼屏风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郑眉。我们已经不算是初次见了。”
郑眉一听这话憋不住了,提着裙角便从屏风后出来,直接走到他面前。
“我也不弯弯绕绕,我看中你了,愿不愿入我郑府,做我家赘婿。”
郑眉从小便学着经商,常和生人打交道,性子直来直去不扭捏,也不爱作小女儿情态。
若是李弱水在这里,一定会极其敬佩地看着郑眉并为她鼓掌。
入不入赘不重要,主要是想和她学学这份勇气和自信。
“不愿。”路之遥理了一下腕上的佛珠,神色未变。
他还以为来这里会有什么趣事发生,没想到竟是这种无聊的东西。
路之遥站起身,回了一礼:“多谢厚爱,告辞。”
郑眉向来是傲气的,她跨一步挡在他身前,毫不在意他的拒绝。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入赘我郑家,想买什么都行,我还能花钱帮你治眼睛,百利而无一害。”
路之遥轻笑一声,往前踏了一步,温声道。
“你是在拦我?”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悲悯、温柔,甚至于双眸是闭上的,却依旧让她有种脊背发凉的寒意。
郑眉下意识让了一步。
“入、入赘的事之后再说,你明日和我去游湖。”
在路之遥拒绝之前,她紧跟着说道:“我可以允你一个要求。”
路之遥转着腕上冰凉的佛珠,唇畔扬起一个笑意。
“可以。”
郑眉松了口气,郑夫人也是笑意盈盈。
“路公子,我们今晚有宴,便跟我们一同……”
“不必了。”
路之遥对他们略行一礼便离开了。
郑眉再次忘了方才的恐惧,满意地看着路之遥离去的背影,开始想着明日该穿的衣裳。
不过,护卫是该多带一些。
“路之遥、路之遥……”
黑暗中似有若无地传来几声呼喊,这声音清脆、干净,他一听便认出来了。
可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即使睁眼了也什么都看不见。
李弱水叫他做什么?
耳边由远至近传来脚步声,其间夹杂着叮叮响的铃音,却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只觉得有生气。
他似乎坐在院落中,周围吹着微风,有着树叶沙沙的响声,以及不间断的蝉鸣。
这是夏日吗?
“看我买了什么。”
这人跑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带着一阵浓郁的荔枝香,闻起来便觉得清甜、水润。
“又买荔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夹杂着无奈和其他的情绪,这情绪里带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意味。
这是他吗?
“都快过季了,现在不吃,以后就吃不着了。”
耳侧传来剥壳的声音,不少汁水溅到他侧脸和眼睫上,痒得他忍不住轻眨眼眸。
随后听到她一声憋笑,微凉的指尖触上侧脸和双眼,甜腻的汁水被她抹去。
“我离你远些剥。”
身侧再次响起铃音,叮当个不停,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音调。
李弱水似乎坐到了石桌上,淡淡的荔枝香从他前方飘来。
那阵清脆的铃音在她坐定后骤然落到他腿上,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路之遥眉心微跳,手往那铃音处探去,摸到了她纤细的脚腕以及上面冰凉的脚链。
那上面不仅仅有铃,还串着他的白玉佛珠。
阳光燥热,蝉鸣恼人。
路之遥放开手,声音干涩。
“这是什么。”
“你做的脚链。”铃音再次响起,清甜的荔枝香由远及近,慢慢停在他身前。
“为何。”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这不是你祈求的么?”
蝉鸣猛地增大,将失神的路之遥唤醒,他坐在床上,静默许久。
他似乎现在都还能闻到那股甜香、听到那阵铃音,以及她踩在腿上的触感。
路之遥静坐在床上,月光慢慢从他的手腕爬升,拂过他腕上的佛珠,照进他半睁的眼中。
那雾蒙蒙的眼里蕴着月华,美得令人心惊。
路之遥无意识握着腕上佛珠,心里不解。
他在祈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