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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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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莱克和房主谈完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而到家时已经八点。

    母亲在等他,他坐到炕沿儿上对母亲说:“我租房的时候看中一个院子,房主三千块钱卖,我和他定下来了。我要买”。

    母亲并不惊讶,说:“你看准的你就做主吧,你向来有主意,到时候把礼金钱倒一下差不多吧?”

    他说:“我也是这么计划的,杂七杂八不买了,集中钱买房子。

    我开始琢磨先租几个月再买下来,后来一想白搭几个月房租干嘛?直接买下来得了,正好三间房,你和我们一起住得下”。

    母亲说:“你们住你们的,我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幽幽地说:“我原打算在卧龙买,没想到买沙塘子去了,不管买哪里,我都是和你一起住的”。

    母亲明白他说原打算在卧龙买的意思,哎,在卧龙买和在沙塘子买,女主人就不一样了。

    很快又到周末了,天没亮他就出发,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沙塘子,在街里买了一桶白灰,一把滚刷,绑在车后座上,骑着车直接来到那座小院,这已经是他的家,新家。

    他打开房门,屋里冷嗖嗖,他到院里找了点柴,填在灶坑里,点燃后发现灶坑还挺好烧,这就省下一道工序,不必重新修锅灶。

    他把调好的白灰筒拎进东边屋子,他在墙上刷出了第一刷子,像是一个感叹号,他的粉刷由这个叹号开始。

    九点多时,唐老鸭来了,他已经在刷棚顶,唐老鸭在他身前身后唠叨:“咱们先刷一个屋,买块喜庆的炕革。墙上再贴几张画”。

    刷棚顶比刷墙壁累,他在炕沿儿上坐下来,歇一歇。

    唐老鸭拿过滚刷,在墙壁上补刷,她说:“一进屋就能发现有的地方浅,我就刷这浅的地方吧”。

    她给自己包装得很充分,穿件旧褂子,头上戴个蓝点子白纱巾,纱巾包在头上,在后脑勺那打结。

    她举着刷子补补这里,补补那里。

    他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恍惚间觉得刷墙的是章红梅,她刷几下就回过头娇嗔地说:“我累了”。

    他笑啊笑,说:“为了咱们的爱巢,累也值”。

    他们的墙壁洁白晃眼,他想要她再回头,他要再看看她细瓷儿般可爱的脸。

    她的身影开始模糊看不清,他使劲地眨眼,依然留不住她要消失在那片白光里,他失声地挽留:“别走”!

    “我不走,我陪你”!

    唐老鸭转过头,一脸甜蜜。

    他只觉得眼前一暗,白墙不见了,只有唐老鸭挤着笑的丑脸,那两片褐色薄唇启动:“你傻啦”!

    他站起来,从她手里无声地夺过刷子,走到屋地中间,仰着头,抬着胳膊又刷起来。

    唐老鸭又无事可干了,站在炕沿儿边摆弄一沓大红双喜字。

    这是她买的第一件东西,她一张张安排着,碎碎念:“这个贴窗户上,一个屋一张;这个贴大门上,不能贴早了,婚礼前一天贴,所有的喜字在向世人宣布,这里住着一对幸福的新人”。

    东屋刷完了,他开始拾掇院子,唐老鸭擦玻璃。他埋头苦干,她哼着小曲儿。

    接下来的每个周末,他们都在新家忙,这座荒院一点点在变模样,变得像有人气的家。

    两边的邻居站在院里驻足参观,他们和家人议论时说:“那是两老师,要结婚了”。

    一个新的小家庭在诞生。

    农历第一个三月进入下旬,在雾海,在章红梅婆家,婆婆和邻居聊天时,她说:“章红梅要是争气的话,孩子就能生在第一个三月,不争气的话就生在闰三月里了”。

    从她的话里看,她很忌讳闰三月。

    可是预产期还有半个月,那正好是闰三月。

    红梅的肚子像杵了个棍子,又粗又直的棍子,已经无法弯腰了。

    但她依然在做饭,就像一场盟约,她既然答应就得履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违约。

    那天中午,在她做饭前,二姑姐点菜说:“章红梅,你烀土豆吧,我想吃土豆”。

    她站在灶前削土豆皮,二姑姐和婆婆坐在炕上,共同逗弄一个小女孩,二姑姐的女儿。

    她把土豆一个个摆在锅边,正好摆了一圈,最后剩两个土豆,她看了看,也放进去了。

    “那两个拿出来吧”!

    她一惊,二姑姐的脸贴在那块玻璃上,监督她把那两土豆拿出来。

    红梅没理她,心想,我做饭我做主!

    她盖上了锅盖。

    突然,一个人影从那屋里冲出来,是婆婆,她光着脚跑进厨房,气冲冲掀开锅盖,捡出了那两个土豆,扔回盆里。

    哐啷盖上锅盖,光着脚回屋了,那块玻璃上印着她梗着的脖子和后脑勺。

    二姑姐带着胜利的浅笑,声音甜甜地和她女儿“聊天”。

    这对母女欺人太甚。

    章红梅真想把锅盖扔在她们面前,大吼:“你们说了算,你们做”。

    但她什么也没说,艰难地侧着身,捡起烧火棍,往灶坑里推柴禾。

    热浪烘烤着她的小腿,她就再推一下。

    这时,大门一响,走进院里一个高瘦的身影,他穿身蓝色工作服,歪戴一顶蓝色工装小帽,是闻立!

    他因春季检修线路,已经十天没来家了,他往家门走近时,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笑脸。

    她看见从天而降的他,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们互相对视着笑。

    当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脸色陡然变了,她正低头用脚往灶坑里踢柴禾,艰难地用烧火棍往里推。

    闻立经过她身后,冷不防抓住锅盖提环,把锅盖一掀,提着锅盖往门外哐啷一扔,那个锅盖带着热气向前滚着,像个车轮,撞到大门,反弹回来,又撞到大门,几次三番,像个戏台上的锣,发出哐啷声,最后一响后贴地上不动了。

    婆婆和二姑姐的脖子一直被什么提着,看着那个锅盖表演。

    闻立也掐腰看着锅盖最后悄无声息,他这才走进婆婆屋。

    他指着门,对她二姐低吼:“回你家去!走!我们不该你的!走!抱着你的孩子走,再不走我摔死她”!

    二姑姐屁滚尿流地拾掇东西,东一把,西一把,她女儿吓地狼哇大哭。

    婆婆紧紧地搂着小女孩,捂着女孩的耳朵,却大声地叨咕说:“哭啥呀?那是二舅!二舅最稀罕你呀”!

    闻立打断她,没吼她,低沉阴森森的:“妈!你瘫痪不能动弹啦?你说,我拉你去医院”!

    婆婆眼角溜着他,笑着说:“没有!不用”!

    闻立:“她那样了,你们还让她做饭?你们做一顿饭能累死啊?”

    婆婆抬起头骨碌着秃眼球,解释说:“那啥,她运动一下也好,到时候生的快,你不懂”!

    闻立冲着厨房喊:“章红梅,你回屋躺着去”!

    又对婆婆说:“妈,我求你自己做几顿饭吧,你儿子我求你了”。

    婆婆终于开窍了,下了地,经过红梅身边,到大门那里拎回了锅盖。

    那顿饭,闻立没吃,红梅也没吃,他们坐在沙发上,闻立说:“我们的活还没完,今天经过这里,我顺路回家看看,一会儿还得走”。

    她眼里蓄满失望,她说:“我害怕,怕突然生了,那怎么办”?

    他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安慰:“预产期不是还有半个月吗?那时我们能干完,干完了我就请假在家陪你”。

    他还是走了,消失在车站那个方向。

    那天晚上,她早早地睡了,安稳地进去了梦乡。但感觉刚眯了一觉就被惊醒了,听听耳边没有声音,夜又黑又沉。

    突然她的肚子疼了一下,原来是肚子疼把她“惊醒”了。

    她睡不着了,肚子每隔几分钟就疼一下,不是很痛,就像一种提醒,提醒她别睡了。

    她猛然想到,是不是孩子要出来?提前出来?

    想到这里她一阵兴奋,含着好奇的兴奋,就像要看一场热闹,历时九个多月的怀孕就要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