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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唐老鸭比任何时候都着急,揣着相片急急地往家赶。
到家就钻进西屋,把相片往炕上一扔,最先挑自己的看。
她看到了自己,也看见了自己身旁的丈夫,他沉着脸,与和别人照的判若两人。
这个她可以忽略不计,她发现自己在相片里那么难看吗?
是角度问题吧!
平时照镜子觉得挺好的呀!
她得出的结论是老佟没照好,加上她不上相。
她继续往下看,她的小心脏都要气炸了。
那种心情不亚于当场捉奸。
她看见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在如火如荼的花海中,她的丈夫侧脸看着章红梅,眼里满满的期待,像在说:来呀!
章红梅头戴花冠,迎着他的目光,难掩羞涩和喜悦,像在说:真的吗?
她拿起来就要撕,转念一想,撕也没用。有底片的,撕了可以再冲洗。
主要是她没敢撕。
她耐着性子往下看,有了新发现。
还是章红梅。
这一张拍摄时间好像更早点,不是与那天一起拍的。
那时的花还是花骨朵,像满枝红灯笼。
红灯笼把她遮得若隐若现,她微闭双眸,沐浴着朝阳的光芒;
往下看,更有戏,她舒展地挺着胸,光芒把她的曲线镀得突出醒目。
这张相片拿影展会取什么名字?
少妇沉思图?在匆忙的红尘中忙里偷闲,刹那回味少女时光?
老唐端详着这张相片,她倒不生气了,她在找戏。
这张相片明显抓拍,甚至偷拍,谁偷拍的?
当然是老佟。
老佟得带着多大的劲头偷拍一个躲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少妇?一个别人家的媳妇儿?
这张肯定是不小心混进来的,他手里还有多少?谁知道?
她越想越兴奋,像发现一部精彩的禁书,那里好有料。
她听见布莱克进屋了,把相片划拉一起,来到婆婆屋,往炕上一扔。
光滑的彩色相片摊了粉粉艳艳一大片。
她双臂交叉胸前一抱,脚蹬着门槛冷冷地看着他。
他坐在炕上,背对着门,脸上带着重温往事的笑意,捡一张看一张。
对于夫妻合影毫不掩饰嫌弃,只瞥一眼,都没捡起来看。
他终于发现了那张“少妇沉思图”,好一会儿没去拿,拿在手上好一会儿没去看。
她一下子欠起身,抻长脖子去看他的脸,她想观察他是什么表情。
他突然回过头,正撞上她看笑话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头又转回去,不自然地翻看别的相片。
老唐又靠回了门框,很失望,也更有底,这张相片也引起了他的不适。
饭后,她出去搓麻了。
他把相片往影集里装,母亲终于能闲下来,在旁边一张张浏览。
她忽然一张张扒拉,专门找红梅的相片,拿远了端详,脸色凝重起来。
她紧张地问:“这是她吗”?
他看看相片,看看母亲:“是”。
母亲喘气都不匀了:“她也在你们学校?啥时候来的?她咋来了”?
他不满地说:“学校又不是咱家的,她咋不能来”?
母亲:“别和我说没用的,就问你,你们又联系了”?
他低头又插进去一张,说:“工作搭档”。
母亲:“还有呢”?
他:“没啦”。
母亲松了口气,警告他:“你们不许胡来,都有家有口的人了”。
他不耐烦了:“你太抬举你儿子了。我想胡来也得她愿意啊?她过得挺好的”!
母亲:“这还算她懂事”。
唐老鸭从家门出来,路过邻居佟姐门前,响亮地喷了口吐沫,这个佟姐三天两头照来不误,但唐老鸭对她早都没有戒心了,因为老唐发现丈夫和邻居没有异常。
她过了一阵如意日子,可是,好心情就在那个下午改变了。
她没往麻友家走,绕了一大圈,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学校。
她能舍弃搓麻是有更重要的事得落实,她偷袭来了,他今天上晚自习,她要一探究竟。
每天他早出晚归,谁知道两头人少的时候都干啥勾当?
既然是偷袭,走的都是隐蔽路线。
她踏进一片荆棘里,这里人迹罕至,正常人谁来?
这是办公室和大墙间的夹空,也是办公室的窗外。
她的裤腿上挂满了苍耳,荆棘藤蔓密密麻麻,旧的枯黄,新的锐利,简直是在荒山野岭开路,飞虫被一窝窝惊起。
正因为窗外如此,所以屋内才可能肆无忌惮,她觉得自己智慧超群。
她终于摸到了初三窗外。
先看理科组,扒开窗户上的爬藤,眯着眼睛往里看,贴着窗户往里看,只见一桌桌资料如山,没看见里面有人。
文科组也没人。
都出去上自习去了?
没发现什么她觉得挺失望。
看看来时路,她只得又跋涉回去。
一来一回累喘了,但这才是开始。
那一个个小花园,花木春深,看着可疑,她正在张望间,听见那个榆树梅园有说话声。
她赶紧靠近,蹲下,支棱着耳朵听,却听不清说什么,只得往里挪,蹲着挪实在费劲,索性手脚并用爬起来。
说话声近了,她也更谨慎,心跳的也更剧烈。
她做足了准备,一旦发现异常,她就冲出去,揪住狐狸精的头发,左右开弓,扇过瘾。
这么一想有劲了。
她从篱笆丛钻出去,沿着教室窗下爬着,终于爬到了最短距离,隔着篱笆趴下来。
在爬的过程中听见的是她丈夫的声音。
到跟前果然还有女人,侧耳听听,正是章红梅的声音:“还有一个多月,多倾向背诵的东西吧,理科已经没有提升了”。
她丈夫愉快的声音:“理科作对一个大题,那可就解渴了”。
她的拳头捏了起来,站起来就是出去拼命了。
另一个男人声:“班主任要了解每个学生,报考时要稳准,不会高分走低,低分报高,这样升学率就上去了”。
这个声音是老佟,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有的学生认准一个道,老师也不敢大包大揽”。
这个她一下子听出来,是小鸿。
老唐扒开篱笆丛,看见两个男人席地而坐,两个女人在对面靠着树,正是那四个人,他们在开会吗?
她顿觉索然无味,不知该高兴还是扫兴。
她实在太累了,再爬回去实在打怵,挺着他们走吧,于是,她松弛地趴下来。
那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没完没了,她恨不得喊一嗓子:“有完没完了”?
他们没完,兴致盎然,她心里骂道:这群傻B,哪个孩子是你家的?操心不怕烂肺子。
她忽然发现眼前都是蚂蚁,走的攀登到了她的衣袖上,她对着那边小声祈求:求求你们快走吧。
铃声终于响了,那几个人往外走,她长出了口气,坐了起来,胳膊腿这个酸痛,又熬了十分钟,上课铃响了,这边昏暗肃静,她才爬着站起身,低头看看自己的狼狈,诅咒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