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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四月的东北大地比作一个酣睡的人,那么刮春风就是为了唤醒它,它忽悠一下醒了,春天一夜之间也就来了。
春天来了,校园里又一次花儿阵阵。
正当大家不知道如何宣泄对春天的喜爱时,团委组织全校召开运动会。
团支书说:“没有外校,就本校玩玩,不检阅,不要求服装,就当做一次全校体育课吧。
初中各班比,高中各班比,所有项目一天完成,速战速决”。
班主任们都拥护,老太太说:“我最讨厌组织活动,这下挺好”。
开运动会那天,红梅出门比预约时间晚了不少,她一路上很焦急,一进校门就被场面震撼了。
学生们都聚在操场,坐成了一个大圆圈,每个班级分担圆圈的一个弧度,弧度之间有个空隙。
每个班把课桌挡在前面,学生们坐在桌后,桌上支个班牌,这是团委发的,她知道。
跑道昨晚放学后画的,为了玩,体育组效率真高。
为了节省时间,她走进圈里寻找,她的一年四班在哪里啊?
这时只有刷脸了,她走过一个个班,都不是,就再走,这时她听见西北角有人喊:“老师,这儿!老师,这儿”。
她寻声找去,终于找到她的兵,她小跑着过去。
同学们井然有序地坐着。
她诧异地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老冯说:“我看别的班出来,就组织大家出来了,操场写着各班位置呢”。
她满意地点点头。一年四班没有她,她的干部们也能撑得不丢人。
主席台依然是加宽的领操台。
台上坐着几位领导,这节盛大的体育课他们率领,老佟脖子上挂着相机,他很快就会走下来四处抓拍。
布莱克作为体育爱好者和体育老师们在一起。
他一身蓝色的运动衫裤,胳膊撸得高高,头上戴顶小红帽,那几个体育老师都戴小红帽,小红帽们在这种场合活跃兴奋,运动会是他们的舞台。
红梅坐在课桌前面,回头问体育委员:“咱班项目落实得怎么样”?
体委很茫然,老冯胸有成竹地说:“我统计完了,谁下啥项目都有数”。
老冯太能张罗,体委显得默默无闻。
突然一声纸炮枪响,鼓点阵阵,百米跑开始,终点就在她们这边,这是高中组开张。
广播紧锣密鼓地喊:“初一女百米检录”。
老冯喊了声:“李宝燕”。
只见李宝燕从桌后越到前面,那一越身轻如燕!
红梅惊讶于李宝燕的轻捷,惊讶于她的活跃。李宝燕简直换了一个人,在大家的鼓励中往起点跑去。
很快纸炮枪又响,
“李宝艳跑来了,快加油”!
同学们上半身探出桌子,男生们的嗓音发挥优势,齐声吼着:“加油”!
只见李宝艳像水上漂般,脚步轻点,涉水而来。
她的短发吹向脑后,瘦削的小脸涨得通红,紧咬嘴唇直奔终点,也就是自己班级方向而来。
正面看不出她的优势,老冯说:“她第一”。
说时迟那时快,李宝燕撞线,她借助惯性跑到本班前面,大家伸出手和她击掌,她又跑了回去,录名字。
她再次回来时,同学们响声雷动。她的存在感和骄傲在运动会上爆发了。
前辈们说过一句话:在班主任眼里,没有一无是处的学生,只有擅长各种技能的学生。
她对这句话深有体会,李宝燕学习费劲,赛跑无敌。
春日阳光在九点多时加热,加劲儿,同学们加油助威,口干舌燥,直舔嘴唇,她看见别的班级成箱搬水,就从小包里拿出三十块钱交给老冯说:“给大家搬水去”。
老冯多机灵的人,他没接,说:“老师,别的班搬水是昨天齐的钱”。
她说:“你拿着吧,咱班不齐钱,我请大家喝水,去吧”。
老冯犹豫着接过钱,体委和他一道跑了。
很快水抬了回来,每人发一瓶,下场比赛的那一瓶留了出来,保证他们回来就有水喝。
学生们都举着瓶子喝水,像小鸟儿贪婪地吮吸雨露,几乎都是一口闷,他们渴坏了。
临近中午时,太阳更毒,小鸟儿们的脸蛋晒得通红,看上去都滚烫,明显又缺水,而她自己摸把脸也滚热。
她又拿出三十块钱,说:“抬雪糕去”。老冯为难了,说了声:“老师”!
她笑了:“我也想吃雪糕,去吧”。
老冯和体委又跑了,当他们抬着一箱雪糕回来时,同学们纷纷伸出手说:“给我,给我”!
老冯一边发雪糕,一边说:“你们以为天上掉雪糕吗?这是老师掏钱买的,明天齐钱还老师”。
她听见了后半句,对老冯和大家说:“一年就这么一次运动会,老师挣钱,你们不挣钱,请你们喝瓶水吃块雪糕,我高兴,不许齐钱!给你们就吃就喝,今天好好玩”。
天真的学生们立刻又活跃起来,一边吃着雪糕一边加油,学生们今天嗨得尽兴。
纸箱里还剩些雪糕,老冯附耳过来,对她嘀咕:“老师,三班在旁边,给语文老师雪糕吗”?
她这才想小鸿,赶紧说:“给,快去”。
老冯挑了块雪糕跑到小鸿面前,把雪糕往她手里一塞,说:“我班老师给你的”。
跑回来时又附耳过来:“数学老师,林主任在终点那站着呢,给他吗”?
她唆着一块雪糕,看着那个方向,眼睛含着笑咪咪,说:“不给!他也不给咱班好好上课”。
老冯问的声音小,她回答的声音不小,同学们异口同声地抗议,“他好好上课了”。
老冯不等她下达命令,挑了一块雪糕向他跑去。
对他剪短地说了句什么,他向这边看了眼笑着接过了雪糕,老冯跑回来。
这个外交官自己还没吃,她催他说:“快吃吧,一会儿融化了”。
老冯弯腰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他的嘴唇真的像小兔在动。她心里憋着一股笑,又很遗憾,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嘴唇缺陷,多么完美啊!
但时间长了,她不觉得他丑,希望多年后,他也会用魅力赢得一位姑娘的芳心。
雪糕吃到一半时布莱克向这边走来,他笑呵呵地,来道谢。
同学们老远就喊:“数学老师,你还管体育呀”?
“是啊,我帮帮忙”。
“雪糕好吃吗”?
“好吃呀”!
她的雪糕依然在唆,抿了一下唇上的冰凉,说:“我不想给你吃,是同学们非得给你”。
“为什么不给我”?
一个声音抢答说:“我们老师说你不好好上课就不给你,我们说你好好上课了,就给你了”。
他开心地笑着,甜甜地咬了一口,含在嘴里说:“你们老师小心眼”。
他把雪糕木棍放进纸箱,道谢:“谢谢大家的雪糕呀”!
他回到终点线去了。
午休的时候,学生们自行活动,老师们来到宿舍那边的食堂集体就餐。
十张餐桌摆上了丰盛的饭菜,只有参与运动会工作的老师才过来吃饭,这也算给大家的慰问。
班主任们干什么都在最后,因为他们要嘱咐好学生,她和小鸿进食堂时,没有空桌了,只得插空,经过一张男老师餐桌时,布莱克正好在座,他说:“坐这吧,正好有两位置”。
她俩坐下了,她紧挨布莱克,大家纷纷拿起碗筷,嘴巴齐动,筷子穿梭,谈笑间,气氛热烈愉快。
而她,觉得很不自在。
自从在他家吃饭以后,他与她没少同席,但多年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他们同时把筷子伸进一个菜盘时,他小心地避让,她红着脸夹回一点菜,又不好意思送进嘴里,偷偷观察他,他也很不自然。
运动会,又是运动会!
那年那月不也是运动会吗?
午休时他们各自聚餐,然后各自站在杏花树下,后来,他走过来,他们说了此生第一场话。
一切都记忆犹新!
罢了罢了,不想了。
她和小鸿很快吃完,直接回到操场去了。
下午的项目很紧张,鼓声也急促,呐喊声依然激烈,一阵阵,在操场上空震天动地。
有一项是教师赛跑,这是最有意思的高潮,只要参加就有奖品,眼见着一个个老师拿着牙膏,香皂,带着孩子般的笑往回走。
突然同学们喊:“数学老师”!
她赶紧看,只见他和体育组的小伙子们玩命跑来,她第一次见他跑,表情恐怖狰狞!
她吓一跳,再看眼别人,又吓一跳,表情都那么难看,真拼命了。
他们憋着劲儿要一决高下。
撞线了。
四班同学还伸长脖子,老冯说:“他们太厉害了,几乎并列,看不出来谁慢”。
小月说:“还是咱们数学老师厉害,那些都是体育老师呀”。
看来同学们真心喜欢他。
把他当做数学老师,而不是什么主任。
老冯忽悠大家说:“让咱们老师也去跑吧,老师,你也跑一个吧”。
她觉得不能扭捏,给同学们带头参与,就爽快地说:“那有什么,谁有皮筋?我扎一下头发”。
有人递过来一条红纱巾,她拿过来就绑在了发根处,然后就往起点跑去了。
四班在后面已开始了助威。
起跑线上,除了她,有小鸿,小鲁,还有几个小年轻,看来她们这是青年组。
纸炮枪一响,她愣了一秒后才跑,她盯着小鲁的脚,小鲁的脚那才快呢,那双脚离她越来越远,又有几双脚超越她,她把所有力量运用到脚上,嘿,追过去好几个,原来有的人没后劲。
小鲁最先撞线,布莱克笑容满面地扯绳,见她跑来把绳一抻,她也撞线了。
她突然双腿发软,好险摊地上,但不能!
她不忘领胜利品,握着一块香皂,一瘸一拐归来,她的兵们用冠军等级欢迎她。
很快学生拔河,四班下去拔,她趁机歇一会儿。
老冯带队回来时,同学们丢盔卸甲的样子,她心想:“输惨了吧”?
没想到老冯说:“老师,一会儿和三班决赛,现在调整一下”。
她立刻来了精神,坐起来:“真的?你们太棒啦”!
三四班是睦邻友好,决赛场上相遇,那也不会留情。
老冯重新布阵,但怎么选都没重量级人物。
三班也在排队,那身高体重令四班不战而泄气。
三班有几个高大胖妞,还有两肉墩男生。整体重量多出好几个人来,平时觉得他们笨拙,现在显得特别可爱。
可是,临阵脱逃那多磕碜啊!努力了虽败犹荣。
一年四出发了,一年三随后,两队人马在班主任带领下往操场中间走去。
现场秩序没有上午好,鼓声吸引来好多居民,居民跑到中间来看比赛,有的学生也跑过来,所以拔河是在众人围观下进行的。
这群观众里就有布莱克母亲,她领着林洋来看热闹。
她看见两队人向这边走来,听人说:“这是决赛,最有意思”。
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
母亲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身白色的运动衫裤,头发很长,在发根处扎条红纱巾。白裤膝盖处蹭抹得灰突突的。
她瞪大眼睛,那不是章红梅吗?她往人群里隐了隐,眼神却全在章红梅身上。
一条粗大麻绳中间系条小红绳,那就是中点。
两个班各执一头,最后头是班主任,布莱克手把手教四班手的位置,示范姿势,布置完了说:“就这样一齐闷”。
红梅在最后,她还没准备好,只觉得绳子被对方抢过去了。
比赛开始。
她来不及调整,赶紧发力,两脚蹬着,身体后缀,但感觉她们这边不由自主地往前挪,根本没有后退一点的意思,对方的力量正以沉默均匀的速度后退。
后退在拔河比赛中就是胜利。
两班实力悬殊很明显,四班败局几乎定了,但他们没放弃,这是每个同学的决心,都在拼最后一点力。
集体的力量凝结在一根绳上。
突然她感觉身后伸过来一双手,握住了她手前方的绳,她来不及细看,知道是援兵,后面的喘息和气味,她知道他来了。
是的,他来了,他母亲看的清清楚楚,他当然没看见母亲。
观众混乱,他趁人不备,偷偷在后面作弊。
母亲看见他几乎将章红梅拥在怀中,两个人一个姿势较劲。
突然前方溃散,后头人仰马翻,他俩也翻了,人们只关注胜利者,没人关注最后的两个人,他在翻仰的瞬间当了她的肉垫,两个人很快坐起来,她赖在地上。
他站起来第一时间捡起她掉落的红纱巾,向她伸出手,她迎着他的目光,被他重重一拉,冲着他站起来,母亲看见他们对视的刹那,那是并肩战友的深情。
她接过纱巾走到学生面前,红纱巾一扬,领着部下走了,师生雄赳赳的,果然虽败犹荣!
母亲把一切看在眼里,只有在这里,她才看见儿子不一样的眼神,那个眼神令她欢喜,因为那是不常见的快乐,那个眼神也令她忧患,因为这两个冤家根本没断!
母亲心里很慌乱,大难临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