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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九月在半工半读中过去了,初二师生为新楼立下了汗马功劳,新楼在招手,离开老校进入倒计时。
在老校最后一天放学时,大家的办公桌都空了光了,红梅和小鸿回到办公室时,人也都没了。
她们的东西几天前就在陆续倒腾,最后离开时只轻便地拿了一点东西,小鸿习惯地拿起锁头要锁门,红梅提醒她:“后勤告诉不必锁,他们还要最后检查,然后封门”。
小鸿慢慢地放下锁头,她们退到门口,一缕夕阳柔和地洒在她们的办公桌上,暗旧古老的办公桌随同老屋一起留在这里。
她们最后一次走在走廊上,空荡悠长的走廊回响着她们的脚步声,她们向月亮门走去,身旁的松柏默送她们离开,今后,这里的春华秋实都无人问津。
她来沙塘子三中时间不长,在老校只呆了两年,但对经历半世纪风雨的老校留恋尊敬,她走出校门的一刻,以回头深情一望来告别。
时代在变迁,国家投入了大量资金改善乡村教学环境,告别旧的开始新的,是时代的趋势。
明天就到新校去,明天是三喜临门:
一喜,庆祝搬迁;
二喜,校庆;
三喜,庆十一。
学生们排练那么久,那么专注,把校庆想象成一场运动会,领导台上观看,他们把精心准备的表演出来。
排练期间,总指挥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练的时候不用心,到那天时因为你丢人?
所以,学生们一遍遍排练,班主任们在旁监督,就为了“三喜同庆”。
那个隆重的日子在清寒中来临了。
九月末的早晨清霜满地,全体师生六点半就开始集和。
所有人的服装整齐划一,为了出效果,穿的都很少,师生瑟瑟发抖。
三千来人密密麻麻示威请愿般集合在楼下,队伍甩到大街上,喇叭喊话:“留出通道,市长,镇长要亲自剪彩”。
同学们扭头往政府大楼那边看,好像大人物马上就挥着手走来似的。
鼓乐手在队伍最前面,时不时就演戏一遍,群情激昂。
太阳很红火,但颜色美不发热,学生们冻得直跺脚,地面的清霜踩稀碎。
时间一点点过去,裁剪的大人物迟迟不出现。
吉时快到了。
老师们列队台阶两侧,台阶站不下那么多人,往两边延长着,男穿藏蓝色西装,女穿夕阳红套裙,这是学校给大家定做的。
乍一看,集体婚礼似的,尤其结着大红花的绸缎从东到西抻着,很喜庆。
大校长自己也西装革履站在廊檐下,他很紧张,今天他是剪彩人员里最小的微尘。
班主任站在本班后面督阵,前面什么情况一点也看不见。
台阶上的老师们由开始的端庄肃穆到窃窃私语:“市长不出现,老校友咋也不见?不说发请帖全国都有校友来吗?省会大医院的主刀大夫,南方企业老总,正是四五十岁的巅峰时刻,听说都请假赶来了。
还有七八十岁的耄耋老者,也都来了,怎么一个也看不见?据说他们都捐了钱和物,政府接收的,不知有多少能用于咱们学校,乡政府放话说会设宴款待老校友”!
这些消息都靠口口相传,慢慢地在老师们之间都通光了。
突然,鼓乐手又演练一遍,大家连连摆手:“留点激情吧,一而再再而衰,一会真佛到了没激情咋办”!
预定吉时终于过去,太阳升高了,热了,师生们已经站了四个小时。
腿酸了麻了,大喇叭不允许学生乱动,督促班主任:“管好各班,越到这个时刻越重要,随时会来的”。
大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已经不想看壮观场面,只想快点结束。
累了饿了倦了。
突然鼓乐齐鸣,听上去很仓促,多少人以为又是演习。
只听队伍前面传话:“才来三个人,市长剪掉大红花就往外走了”。
剪彩过程红梅什么也没看见,市长啥样更没看见。
只看见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开走的尾巴,一转弯就不见了。
鼓乐戛然而止,学生们都蹲下来,任谁嚷嚷也不站起来。
她任由四班学生活动腿脚,她自己也原地蹦跳。
大校长呆若木鸡地等着下一环节。没人告知他,他不敢决定干嘛。
班主任们就近凑在一起,议论可靠消息:“老校友早都来了,有一百来人,都在老校呢,他们走遍了校园各个角落”。
是啊,那里才是他们要见的地方,那里的教室,松柏,花草,对于他们才是有意义的。
人家来新楼干嘛?又不是没见过大楼。
终于有准确消息:市长剪彩完毕回市里了。
也就是说,师生排练一个来月,市长一剪子就走了。
那么,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招待老校友了呗?人家给政府捐钱捐物,政府早就慷慨地放话:“本镇香格里拉级别饭店招待”。
广播突然宣布:放假七天,现在放学。
学生们失控了,都往大门涌,大门多亏宽大,几千人潮水般一泻千里。
楼下空阔起来。地上彩纸凌乱,花束扔了满地。准备了这么久的三喜同庆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真相:市长剪彩完回市里。
乡政府那些人倒是去了香格里拉,但没人管那些老校友,沙塘子三中也没管老校友,老校友自己掏钱聚会的,吃完了也散了。
他们千里迢迢回来,有的坐飞机回来的,捐钱捐物,最后寒心地走了。
而乡政府收受的财务,不知所踪,学校一分一毫没看见。
老佟义愤填膺地发了一阵牢骚,热血男老师们连续几天热议,完了就释然了。
最上头的精神,出发点总是好的,执行过程中,顽瘴痼疾见怪不怪。
对于学校来说,谁都能随便欺负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