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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十殿下脉象浮涩,手足皆寒,臣也不能具体推断出是个什么病症……”
留着花白胡子的张太医坐在榻前,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贺兰尧,摇了摇头,“十殿下生来体弱,这次的昏迷兴许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他体质原本就是如此,臣也不敢妄下定论。”
“没病?”坐在一旁的太后听着他的话,拧了拧眉头,“那好端端的无故昏倒,总要有个原因吧?”
“这……”张太医迟疑了片刻,而后道,“殿下自幼体虚,血气虚……”
“得了,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他身子弱会昏倒,不需要什么原因,对么?”太后摆了摆手,“行了,那你就说说该如何是好吧?”
“臣会给殿下开个药方子,照着药方上的煎服便可。”张太医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太后,可莫怪臣多嘴,十殿下的身子,想要彻底调理好,这恐怕很困难。”
“你是说,他这病原本就是没办法治的对么?他终其一生都要被这副孱弱的身子给拖累?”太后语气中带着冷厉之色,“你们太医院不是据说人才济济,难道就没有人能给他调理好身子?”
“太后娘娘息怒。”张太医惶恐道,“臣等……尽力就是。”
“下去。”太后眉眼间划过一丝不耐,却又似乎夹杂着点点无奈。
“皇祖母。”忽然一声微弱的声线自榻上传来。
太后当即起了身,走到榻边,“小十,皇祖母在这。”
“皇祖母……倒也……不用……责怪他。”贺兰尧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是我……自己的……问题,怨……不得……旁人。”
贺兰尧原本不想说话如此慢,可奈何——被苏惊羽咬到的舌还隐隐有些泛疼,他依旧没法说话太快,一说快就容易咬字不清晰。
但太后自然不知道这事,只以为他是没力气,不由得叹息一声,“你的身子骨,似乎一直不曾见好,你这脸色,就没几天红润过,小十,你今后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皇祖母就盼望着你好。”
“皇祖母……不用担忧。”贺兰尧朝她扯出一丝笑容,“有……惊羽……在呢。”
“哦,对对对,惊羽那个丫头,哀家怎么把她给忘了,那丫头是个大忙人,她的时间大多都花在玄轶司了吧?哀家得跟她说说,让她多点时间陪你才好。”望了一眼贺兰尧苍白的面容,太后又是一声叹息,“那丫头倒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可你却如此恬静安逸,哀家之前同意你娶她,是因为看中她的本领,想让她保护你,可后来又一想,要是你以后管不住她可怎么办?她那么生猛。”
“不会……管不住的。”贺兰尧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她平日里……很……听我话。”
“当真。”太后眉眼间掠过一丝狐疑,“那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好驾驭的,听说在玄轶司里,不少男子都惧怕她,她当真听你的话?而不是你听她的话?”
“当真。”贺兰尧笑道,“皇祖母……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哀家以前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明明是个姑娘家,却野的像匹马一样,哀家是挺喜欢那种真性情,但……就怕以后你们要是因为什么事争执了,她那样的性格,也不知会不会让着你,要是她对你不够温柔,你来和皇祖母说,皇祖母帮着你调。教调。教?”
贺兰尧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轻声应道:“好。”
“对了小十,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给皇祖母的承诺吗?”太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划过一抹思索,“当初你跟哀家说想娶她,哀家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惊羽的相貌,哀家确实是挺在意,我贺兰家的媳妇,即便不是倾城之色,那也得是容貌端正,可你和哀家担保,关于惊羽的相貌,这其中是有秘密的,你说她其实是个美人,她脸上那块东西是能去掉的,那么到底何时她才能好看?你当初信誓旦旦地和皇祖母说那东西不是胎记。”
“皇祖母……若是……不提醒,我……险些……就忘了。”贺兰尧说到这儿,忽然低笑了一声,“皇祖母……把……惊羽……叫过来罢。”
“叫她来?也是,你病倒了,是该让她来看看,顺便哀家想听听,关于她容貌的事儿,你们二人要如何解释。”
……
玄轶司操练场。
苏惊羽依旧如往日一般靠在操练场边的大树底下,望着不远处打擂台赛的众密探,目光掠过一道道身影,在人群中搜索着苏折菊。
他是继霍钧以来,第二个打破玄轶司擂台赛十连胜记录的人。
若不是因为车轮战,战到最后难免会疲惫,削弱战斗力,这玄轶司里能找出比他身手好的,屈指可数。
她那丞相老爹要是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怕是做梦都要笑。
苏相苏宇,众人只知道他膝下只有三女,无一子。三个夫人所生全是女儿,竟没有一个能生出男孩来。
没有人想到,他最前任的那位初恋情人,没能娶到手的未婚妻,竟然能给他生出个男孩吧。这要是能忽然掉下一个儿子来,那么岂不是后继有人,乐死他了?
不过苏折菊本身,会不会认祖归宗呢……以贺兰尧的推断,苏折菊应该是知道他自个儿身世的,也知道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会对她比寻常人好。
那么……他明知自己的身世却不找到苏府去,是为何?
苏惊羽想不明白,这会儿当真想找苏折菊问个明白,若真是她亲哥,那么她可得拉他一把,不能再让他做个不起眼的小密探,她得帮着他升职加薪,当上高阶人员,迎娶白富美。
话说回来,这家伙今日到底跑哪儿去了?!
“诶,那个谁,小赵,你过来。”苏惊羽随口喊了一个人来问,“你知道苏折菊在何处么?”
“苏折菊?他今日没来呀,他昨夜也不知是抽的什么风,把玄轶司院子的大门给轰塌了,那是皇家修建的大门,轰塌了可不是小事,他昨夜原本想找霍主司请罪的,可霍主司忙着办喜事,不在宫中,今早也没来,本想等他来了再处理,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苏惊羽拧了拧眉头,“他好好的轰玄轶司的大门作甚?”
虽说只是一个铁门,但那也是皇家的铁门,皇家的公物,苏折菊若是职位高,那么赔个门,挨个批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等级低,一个小小密探长,把皇家的公物给破坏了,这肯定得挨罚。
苏折菊素来都是个沉稳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激动呢?
是了……昨夜阿尧派小黑去教训他来着,结果没教训成,阴差阳错抢了半块黑玉,莫非——铁门是他们打架的时候不慎打塌的?
想必是这个原因了,这两人也是够狠,竟然能把铁门轰了。
“哪知道还不等霍大人来,严大人便先到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苏折菊轰塌了院子的大门,今日一早就带着人去把苏折菊给扣走了,说是要带去审问。”
“带去审问?”苏惊羽冷嗤一声,“那么此刻,他们应该是在玄轶司大院了?”
“应该是。”
苏惊羽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这个严昊影是东宫那边的人,此番抓苏折菊,多半是有找麻烦的成分。
霍钧要是在,哪轮得到他去抓人?同样是并列主司,霍钧的威望却比他高。
可霍钧他人逢喜事,不得空进宫,想必也不知道昨夜的事,看来这回……得靠她去拯救苏折菊了。
一路走向了玄轶司大院,苏惊羽便循着书房的方向去了,通常密探犯错,被上级喊去训话都会在书房。
苏惊羽还未走近书房时,便看见了书房门外各自站立着一名密探,她走上了前,便被那两人伸手拦住。
一人扬起下巴,傲慢道:“苏大人请留步,我们严大人正在里面处理公务,苏大人要是有事,那么便在此等候……”
“好狗别挡道。”苏惊羽根本没有耐心听二人将话说完,扬手,左右手各自推开了左右两人的脑袋,把那两人撂开。
严昊影的官阶比她的大,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小密探跟她说话还敢鼻孔朝天的,对于这类狐假虎威的看门狗,犯不着客气。
而对于严昊影,更不需要客气了。
她也是有靠山的人,这年头靠着后台横行霸道的还少么,多她苏惊羽一个也不多。
“苏大人!你怎能硬闯……”
身后想起两名密探的呼喊声,苏惊羽听也懒得听,扬起手掌,将书房大门直接拍上,隔绝那二人的声音。
“苏惊羽,你还有没有规矩了!”身后响起一声低斥,男子的声线低沉中透着明显的不悦,“谁允许你进来的?”
苏惊羽眉梢轻挑,转身,望着书案后那道英挺的身影,但见那人剑眉凛凛,眸光沉冷。
而他的身前,站立着一人,那人手足被铁链铐着,此刻正背对着她,不用他转身,她也知道那是苏折菊。
苏惊羽望着他身上的铁链,目光一沉。
轰个大门还拿链子锁人家的手脚,弄的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委实——小题大做,这显然是刻意找麻烦。
想想也是,苏折菊也是得罪过贺兰陌的,在贺兰陌印象里,苏折菊与她苏惊羽关系尚可,他给过苏折菊投入东宫的机会,苏折菊却不以为然,不予理会,可不得让贺兰陌记恨么。严昊影今日找苏折菊麻烦,明显的讨好贺兰陌。
“苏惊羽,我问你话为何不答,谁容许你闯进来的?”书案之后,严昊影望着苏惊羽,眉头蹙起,“若是人人都如你这样无礼地对待上级,那么规矩王法何在?”
“你是我上级?”苏惊羽望着他,星眸轻眨,“严大人,你这话有点儿好笑了,先不提在玄轶司你我之间的等级吧,你可别忘了我最初进宫是干什么来的,我乃国师近身,身份特殊,陛下并没有说明这个身份到底比起你是高是低,霍主司初见我时,都要客气地喊一句苏姑娘,你现在这样连名带姓喊我,到底是谁无礼?”
“好笑,你身在玄轶司内部,就该遵循玄轶司的规矩,我是你的上级,你理应对我恭敬。”严昊影冷眼看她,“入乡随俗,身为玄衣卫,对待主司如此嚣张,这就是你的做派?再则,国师近身这个身份,特殊又怎样?这个身份有官职么?可有品级?你以为你是国师身边红人你便能翻天了?”
“哦?那照你这么说,严大人你的身份比国师都还高了,国师大人也没个官职在身,他甚至都不上朝呢。”苏惊羽呵呵一笑,“咱们出云国的国师是几品官来着?没品级把?你严大人正二品官,好威风呀,是否国师大人见了你都要给你行个礼,毕竟他没有品级。”
严昊影被苏惊羽此番话噎了一下。
“出去!”不想再与她争辩太多,严昊影一指房门外,冷声道,“莫要逼我让人来赶你出去,只怕到时候脸面上不好看。”
“行,那我这就出去,不用送了。”苏惊羽点了点头。
而她的这个回答着实让严昊影意外。
就在严昊影疑惑她为何会如此老实时,苏惊羽抬步便走向了苏折菊,一把扯过他手上的链子,拉着他往门外走,“走吧,咱就不打扰严大人办公了。”
“苏惊羽,站住!”严昊影拧起眉头,从书案后走出来,“我是让你出去,谁让你带着苏折菊出去?!”
“苏折菊并不是轰坏大门的人。”苏惊羽轻描淡写道,“轰了大门的另有其人。”
“呵,苏折菊方才也是这么说的,说是有人与他打架,是对方轰塌了玄轶司院子的铁门。”严昊影嗤笑一声,“口说无凭,那会儿众人只看见了苏折菊的身影,并未看见其他人,不是他难道是鬼?”
“很有可能啊。”苏惊羽点头,“这个世上,鬼神是最玄乎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比如他们可以一个不高兴便给陛下带来恶疾,又可以一个不高兴附身在二公主的身上,那么他们一个不高兴轰了玄轶司的铁门,这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他们不针对人就已经十分难得,这次针对一个铁门,你还不乐意了?”
苏惊羽此话一出,饶是平日里面瘫的苏折菊,都忍不住眼角抽动。
这个解释实在是……
“苏惊羽,你胡扯些什么?”严昊影回过神来,当即一声冷笑,“你是打算拿鬼神来唬我?如此荒谬的事儿,说出去能有几个人愿意信,你这种解释实在太可笑,简直就是妖言惑众,不知所谓!”
“天呐,严大人,您此话,实在是对鬼神的大不敬啊。”苏惊羽装作惊奇道,“你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日这番话出来,必定要得罪神灵的,严大人,看在你我是同僚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尽快去烧香拜佛,为你方才那番话忏悔一番,否则,你很快就会倒霉的,不用谢。”
话音落下,她又是呵呵一笑,不等严昊影接话,扯着苏折菊的铁链子继续往门外走,开了门,门口依旧是那两个挡路的密探。
苏惊羽朝着二人浅笑,“自己让开,还是我动手?”
而此时,身后的严昊影朝着门前的二人一声低斥,“将苏折菊,苏惊羽二人一同拿下!”
门外的二人原本还有些犹豫,听着这话,便都齐齐出手,可他们没料到,才伸出手,苏惊羽已经反应极快的从袖中掏出一物,朝着他们的面门撒了过去。
二人只以为会是迷香一类的玩意,忙不迭往后躲,却没想到,接触到那粉末的一刻,齐齐身体一僵。
下一刻——
“痒!”
“好痒!”
“我的脸好痒,好痒……”
“是痒粉!我记得她手下那组密探说过,她拿痒粉来治他们……好痒,好痒,苏大人,你好狠……”
苏惊羽眼见之前还傲慢无礼的二人这会儿成了软脚虾,冷笑一声,随后转身面向一脸阴沉的严昊影,笑道:“你若敢试,也可来试试,关于塌了的铁门一事,我必定能给出解释,不劳严大人你费心,对了,记得烧香。”
话音落下,她揪着苏折菊便大步流星地离开,真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走出几步,还能听见身后密探的叫声——
“苏大人,解药!”
“痒粉无药可解,去泡上一个时辰热水澡吧!”苏惊羽头也不回地扬声道。
她身后,严昊影的脸色黑如锅底。
苏惊羽——
走着瞧!
“你又得罪东宫那边的人了。”走出玄轶司大院,苏折菊终于开了口,“为何会来给我解围?严昊影再怎么说也是主司,你在他面前却如此嚣张……”
“东宫那边我早已得罪的够彻底,不在乎多这一次,至于严昊影,他能有多大能耐,不过是依附着太子的一条看狗。”苏惊羽唇角轻扬,“你真以为他有多大本事,一个拼爹的家伙,又去巴结贺兰陌,否则如何坐得稳主司的位置,说句实在的,你,打得过他么?”
“可以。”苏折菊回答的十分干脆,“霍钧我没有把握,但严昊影,不在话下。”
“你看看吧,我跟你说,他要本事没本事,要头脑没头脑,凭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拼爹啊,他爹有能耐。”苏惊羽啧啧叹息,“这年头,多得是被埋在黑土里的珍珠,这个世道太苍凉,凡事都要看人身份地位,家世背景,有多少人壮志难酬,又有多少人生来衣食无忧,明明没多大能耐,却活的比别人轻松,坐在他不配坐的那个位置上。”
苏折菊脚步一顿,“你这话,似是话里有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苏惊羽回过头望苏折菊,“你若是也有一个好的家世,何至于被他如此刁难?苏折菊,你是个有能耐的人,生存能力强,但你缺少一个后盾,你认为,凡事只有你想努力做,你就能成功么?小时候我听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长大后我知道,有。他们就是有种,他们拼爹,拼家庭背景,你呢?你拼什么?”
苏折菊面无表情,“你今日,似是有些奇怪。”
“我哪儿奇怪?”苏惊羽朝他浅笑,随后笑意一敛,“苏折菊,我似乎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世背景?究竟是怎样的?你与我说说?”
苏折菊垂下眸子,“不怎么样,不提也罢,今日多谢你的解围,这链子,我自己可以劈开,我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才踏出两步,身后便响起一道清凉的女子声音——
“事到如今,兄长似乎不想认我这个妹子?”
苏折菊脚下步子一顿,平日里素来冰冷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怔然。
她……方才那番话,是试探?还是她早就肯定了?
她为何会忽然怀疑?他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
而就在苏折菊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苏惊羽到了他身前,朝他伸出手,她的掌心,躺着半块黑玉。
她道:“这个还你。”
苏折菊望着她手心里的黑玉,惊诧,“为何会在你这?”
“昨夜夺你玉佩的人,是阿尧手下的人,原本是想教训你的,可没教训成,不小心抢了你的黑玉。”苏惊羽笑道,“别介意,阿尧之前对你有些偏见,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若不是小黑这次夺了你的玉,我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世了。”
苏折菊闻言,却是不知该怎么接话,伸手,拿过了苏惊羽递来的玉佩。
原来昨夜的那人,不是东宫的人,而是十皇子的人?
呵,那可真是闹了一出乌龙了。
他以为是东宫的人,贬低了那人的主子好几句,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是好笑。
打架的那时候,他们二人口中的殿下,并没有明确指出,是十殿下,还是太子殿下,于是乎——他把贬低贺兰陌的话,都贬低到贺兰尧那里去了。
“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你自己的身世了。”苏惊羽见他不说话,便也知道他心中必定是很感慨的。
真相被她翻出来的那一刻,他竟然无喜无悲。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回苏家?
“我希望,此事不要再有其他人知道。”苏折菊将玉佩收进了袖子里,抬眸望苏惊羽,“你会帮我保密么?”
“我想知道原因。”苏惊羽挑眉,“回苏家不好么?认祖归宗不好么?”
“我若真想回去,何必等到现在。”苏折菊的语气毫无波澜,“你也别唤我兄长,听你这样的称呼,总觉得不习惯,你从前怎么喊我,今后还是怎么喊我。”
“你若不认祖归宗,人前我自然不敢叫你兄长。”苏惊羽沉吟片刻,道,“不想认祖归宗,是因为父亲愧对你母亲么?故而你不认他?”
苏折菊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原本苏家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认。”
“不待见苏家人?”苏惊羽淡淡一笑,“我呢?也不待见?”
“认识这么久,没有办法不待见你。”苏折菊道,“只愿你先帮我保守着秘密,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了。”
说完,他迈步离开了。
苏惊羽望着他的身影,沉思。
不认祖归宗?不认苏家人?
那么他来宫里到底干什么来的?
从前只当他是同僚,是寻常朋友,因此不会过问他的事,可如今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却又无法不去管了。
血缘关系,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个东西。
很明显,苏折菊还是对她挺好的。
原本想问他母亲的,迟疑了很久,终究没敢问,怕只怕……苏折菊之所以这么冷漠,兴许和身世有很大关系,要是他母亲不在了,她问出来,徒增伤感。
苏惊羽叹息一声,转身,回玄轶司操练场。
总觉得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故事,阿尧、月光、苏折菊……
他们每个人的心性,都比钢铁还要坚韧。
苏惊羽回到操练场的时候,她所管辖的那组人中,有几人纷纷朝她奔了过来,就在苏惊羽好奇他们为何如此激动时,他们七嘴八舌地道——
“苏大人,你方才去哪了?青镜宫的宫女四处找你。”
“苏大人,你得赶紧去趟青镜宫看十殿下。”
“十殿下在青镜宫里晕倒了,太后传你过去,那宫女来这里找不到你,便让我们看见你时通知你……”
最后那人的话音还未落下,对面的女子便如同风一样地掠出去了,速度快的让人惊叹。
贺兰尧在青镜宫晕倒?
为何晕倒?难道是毒发?亦或者生什么病了?
苏惊羽一路跑的飞快,只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去青镜宫。
但愿,但愿没有大碍……如今贺兰尧的身体被她拖累成这样,也许哪一天,他就倒下了。
苏惊羽愈想愈心急,终于奔到了青镜宫时,她也没耐心等宫女去通报太后,直接便冲进大殿里。
“惊羽,你看看你,头发都凌乱了,赶紧整理好了再去看小十。”一声慢悠悠的沧桑语调自逶迤倾泻的珠帘后响起,正是太后。
“太后娘娘,阿尧呢?他可有大碍?”苏惊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拨弄着头发。
在听见太后悠然的语调时,她就猜到了贺兰尧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胸腔里吊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却还是急于想见他。
“阿尧?你私底下是这么称呼小十的啊。”太后低笑一声,“他就在偏殿休息呢,你现在便可以去看他了。”
“我这就去。”匆匆的应了一声,苏惊羽又转身奔向了偏殿。
所幸没什么大事,她这颗强大的心脏,在面临贺兰尧时,也容易变得脆弱。
一路奔向了偏殿,踏入了门槛,她抬眸便看见前方的榻上躺着一人,苍白的容颜,可不正是贺兰尧?
苏惊羽奔到了榻前时,贺兰尧是醒着的,眼见她微微喘息,他笑了一声,“为何……如此……急切……”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懊恼。
说话还是不利落,回头得叫小青给他配点药才行。
只不过,这伤处当真有些难以启齿,被小羽毛咬伤了舌,只怕说出来……他手底下的人都会背地里偷笑。
那些个家伙,平日里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尤其是乌啼。
“为何如此急切,还不是担心你?”苏惊羽想给他掖被角,可贺兰尧却不愿意躺着了,而是要起身。
“你别起来,好好躺着。”苏惊羽双手扶上他的双肩,将他按回去,“你说话都如此虚弱,还想下榻?别想。”
“虚弱?”贺兰尧闻言,挑眉,“你也……以为……我这是……虚弱?”
“不是么?”苏惊羽拧眉,“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还说自己不虚弱?”
“我,装的。”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其实……没病,只不过……在皇祖母……面前……装病,至于……说话……为何……缓慢,难道……你……猜不到?”
“你装病?”苏惊羽重点听到了这两个字,当即目光一沉,“你装病你不事先和我说一声,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么,我一路跑过来,恨不得能飞,提心吊胆的,你却告诉我你是装的,你不早说?”
“我……也不想……让你担心。”贺兰尧眉眼间划过一丝无奈,“只不过……我也是……心血来潮……”
苏惊羽闻言,面色有所缓和,“是忽然想到的要装病?来不及和我说?”
贺兰尧轻轻‘嗯’了一声。
苏惊羽静默。
那确实是怪不得他了,忽然想装病,必有原因,为毛?
“小羽毛。”一声叹息传入耳膜,“你牙口……好利。”
苏惊羽闻言,怔了一怔,反应过来贺兰尧话里的意思,顿时一囧。
她牙口好利?
他指的是……马车上被她咬的那一下。
他这会儿之所以说话说得慢,并不是因为他虚弱,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办法说快,伤在那个地方,说得快了容易口齿不清,他为了咬字清晰,只能——放慢了语速。
他那么傲娇的性格,要是说话咬字不清,他自己都觉得尴尬死了吧?
“你说话成这样,太后娘娘可有问起你?”苏惊羽有些紧张,“你怎么回答的?”
“你希望……我……说实话?”贺兰尧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当然不行,我尴尬症都要犯了!”苏惊羽磨了磨牙,“你别寻我开心。”
“我说……自己……吃东西……咬的。”贺兰尧悠悠道,“小羽毛……你真的……好狠……好狠的。”
“我狠你的头啊!你以为我想。”苏惊羽没好气地道,“若不是马车剧烈颠了一下,我也不会……”
见她窘迫的样子,贺兰尧凤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坐起了身,伸手捏了捏苏惊羽的脸颊,“我的……小羽毛……也知道……羞愧了。”
苏惊羽拍开他的手,凑近他的脸庞,“能不能张口,让我看看?”
“不能。”贺兰尧拒绝的干脆。
“为何不让我看?”苏惊羽眯了眯眼,伸手扣上了他的下颌,想要撬开他的嘴。
贺兰尧擒住她的手腕,“若是……不听话,以后……不让你……亲。”
苏惊羽闻言,顿时目光一沉。
不给亲?
呵呵哒。
“你说不给亲就不给亲?阿尧,你不会是留下阴影了吧?”苏惊羽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我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能抗议?阿尧啊阿尧,你早就是我的囊中物了。”
话音落下,她冷哼一声,倾身,压下他的唇瓣。
还敢威胁她?说不给亲?她偏要亲,他还能怎么着?
而贺兰尧自然不能怎么着,也就是随口一说,他自个儿都没当真。而面对苏惊羽的‘强吻’,他也并不抗议,由着她,不过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松开牙关了。
说实话,他的伤口是什么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此伤令人很烦躁。
说话不能好好说还是其次的,最关键的事,面对苏惊羽此刻的亲吻,无法反客为主,几乎处于弱势。
气人!
看看她嚣张成什么样,他是她的囊中物?
她才是他的囊中物才对。
好在这一回,苏惊羽并未太过分,也就轻轻一吻便放开了他,随后道:“快说,为何装病?”
“为了……交给你……一个……任务。”贺兰尧靠着床壁,云淡风轻道,“请神棍……出殿,让他说……我病重,需要……尽快……成亲冲喜。”
------题外话------
总感觉让小十这么说话也太欺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