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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铺开一张纸绢,上面画的却是六十四卦方位图,尉迟靖前几天刚刚学过这个,知道六十四卦方位图其实与洛书河南紧密相连,相辅相承。
代宏文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
此后的七八天皆是如此,期间,尹彩玉倒是又来了几次,只可惜却进不了这个小院了,原来是尉迟靖以小院为圆心,在周围设置了一个路障,凡是她想让进来的人,才可以走进来,像尹彩玉这样的人,当然是没法子走进来了。
尹彩玉干着急,却丝毫没有办法,也去过尹铉处哭过闹过,尹铉却只让她忍耐,而且说有尹军的支持,她迟早都是皇后,又保必争这一朝一夕,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淑女本色,想办法真正取得和帝的心才是正事。
尹彩玉想到这些天,虽然因为尹铉常在宫里的原因,她也可以做为叔叔“最受宠的侄女”跟着在皇宫里进进出出,然而令人郁闷的是,和帝曹炟总是在忙,因为齐国使者很多其他的事情,他总是在接见臣子,无暇顾忌于她,有时候她在偏殿等上一整天,到了晚上,想着终于能见面了吧?却发现他久也不至,再去前殿探,便发现他累倒于案头髹。
她不忍心打扰他醒来,只好回到偏殿,而唯一一次有机会在一起,却遭遇到尉迟靖的戏弄,整夜未回到殿中,而曹炟还以为她出宫去了。
说起来,都还是尉迟靖的错!
尹彩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当初被尉迟靖差点给毁容了,如今看起来却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但是没有伤痕了又如何?和帝又不会看她一眼蠹。
她现在只希望,尉迟靖能够被齐国打败,那样的话,她就必须嫁了。
在宫里呆着也是浪费时间,几天前,她忽然想通了,不再去宫里,而是以她以个人名誉,暗暗发下求贤贴,到处招集有关风水数术方面的人才。她的办事处是城中一处荒废的宅子,里头打扫打扫,倒也干净,大门敞开,而她的面前放着几扇半透明的摒风,就在这里,她亲自来挑选能人。
头一天,过来的都是些杂耍艺人,会变魔术的,或者是一无是处,只是靠着一张嘴皮子就想说服尹彩玉聘用自己,或者赏几个钱的,这些人令尹彩玉失望至极,到了晚上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个哪怕稍稍有点本事的人,她大发脾气,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拨到地上来,“可恶!可恶!难道这满城的人,竟然没有人能够对付尉迟靖这个贱人!”
又让人暗中打听,齐国使者将派何人出战,却意外得知,齐国人竟然已经找好了能人,现在只等尉迟靖布好阵了。
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但是依旧害怕对方有所失手。
她依旧没有停止找到真正的人才,以从旁协助。
就在她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这一日,进来的却是个笑得像弥勒佛,一脸的肥肉,顶着个光头的,像和尚但又绝不是和尚的人。
这人只报了下自己的名字,她便惊喜不已。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她听说过,曾经安阳城内大名鼎鼎的淳于光!
尹彩玉听到的关于他的事迹,仅是曹项为帝时,这人便已经在安阳城内叱咤风云,以一手绝强的风水术数发家致富,其排场和势力一点不比高官逊色。后来敬和皇帝时,似乎因为君山大阵之事而被编派上了谋反的罪名,从此跟着不成气候的八王爷曹煣走了。
在她想来,既然他曾经是敬和皇帝的敌人,那么他现在来投靠她这个未来皇后也是情理之中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欣然接受了淳于光的到来,并且让人把后来者都打发了,亲自走出摒风,招待这位贵客。
淳于光舌绽莲花,曾经折服过很多的高官,向尹彩玉这么一个小丫头,自也不在话下,二人谈了没半个时辰,尹彩玉已经对他信任至极。
却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淳于大师,最近我听我叔叔说,原来宫中还隐藏着一位高手,也不知道皇上是何时将他弄到宫里的,但是他名誉上在为安歌姑娘守灵,实际上却是尉迟靖的师傅,与尉迟靖师兄妹相称,我打听了一下他的名字,以前并未听说过他于风水数术方面的本事,但此人你也有可能认识,因为他曾经得到先皇曹项的认可,是三届状元。”
淳于光呵呵地笑着听完才道:“代宏文——呵呵,真没想到他还能恢复——”
尹彩玉眼睛一亮,“大师认得他?”
“故人,故人——也是,手下败将,呵呵,尹姑娘不必担心,对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呢,的确不像传言中那样的简单,当年也的确受先皇曹项的重视,并且他最拿手的不是学问,而是风水数术,他实际乃是我师兄杨筠松之弟子,我的师侄而已,既然同出一门,他的一举一动都出不了我的推荐,况且那尉迟靖新手学习,怕是愚钝,或许根本不必我出马,齐国使者找来的高手,也会将他打败的。”
尹彩玉听得很是高兴,又恭维道:“当今天下,风水数术界的高手屈指可数,除了当年名气很大的沈婥,安歌等,男子中当属杨公和淳于大师,小辈中曾听闻有个叫做况离的,也曾被敬和皇帝重用,然而后来却在君山大阵中败北,可见本事也不过如此,再就是巫国的那些巫师们,手法邪得很,不是正统,并非我瞧不起他们,而是出身低微,只怕那些邪术多是障眼法,因此算来算去,如今淳于大师可是名复其实的当代泰斗。”
淳于光哈哈一笑,“尹姑娘如此精明,果然就是天生要当皇后的。”
说到这里,又道:“若尹姑娘不介意,可否报出八字,让我替姑娘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登上后位。”
这也是尹彩玉最为关心的,当下有任何的犹豫,拿来黄签,将自己的八字认真地写在上面,双手递给淳于光。
淳于光仔细地看了半晌,才嘶地呼出一口气,“姑娘果然命带凤格,是天生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的。只是命里却有一煞星冲撞,此人命属孤星,出生便克父母,长大便克天下,乃是极煞的破国之格,此人不但会翻云覆雨,倾覆家国,更有可能影响到尹姑娘您登上后位的大事啊!”
尹彩玉吓了一跳,脸色也发白了,颤声问道:“是谁?这个人是谁?他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淳于光却道:“就凭出生克父母这点,姑娘倒是想不起是谁?”
尹彩玉愣了下,接着恍然大悟,“是她,是尉迟靖,没错了,一定是她!”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都快要戳破手心,“以淳于大师的说法,她活着不但是个灾星会克人,并且还会克国,那她现在在和帝的身边,是不是迟早会害得他连皇帝都当不上?”
“尹姑娘既然身负凤格,乃是国母,家国之命运责任系一身,自然也是有资格及能力改变这一切的。其实尹姑娘已经开始做这件事了,在下不过是提醒一二,让姑娘更加警醒而已。”
“谢谢淳于大师,我明白了。为了我自己,为了和帝,为了邾国,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妖女的!”
尹彩玉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坚定绝决。淳于光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
这一日,代宏文向尉迟靖授完最后一课。
尉迟靖的眉头越皱越深,“师兄,经过这几日的恶补,我发现这风水数术果然是高深,我此刻竟觉得自己如同跌入了大海般,四处都是水,四处都没有路,虽然一眼看去,远方的蓝天白云那样的明晰,我却不知道方向在何处,我害怕这些日子的恶补对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怕是我要输定了。”
代宏文听了她的话却有些惊喜,“你能感觉到难,感觉到浩瀚,便已经是进步了,你已经过了初入门时的‘极简阶段’,反而是已经入门并且感受到此学问的博大精深者,才是真正的已经学了些东西了。”
见尉迟靖还是皱着眉头,他便道:“你放心,我会一直从旁协助于你。”
“可是,不知道对方请的是什么人——”她想起梅林之战,那个叫做乌弋山的,实在就已经很吓人了。
“他们会不会求助于巫国,据说那里举国都是巫咸。”
代宏文摇摇头,“不知道,齐国对于自己请来的人很是保秘,连和帝都不知道他们请来了何人。若说是巫国之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巫国也曾进献美女给萧齐王,他们二国又是相邻,若萧齐王真的需要巫国的帮助,巫国是不可能拒绝的。”
尉迟靖越听越觉得自己战胜的希望很是渺小,不由自主地心情很是灰暗,却听得代宏文道;“这两日已经商量好了地点,便是汾城郊外后山的马场,这马场早就存在,当年先皇喜欢骑马,而汾城离安阳近,后山之处有一大片的空地草场,于是在那里新建了马场,可惜马场建好之后,先帝去去世了,马场一直未正式启用,这次没想到却被齐国使者选中,成为你与齐国的战场。”
其实自从拜代宏文为师,学习风水数术,尉迟靖就向上官夜打听过他的事情,知道他曾经受到曹项的重用,他知道这马场的始末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对这马场应该是熟悉的了?不知道你觉得那里风水如何?是否适用于斗法?”尉迟靖问道。
“因为此次是你邀战,对方应战,所以你可以提前两日去布阵,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那里情况如何,用不着我说。”
“噢,好吧。”
其实代宏文有时候要摆出师兄的架子来,尉迟靖还真是没法子。
第二日,尉迟靖和代宏文早早地到了马场之处,为示公允,曹炟没有出现,而是派了聂玉郎带人保护尉迟靖的安全。队伍根据代宏文的指示,由一条小道上了山头,队伍便在山头停了下来,印入众人眼前的,是一片极空旷的阔地,这片土地平坦如镜,被白雪覆盖,上面除了一些小动物留下的痕迹,竟然是没有一点儿的遮掩之物。
尉迟靖看了一眼,便有些泄气了,这么大而平坦的地方,一切都尽入眼帘,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一一将阵法布好,只怕齐国使者站在山头,也将所有动过手脚的地方一目了然,这法还用斗吗?
“代师兄,齐国使者怎会选中这样的地方?若是没有人告诉他们的话,这种地方他们应该找不到吧?”
代宏文只是一笑,“他们选中这里,以为你肯定没有办法了,但是你既然叫我师兄了,我一定会帮你的。靖儿,我们只管去布阵。”
尉迟靖见他说的笃定,当下也觉得心定了些。
代宏文将一幅布阵图拿出来,摊在眼前,道:“这次对方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找到的高手是谁。会产生两种情况,一是对方没有找到真正的高手,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一是对方找到了真正的高手,然而却想给我们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我们用的是君山阵式。”
尉迟靖听得一愣,“君山阵式,没听说过呀!”
“你听说过,甚至有可能见过,只不过你忘了。”
“是吗?”尉迟靖努力地回忆了自己所学,只能尴尬地笑笑摇头,“最近学的东西太多了,偶尔漏记一两样也是很正常的,师兄莫要笑我。”
代宏文面色凝重,又道:“那么,君山大阵总听说过吧?”
“那当然听说过,当初几个皇子齐聚君山,各出手段,为了宝藏和那个什么地图,战得如火如荼,听说曹煣就是在那一次的大战中败北,而安歌亦是在那一战真正扬名,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听说过。”
“我若告诉你,我曾经在阵中住过三年,你会信吗?”
尉迟靖怔了下,“这,当然信,不过——”
代宏文道:“这个君山阵式,便是我模仿君山大阵,而制成的阵法。威力自然不能与当初的燕王制阵所相比,但相信当今世上能解此阵之人,也还是很少的。而当初安歌能够君山大阵,其实也带着很多的偶然性,总之,希望这个阵式能够帮到你。”
尉迟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见着君山大阵,学风水大术的,怕是没人愿意错过这样的阵法,当下心中很是激动,重重地点了下头,“听师兄的!”
代宏文见她如此听话,心头忽然产生了一点点愧疚。
记起了第一次见到安歌,安歌得知自己有个师兄的时候,也是非常欣喜的,她对他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信甚至是依赖,然而因为各自为各自的国家出力,立场不同,他最终辜负了她的信任。在那样关键的时刻,他并未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如今,撇过了家仇国恨,心头留下的,竟然是最纯净的一点温暖。
代宏文吸了口气,又道:“你看那个高坡。”
尉迟靖往那边一看,高坡上也是积满积雪,但是明显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布满凌乱的脚步。
“两日后,和帝与齐国使者便会在那座山头纵观全阵。而你便是站在这座山头,因为你是布阵者,所以你可以选择入阵或者是不入阵,也可以指使别人入阵,对方亦是如此。”代宏文指指斜对面的一座山头,“齐国的破阵者,将会在那里,你们可以彼此看到对方。”
尉迟靖嗯了声,又道:“代师兄会一直在这里吧?”
“自然。”代宏文肯定地回答。
这次除了聂玉郎,还有聂玉朗带来的五百士兵,当下代宏文就把画好的十几张布阵图给聂玉郎,倾刻间,士兵涌下空地,按照图纸挖得挖,铲得铲,拉线的拉线布机关的布机关,好一番热闹景象,聂玉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斗阵,在他的心里,这些机关数术不但是阴险之术,更上不得台面,不似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就算是战斗,也只需拿着各自的武器,直接开打便是。
他走到尉迟靖的身边道:“公主,其实当时您时岔了主意,若您提出,让齐邾两国进行武功比试,这样反而更容易些,公主只要一句话,便是我一个人,也能把齐国的所谓高手打得落花流水。”
尉迟靖也不指望他懂得术阵的微妙,只是道:“当年姜太公凭着出神入化奇技,才能够创出一番事业。可见术阵是有其过人之处。”
聂玉郎还是不以为然,若有五百士兵,上去杀一阵,比这痛快多了。
尉迟靖又道:“这几日去府中看了白老爷子吗?”
“去了,之前白老爷子一直在想办法救你,甚至还打算向江湖上发召集令,后来是我劝说他,看在和帝的份上,莫要冲动,毕竟和帝也不是无能之人,若他想保公主,不信保不住。”
听他如此说,尉迟靖实在太意外了,“聂玉郎,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和帝吗?现在怎么改变态度了?还有,你对和帝的评价太高了吧?你怎知他一定会救我?而且救得出我?”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公主,你可莫要冤枉我,我从未对和帝有过很大的意见!其实身为王者,考虑的事情总是比普通人多些,而且我原本就是陈留旧部的人,陈留旧部又是邾国的臣子,我只是为国效力,有些私人感情可以放一放。”
尉迟靖挑挑眉毛,心想,不知道和帝给这聂玉郎灌什么*汤了。
不管怎么样,布阵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其实尉迟靖一直在等夏炚的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夏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可是奉了他的命来到邾国曹炟的身边的,为了那什么尹军内部军事图和布防图,现在她就要被迫嫁人了,夏炚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正在想着,当天晚上,却忽然接到一封信。
看了信,才知道夏炚并不是不理会她,而是邾国与齐国之事,他实在不好插手,而且夏炚也已经知道了有关斗阵之事,信中也说了有关齐国寻找高人之事,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对方寻找的高人,乃是故旧,想必靖儿你也是知道他的,据朕所知,靖儿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们要准备下一场行动。”
尉迟靖把通篇信看完,不知为何,夏炚虽说对方是故旧,却没有告诉她那人的名字,大概是想着尉迟靖定是知道对方是谁吧?
接着又往下看,信中却仅交待了寥寥几句,是说失败后,和帝必然派人送嫁,而在邾国和齐国之间,还有一片如今正在交锋,无主的空地,此片空地因为东且弥国和邾国的连连争战,导致空地上已经没有人家,渐渐荒芜,成为彻头彻尾的演兵战场,偏偏送嫁队伍必是要经过那里,而夏炚应是派人等在那里,会把尉迟靖抢回。
只是抢回之后又当如何,却没有再交待。尉迟靖将信烧了,忽然想到,只怕届时,的确是不用去齐国了,但也回不了邾国,唯一的去路就是回到夏君的安阳,只是回去后,也只能改名易姓,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也仅仅是生存而已,因为从此以后要隐姓埋名,因为夏君这个布局,明显是不想得罪于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