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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曹炟,回到皇宫后,即到了明月楼。
尹彩玉很是高兴,迎了出来。
这几日她的身体大好,妆容也艳丽,乍然看起来光彩照人,风仪动人。
曹炟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彩玉,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
尹彩玉忙道:“皇上来了,彩玉的气色自是好了。蠹”
二人一起进入厅内,尹彩玉向周围之人示意,奴仆宫婢都识趣地退出,只剩下尹彩玉和曹炟。
“彩玉,你叔父最近来信了没有?髹”
尹彩玉微怔了下,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我叔父的确是来信了,想必也是瞒不了皇上,只是,是普通的家书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皇上,您要看吗?”
“哦,即是家书,朕就不看了。朕只是觉得彩玉如今养在深宫,与家人来往反而殊了,会感到寂寞而不开心。”
“能在宫中陪着皇上,才是彩玉莫大的荣耀,彩玉只有幸福。”
尹彩玉说着,脸色微红,一派娇羞。
“彩玉,朕记得,你叔父曾有一个儿子对不对?”
“是,可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
“后来还有传说,说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送去少林寺养病,不知道后来到底病好了没有?”
“这——”尹彩玉显出几分疑惑,“皇上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件事。”
“邾国退守汾城,正需人才。尹将军一家频出大将,若是他的儿子学成归来,想必也会有一番作为,因此才问问,不过彩玉若是有所顾忌,就当朕没有说过吧。”
尹彩玉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下,终于咬了咬牙道:“皇上,你如此信任彩玉,彩玉若是瞒了您,便是与您隔了心。其实,其实我那延寿表哥,的确是没有死。只是当年冲虚子道长说,他命数已至,不得不死,因此只能对外宣布他已经死去,冲虚子道长亲自改了延寿表哥的命寿,又将他送到少年寺去,修武强身,至于是否学成归来,彩玉却着实不知了。”
“他叫——尹延寿?”曹炟道。
“可不是,原本也并不是这个名字,哥哥他们这一代,都是中字以白为序,但是因为他在族谱中,已经是个死去的人,因此另外起名延寿,即延长寿命之意。”
“原来尹将军,竟有亲生的儿子,可喜可贺。”曹炟说着这话,心里头却冒出一股冷意。
尹彩玉也道:“谁说不是呢。”
听得曹炟又叮嘱道:“既然对外宣传是已经死去了,彩玉就不要将今日与朕的谈话告诉你叔父,免得破坏了冲虚子道长为你延寿表哥祈寿后的规矩。否则若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你叔父要全数怪在你的身上了,你可怎生承受得起?”
虽说尹彩玉为了取得曹炟的信任,而说出了这个大秘密,可是着实也不想得罪自己的这位叔父,当下只是频频点头,“皇上放心吧,彩玉知晓轻重的。”
之后,尹彩玉忽然大胆地站起身来,走到曹炟的面前,怯怯地道:“皇上,最近臣妾的病也是快要好了,皇上是否要把我送回到尹府去?”
“你想家了?”
“彩玉固然也是想家的,但我父尹金能够常来探我,只是我一旦出了宫,却是很少有机会再见到皇上。”尹彩玉说到这里,声音更见柔软,“皇上,彩玉是舍不得您。”
曹炟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尹彩玉则红着脸继续道;“皇上,虽然说,当初皇上做出了为安歌姑娘守灵三年的承诺,但是,但是彩玉,愿意,愿意,愿意……”她连着说了三个愿意,后面的后似乎已经难以启齿,曹炟忽然打断了她,“彩玉,这段时间,面临着迁都之事,朕实在过于忙碌,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情,还望彩玉原谅。”
尹彩玉蓦然抬眸,依旧羞赫,以为曹炟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忙解释道:“彩玉是不会给皇上添麻烦的,无论如何,皇上即尊重安姑娘,彩玉自也敬重,绝不会在皇上为安姑娘守孝期间,而做出无理取闹的事情。只是——”
她再次低下了头,两只手忽然抱住了曹炟的手,将他的手扯到自己的怀里了,“彩玉愿意将自己献给皇上。”
她终于还是把这句羞于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然而曹炟却如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尹彩玉感觉到怀里空空如也,顿进觉得连心里都空落落的,惶然看着曹炟,两弯秀眉微拧,眸子里聚了些泪水,终于那泪水如同不能承其重,滚落下来。
曹炟抬手,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彩玉,未大婚之前,朕不能毁你清白,希望你能明白朕的苦心。”
说完,曹炟便站了起来,又道:“这段日子不必往前殿去了,朕政务繁忙,实在无暇照顾你。”
曹炟出去后,尹彩玉脸上凄楚可怜的神色渐去,神情变得有些微冰冷与狰狞,待曹炟去的远了,她才唤道:“韦吉。”
一个奴才应声从外面进来,听得尹彩玉道:“你之前说,皇上最近胃口大开,送进去的食物似比以前消耗的多了?”
韦吉原来是个年纪轻轻的白脸太监,这时忙道:“回姑娘,正是。”
“又说,皇上经常会在用膳之时,将殿内伺候的人全部都赶出来?”
韦吉又答了声是。
尹彩玉的眸子更见深沉,“韦吉,我要你帮我查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吉却是忙道:“尹姑娘,皇上的近侍常换常新,韦吉已经过了侍奉之期,对于里间的事无法再查探了。”
尹彩玉听闻,却并不焦急,缓步到了梳妆台前,拉开屉子,只见里头光彩夺目的各色珠色令人眼花缭乱,尹彩玉随便捡了两样出来,轻轻地放在韦吉的手中,“你们这些侍监,平日里的确是勾心斗角的,但也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而已,这是定金,也是给你办事方便,若是你真能打听些什么出来,必有厚谢。”
韦吉见手中的饰品上,有红蓝宝石,还有珍珠玛瑙,若去宫外头,定能换一大笔钱,眼睛微微发亮,终是点点头,“那就请尹姑娘,等韦吉的好消息吧。”
再说上官夜,此时已经回到了陈留公主府。
他受了伤,手臂都被血给染红了,白老爷子忙上前询问。
才知那尹白玉的武艺竟是非常高强,手下人虽然被上官夜的人尽数杀害,然而尹白玉却是付伤逃跑了。
只是不知道现下寻回的所谓解药,是不是真的解药。
上官夜顾不得自己的伤,连忙让太医过来瞧,太医将药丸拿到鼻端闻了良久,终是拧着眉不敢下定论,然而姬小蝶的毒势严重,时间不等人,太医只能说,“上官公子,此药有可能是解药,也有可能不是,现在人命关天,还请上官公子自行做决定。”
上官夜第一次,有了特别想要杀人的冲动。
好在这时,姬小蝶却又清醒过来,也听到了刚才上官夜与太医的对话,这时虚弱地插了句,“哥哥,我愿意试试。”
姬小蝶以前是个多么坚强明媚的女孩子,又是机灵多智,如今见她有气无力,面色苍白的样子,上官夜的心像被针扎着似的难受,走到她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抱起来在自己的怀中,“小蝶,都怪我,应该再早些寻你的。”
姬小蝶的眼泪也扑簇簇地落下来,记得她在汾城,见到上官夜的时候,是多么的欣喜,那一夜的缠绵,又是如何的入骨,总以为,从此以后可以结束飘泊,跟在自己深爱的男子身边,幸福的生活。没有想到,一觉醒来,身边人早去也,只有桌上两绽金元宝。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为何要这样的待她,于是耐心地等待,等待他来寻她。
然而半年过去了,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却没有来寻找她。
这醒来的刹那间,她已经想了千百种他不来寻她的理由,却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这时,白老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您来了。”
其实这府中人,除了上官夜,尚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尉迟靖,并不是真正的尉迟靖,而尉迟靖也不过正好从廊檐下经过而已。听得翟白打招呼,便点了点头,又听得翟白道:“上官公子受了点伤,小蝶现在也中毒,想必公主是不放心,专门探他们来了。”
“尉迟靖”抹不过面子,只好点点头。
姬小蝶尚未见过这位陈留公主,这时颇为好奇地往门口瞅去,门打开,因为逆着光,姬小蝶一时并未看清她的模样,待她一步步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很熟悉的面容,她不自禁地唤了声,“安歌!?”
因为并不是真的“尉迟靖”,她自是不认得姬小蝶,当然就算是真的尉迟靖在此处,也未必记得姬小蝶。所以她只是礼貌而殊离地向姬小蝶点点头,“姬姑娘感觉好点了吗?”
姬小蝶震惊地看着她,好似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上官夜只好待她回答,“她尚未服解药。”
“尉迟靖”哦了声,又道:“上官公子,你的伤势看起来也不轻,赶紧包扎一下。”
上官夜应了声。
“尉迟靖”再没有多说什么,说的多错得多,她的身份现在还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因此她又礼貌告辞。从始至终,她只在进入屋内与姬小蝶打招呼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是那么殊离的模样,待她出去,姬小蝶已经流了满面的泪水,怔怔地看着上官夜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上官夜那夜之后,为何不来找她,为何这么久,任她在那里无望的等待,直到有人告诉她,他在何处。
直到,她自动的寻上门来……
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其实以前的姬小蝶,是很少流泪的,在上官夜的心目中,她还是那个刁蛮的丫头,现下见她流泪也有些慌了神,忙道:“你莫要怪公主,她虽然与安歌长得一个模样,但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才会把你当成陌生人。再说,她认不认得你,并不重要,我在这里就行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姬小蝶的目光却是落在他手中的解药瓶上,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听上官夜的解释,也不想再纠结,心里倒是盼着,若是这非解药,而是毒药,那该是多么的好?
这场爱情,由生追到死,再由死追到生,直到这一刻,忽然感到刻骨的疲累。
“哥哥,我现在,可以服下解药了吗?”她低低地问道。
上官夜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解药,但太医说,若不服解药,只怕太阳落山时,姬小蝶便要殒命。如此这般的情况下,只有冒险一试。
他犹豫着,迟迟不肯递出药瓶。
还是姬小蝶固执地从他手里,拿过了药瓶,倒出一粒药丸。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忽然问道:“哥哥,你知道,我这生,最幸福的一日,是什么时候?”
“我猜猜——”上官夜的心头也难受极了,把姬小蝶的生命交给了上天来决定,他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奈,曾经与姬小蝶的点点滴滴,忽然满满的浮上心头,他知道,因为他的死迅传出,姬小蝶才入了空门。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有可能生死离别,上天太残忍,而他,欠这个女子太多。
“我猜,是有一次,我洗澡的时候你忽然闯入,当你发现你一直叫着的姐姐,居然是个‘哥哥’的时候,你一定幸福极了。因为你一直希望有个哥哥能够护着你。”
姬小蝶听着,噗嗤地笑了出来,两串眼泪却是同时滚落,“是啊,那天,的确是个惊喜。我那时候还特别不理解,为何你明明是个男子,却要扮成女子,直到爹爹让你嫁给皇上,我才明白。也是在那时候,我渐渐地理解到朝政的残酷,但那天,的确是个惊喜,算是个很难忘的日子。”
“那我,定是猜错了,还是小蝶告诉我吧。”上官夜用宠腻的,哄小孩的语气道。
姬小蝶却颇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知道。”
上官夜想了想,却再也想不出来了。
姬小蝶又笑了笑,“那一天,若遇到的不是哥哥,小蝶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在小蝶最绝望的时候遇到哥哥,得知哥哥还活着,那一夜,是我最幸福的一夜。”
上官夜却还是没有明白她说的是哪一夜。
不过姬小蝶显然已经累了,不想多做解释,之后,便将药丸送入了口中。
上官夜伸手欲挡,已经来不及,但又真的能挡下下吗?这药丸说不定是真的解药呢?
“小蝶,你一定要活着。”上官夜的声音颤抖起来。
姬小蝶笑了,笑得很明媚,就好似当年那笑容,纯真,无邪,带着点小小的狡黠。
上官夜忽然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小蝶,一定要活着。”
姬小蝶忽然觉得心头绞痛,刹那间,如同要死去,强烈的疼痛另她忍不住的抽蓄,却感到肌肉僵硬,在这样的时候,她却不愿立刻闭上眼睛,只艰难地道:“哥,哥哥,吻,吻我——”
上官夜的泪水也忍不住的落下来,二人的目光对视,姬小蝶仿若暂时忘记了痛苦,满目痴然。
而上官夜的心痛的仿佛被人生生割裂,轻轻地俯下身,柔软冰凉的触感,令他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离去。姬小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吻是轻柔的,然而他的唇却是火热的,头脑中轰然一响,只觉得世间万物皆变得轻柔而美,所有的苦难和眼泪,忽然离得很远。
这一刻,是幸福的,有这一刻的幸福,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
上官夜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沉下去,呼息似乎断绝,他依旧吻着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
太医和白老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上官夜依旧紧抱着姬小蝶,神情呆滞。而姬小蝶双目紧闭,躺在他的怀里,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白老爷子向太医示意,太医连忙过去,不动声色执起姬小蝶的手为她把脉,拧着眉好一会儿,才微露欣慰地点点头,“小蝶姑娘所服的解药是真的,她现在脉息太弱,不过是解毒期间必经的过程,若老夫猜得不错,明晨她定然能够清醒。”
“什,什么?”上官夜的眼睛终于眨了眨,才发觉泪水已经流了满面,连忙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太医,你说什么?”
“上官公子,姬姑娘所服解药是真的,她正在好转。”
上官夜看看怀里的姬小蝶,再看看太医,终于欣喜地笑了笑。
这晚,上官夜整夜守在姬小蝶的身边,看着她的脸,他一会儿眼睛火了,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
翌日清晨,姬小蝶的眼睛缓缓睁开。
见到窗外天已经亮了,一抹朝阳自窗中照进来,房间里被染上淡淡的温暖。她的榻边,上官夜爬在那里,还睡着。她默默地坐了起来,看着他的脸好半晌,又咬了下自己的指头,知道自己这是没死的了。
回忆起失去知觉前,那一个温柔而深的吻。
忽然觉得,让那一切留在那时,当是好的。
现在活了过来,却不知如何自处了。
愣了半晌,她默默地起身,将一件衣裳轻轻地披在上官夜的身上,之后又痴痴地看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的奴婢都已经开始忙碌了,并没有注意到她,她走出了大门,回首看这座大门,上书陈留公主府几个大字。不管这位公主是安歌,还是尉迟靖,她们都是他甘愿追随的女子。
他可以为此而付出一切,姬小蝶只有羡慕,却无能为力,她是个骄傲的女子,虽爱上官夜爱到骨头里,却依旧不愿祈求他的爱情。
祈求来的爱情是不会幸福的,既然如此,不如她放手,让自己所爱的人去幸福,毕竟她姬小蝶,只不过是个叛官之女,被驱逐,还曾流落到流莺之地。但是他呢,他有可能成为驸马,前途光明。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咬咬牙,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约一柱香后,上官夜才忽然惊喜,因为整夜的看护姬小蝶,到了清晨反而支撑不住睡了过去,醒来后,却发现榻上已经没有人,赶紧追了出来,看到奴婢便问,“看到姬姑娘了吗?”
多数都是摇头说没见,后来他满园子寻找,又喃喃道,“怎么这么大了,快要当妈的人了,还是这么毛躁?病刚好,就乱走。”
正在这时,白老爷子却悠哉游载地走过来,“上官公子,你这急急忙忙地找什么呢?”
上官夜笑道:“姬姑娘,不知老爷子有没有见过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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