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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西说到这里,笑道:“原本,时机已经成熟,我可以回国了,正愁着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大月氏,恰逢夏君你攻进安阳城,我与赫赫得到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回国后,时机也恰好成熟,我的几个大哥还有弟弟,叔叔,他们都死得死,亡得亡,我赢了,所以我是皇帝。”
韦西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云淡风清,仿若在说一个久远的属于别人的故事,但是在座的几人也都不是等闲之人,无论是夏炚还是尉迟靖,都能想象到这其中的风云变幻,波澜诡秘。
能够由势弱之身,扭转大局,登基成帝,谈何容易?而赫赫的父亲,在这里头显然扮演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强势又成功的角色。如今他是国丈,听韦西的意思,他这位国丈如今的地位,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蠹。
又想起他哲伏在安阳皇宫内的日子,要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够克制自己,隐而不发,等待时机?所以这位韦西,当然也非普通人。
尉迟靖倒是想到了的别的事,果然曹炟是对的,他早已经调查出皇子恪是不对的了,也知道大月氏皇宫必有内情,但他却没有深入调查,只是因为,这皇子恪来到安阳,并非想要伤害邾国,而是躲避战祸罢了。
这样说来,邾国对这位韦西大王,仍然是有恩的。
如今,他为何要恩将仇报呢?
夏炚也有同样的疑问,又问道;“赫赫亦是公主,却不知她的父亲是——”
韦西道:“赫赫公主本是大将军王的女儿,只因为要和亲邾国才破例晋为公主,当然这些事其实都不重要,想信夏君只是不明白,似乎算起来,邾国对我大月氏似乎有功,因此我应该感谢他们,而非恩将仇报?髹”
“既然韦西大王如此坦白,那么夏某洗耳恭听。”
“此事,与皇子恪的母亲,兰妃有关。”
关于兰妃的事情,夏炚和尉迟靖都是听说过的,当年兰妃身怀六甲,却出逃大月氏,并且在曹项追到大月氏的时候,大月氏国君否认这件事。可是在曹项去世前夕,兰妃的儿子皇子恪却有了消息,曹项原打算将皇子恪接回,皇子恪却又病倒,皇子恪真正归来的时候,曹项早已经归天。
而兰妃,始终没有什么消息。
韦西继续道:“兰妃——司徒兰,当年从邾国逃出,遭遇到了邾国的追杀,她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可是曹项不愿放过她。而带着她出逃之人,终觉得事情闹大,在关键的时候居然放弃了她,好在她命不该绝,后来居然遇到我的父亲,兰妃顺利产下了皇子恪,并且改名换姓成为我父亲的宠妃,然而,数年前,父亲因为大月氏被乌弋山逼魄,求助于邾国。
父皇承诺皇子恪将要被送回国,兰妃极力阻拦无果后,居然向皇子恪下毒,虽然发现及时,保住了一条命,终是回天乏术,缠绵病榻半年后,依旧撒手而去,兰妃伤心过度,又怨恨我父皇的绝情,竟然将皇子恪交出以换取救兵,又怨恨曹项害了她一生,使她宁死也不愿回邾国,又怨自己胆小,居然怕到将自己的儿子毒杀,在皇子恪死后不久,兰妃也死去了。
然而死去之前,却留下了遗言,让我父皇诛灭邾国,为她讨回公道。我父皇没有做到这件事,却在最后传位的时候,将这个遗言又留给了我,因此我是有责任去讨伐邾国的。”
尉迟靖观察着韦西的神情,觉得他并不似在说谎,然而这件事依旧说不通,一个女子,一个逃妃,不管当年出了什么事,她怀了孩子还要离开曹项,自然是因为心灵受了伤害,可是到底亦是她背叛了曹项,并且后来遇到了良人,也算是平稳过了十几年,为何到最后,却如此的痛恨曹项呢?
韦西大约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因此说到这里,便没有就此事再延续讨论,只道:“本来家丑不宜外扬,但是我父皇的遗召,我是需听的。父皇虽然没有给我限定时间,但是讨伐邾国之事,乃是势在必行,况且如今的机会很是好。就算车渠国王不为自己的女儿讨公道,夏君却必须得为自己的女人讨公道,对吗?”
看来,韦西是一定要攻打邾国的。
一时间夏炚也不好生硬地告诉他,如今的天烬皇宫内,可是有两位相貌一样的“皇帝”。
默了下,他才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韦西笑道:“自然,这么大的事,当然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不过车渠国王出尔反尔必有原因,还希望夏君好好的调查一下,莫要让邾国之人钻了空子。”
“自然,自然。”
……
几人谈到此处,似乎已经了解了彼此的想法,也必须给对方考虑的时间,因此没有再继续深谈,便在永和宫告辞。
夏炚和尉迟靖回到金府别苑,明云夕一见到他们,便激动的热泪盈眶,“你们去哪里了?一晚上没有回来,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如今的她,因为病弱,更需要照顾,心灵似乎更欲加的脆弱,对夏炚甚是依赖。
尉迟靖笑着道:“你莫要焦急,我们只不过去皇宫里溜达了一圈。”
想了想又道:“说不定哪日,你也需要去皇宫里溜达一圈。”
明云夕很是诧异,不明所以地看向夏炚。
夏炚也不明白尉迟靖这么说的意思,但见她似乎有些疲累,便道:“好,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
这日傍晚时分,韦西再次被请到大殿内。
石隐笑问,“韦西大王,现在可以说了吧?来到此处的真正原因。”
韦西有些疑惑,四处看看,发现石隐将殿内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诺大的大殿只有他们二人。又想着,夏君如此问,难道是要给听壁角的人演戏?可是那日在永和宫内相谈的时候,却并未提及这方面的事情,韦西脑子迅速转了几圈后,笑着说:“其实本大王来此,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一下,有关诸国联盟,夏君是否有写同意书给车渠大王。”
石隐的笑容深沉,“原来是此事。本君已经写了同意书给车渠大王,与他达成一致,但凡是有关诸国联盟之事,我都是很支持的。这次必然要将邾国拿下才好!”
韦西的眼眸微微一亮,以为这便是夏君给他的答案。
于是道:“即是如此,太好了!”
石隐又道:“今晚本君设了晚宴,介时,还请韦西大王参加。”
“一定,一定。”
二人谈了几句,韦西便告辞了。
回到暂住的宫苑,却见赫赫面色忧虑地站在树下。
“赫赫,怎么了?”韦西轻轻地拥住她。
“我刚才听到宫人们说闲言碎语,原来敬恒皇帝似乎也在宫中,他现在是落迫了,令人意外的是,竟成为了夏君的座上宾。并且二人关系及好,似有断袖之谊。”
“哦?”韦西大为诧异,想起刚才与石隐见面的情景,忽笑道:“这夏君细看,其动作和神情,的确是有几分女子的娇柔造作。先前听他大胆围困安阳,失败后又马踏千里江山,总以为他必然是个非常果敢的男子汉,没想到——”说到这里他摇头笑着,言语中亦是嘲讽之意。
赫赫也是微微皱眉,“其实这夏君,以前在邾国皇宫的时候,也曾远远见过,亦听说过不少他的传闻,那时候他还是翩翩君子,干净而清正,未听有此污名,如今却是令人太,太意外了。”
“人是会变的,就像当初,又有谁会想到小小平王院,居然藏着未来的大月氏皇帝与皇后?”
“那敬恒皇帝为人阴挚,有他出现的地方必有阴谋。韦西,你我二人还是小心为妙。”
“我倒不这么认为,若他真的是夏君的座上宾,那么夏君出兵邾国的机会更大些,敬恒皇帝难道真的愿意把国家江山拱手相送予和帝曹炟?就算他自己得不到,他也不会想让邾国平平安安的,以这一点来看,反而是对我们有利。”
“可是,敬恒皇帝居然与夏君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件事从逻辑上说,实在太不通了吗?”赫赫依旧愁眉苦脸。
韦西怔了怔,仔细想了一下,才拍拍自己的脑袋。
“倒也是,夏君才是当年围困安阳将敬恒皇帝赶出安阳的罪魁祸首,二人之间应该是水火不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对,绝不该成为好朋友的。”
韦西说完,再与赫赫的目光对上,二人皆有些震惊和错愕。
赫赫又道:“不过夏君的作为的确也是很令人奇怪,谈话让我们去永和宫谈,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可能被敬恒皇帝控制了,他与我们谈话的时候之所以选择在永和宫,是为了避开敬恒皇帝。”
二人越分析,越觉得这次的事情,怕是严重了。
当夜的晚宴,倒没有大臣相陪,石隐携了傅皇后与苏贵妃二人,而韦西也只携了赫赫。因为白日里石隐的话,韦西对今夜的晚宴其实还有所期待,酒过三巡之后,又提起有关诸国联盟之事,话里话外呢,是希望石隐能够移驾往车渠国一趟,因为现在各国使臣都聚集在车渠国,如果夏君能够号召一声,诸国相随的可能性更大些。
石隐听完,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爽快答应了。
韦西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因此喝得有些熏熏然,晚宴散后,被赫赫扶回居住,一进门,赫赫便又从手心里拿出张纸签,“韦西,你瞧这个。”
韦西看了眼,居然又是相邀永和宫相谈的纸签。
“这个夏君,在搞什么鬼把戏!”韦西喝得有点多了,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这是他的地盘,他却老跟本大王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刚才晚宴之上,该谈的都谈妥了,他若是真的受制于曹煜,就别做这些承诺,既然已经承诺,就没有反悔的余地,赫赫,今晚,我们不去。我们不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不太好吧。”赫赫有些犹豫,今日她喝的并不多,只是仔细观察了夏君,觉得韦西形容得很好,这夏君有些动作会过于娇柔造作,扭捏作态,实在像是女子才会有的动作,眉稍眼角的情绪也过于粘稠,席间,身边虽然相陪了傅皇后和苏贵妃两位美女,但他却只是照顾她们吃喝,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她们。
这实在是——
赫赫还想说什么,见韦西居然是爬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当下只能扶起韦西,艰难地将他扶至榻上,亲自安顿他睡好,推好了被角。
看看时间,居然也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咬了咬唇,她独自往永和宫而去。
情况与上次一次,到了永和宫,便见夏炚身旁只跟随一个小宫人,永和宫内很冷清,烛火孤独的跳跃,与刚才晚宴时丝竹舞乐的热情场景完全不同。
赫赫进入后,便仔细地打量着夏炚。
倒与在大殿之内所见的别无二至,只是动作间更见男子的洒脱和锋芒。
赫赫坐了下来,向夏炚道:“对不起,夏君,韦西喝醉了酒,无法过来。”
韦西不能过来,夏炚眸子里的失望一闪而没。
赫赫却是笑道:“有些事我也能够做些主的,所以夏君有什么话,不防直接与赫赫说也好。”
夏炚犹豫了下,刚想开口说什么。
忽然赫赫却站了起来,走到夏炚的身边,道:“夏君,我先敬您一杯清茶。”
原来案上虽然未置酒菜,却备了一壶清茶。
夏炚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举杯,“赫赫皇后客气了。”
二人将茶饮下,赫赫忽然再离夏炚近了些,并且忽然很不雅地探头,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面色大变,手中的茶杯都不由自主地扔在了地上,然后狼狈爬起来,警觉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对着夏炚道:“你不是夏君!你即不是他,三番两次约我们至永和宫,到底有何企图?”
气氛一下子僵硬下去,对比赫赫的紧张,夏炚是有些尴尬,而一直在旁的小宫人尉迟靖,却忽然笑了下,将头上的帽子取了,露出一头长发,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容依旧被映照得很清楚,一双澄明的眼眸里都是笑意,“我就说,今日赫赫皇后一定会识破你的身份,你却不信,现下却输了吧?”
夏炚苦笑一下,“靖儿,你是卜出来的,还是推测出来的。”
尉迟靖道:“不告诉你。”
说着,她也不怕赫赫的弯刀,笑着走到她的面前,“赫赫皇后,还记得我吗?”
赫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继而有些讶然地道:“你,你是安歌姑娘!”
赫赫与韦西都曾与安歌打过照面,再说安歌当年亦是敬和皇帝时期的红人,众人对她自然是印象深刻。
赫赫惊疑不定地道:“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安歌的确是已经死了,但是尉迟靖没有。赫赫皇后,当年之事不提也罢,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陈留公主尉迟靖。”
“哦。”赫赫显得更加紧张了,“你倒真是个传奇的女子,那他呢?”
“他便是真正的天烬皇帝夏炚,而晚宴之时,与你饮酒之人,虽然与夏君有着同样的相貌,但他并不是真正的夏君。其实你应该听说过她,因为她的话你也应该很明了,你想想,这世上,还有谁会与夏君,有着同样的容貌。”
尉迟靖如此提醒着她。
赫赫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在离开安阳之前的传说,顿时如被雷击,“你说的是——姬静姝!”
“我就知道,既然曾经同居一个深宫,这点事怎么能瞒得住赫赫你呢?”尉迟靖说到这里,又道:“我不知道你们对姬静姝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就算她再化身成任何别的身份,我都不会再信任她的。而且她的背后,现在是敬恒皇帝,想想敬恒皇帝此人的心性吧,你们真的敢与他们合作吗?”
尉迟靖说到这里,便干脆也坐在矮几旁,倒了杯茶喝。
赫赫也收了弯刀,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既然对方是有交易要谈,那么她自然是没有危险的。
她努力梳理了一下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道:“你是说,姬静姝仗着与夏君同样的容貌,因此鸠占鹊巢,成为了天烬皇帝,而真正的夏君,却只能这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皇宫里?”
“我们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不过是为了免生动荡而已。”夏炚道。
赫赫点点头,“说到底,大抵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吧,再说你们二人如此之相似,就算真的站在一块儿,也难以分出谁是谁,所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尉迟靖承认赫赫说的有理,因此只是静听着,不反驳。
“那你,怎么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夏君?”
尉迟靖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车渠公主?”
“自然是见过的,最近这几年,夕夕公主的父王可懒得紧,因此好几场大仗都是夕夕公主出面的,我们是邻国,夕夕公主没事时也喜欢到处游走,闯入人家皇宫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也曾到我大月氏小住一段日子,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着呢,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只是这次却错闯了邾国皇宫,才丢了性命。”
“所以,夕夕公主的人缘其实很好,她那样大胆的人,又有什么地方去不得,闯邾国皇宫于她也不过是平常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夕夕公主并没有死。”
“什,什么?”赫赫愣了下,当初接到车渠大王的贴子,说是要为他的女儿夕夕公主讨人公道,因此诸国都或派使臣或者君王亲临,慰问过车渠大王,而大月氏对于联盟之事尤其看中,当时亦是由韦西与赫赫亲自参加了夕夕公主的葬礼的,而夕夕公主的面容,也给他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脸上斜斜一处刀疤,身上还有数处扎伤。
车渠大王之所以愿意让人瞻仰自己女儿的遗容,也是为了要激起大家同仇敌忾之心。
当时都已经亲眼看到尸体了,现在却说夕夕公主没死?
这却是从何说起?
尉迟靖拍了拍手,就见永和宫侧门内,两个宫人抬了个辇过来,辇上坐着的,却正是明云夕。
赫赫见到她,更是错愕,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明云夕,眼含热泪道:“赫赫皇后,前年夕夕曾无礼闯入大月氏皇宫,不但没有被责罚,反而被皇后热情招待,夕夕直到现在感念。原本想着找机会再去拜会,好好谢谢皇后,然而却没想到,生出这么多事情来。”
“你真的是夕妹妹?”
明云夕点头,又道:“当年夕夕离开大月氏皇宫的时候,皇后您还曾送给我一套金甲及头面,就是最适合女孩子上战场穿了。只是夕夕看那金甲制作精良,头面又实在令人爱不释手,因此从未舍得在出战时穿着,如今还是压在箱底,偶尔拿出来欣赏一下,便会想起皇后对夕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