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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尉迟靖,曹炟的眼眸里便染上一抹由衷的笑容,虽然这笑容里似乎参杂着别人看不懂的苦涩。
尹凤咬着唇,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他的面前,“皇上,喝茶吧。”
……
这样又耽隔了三四天,那日,尉迟靖无事可做,夏炚端着一盘残棋过来,要与她对奕。但是尉迟靖这段时间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对奕棋亦是不太感兴趣,夏炚见她情绪厌厌,便让人又将残棋拿走,换上二杯清茶,笑道:“最近,我内心有个比较重大的决定,但因为有很多不利的综合因素,是以不知道如何决断,不知道靖儿可否帮我卜一卦?”
他倒是能够摸清尉迟靖的心思,如今这种时候,大概也只卜卦风水什么的,还能够提起些兴趣,尉迟靖当下点点头,“也好。逆”
取下腰间卦钵,便摇了起来,哗啦洒出一个卦,定晴一瞧,居然是屯卦,乃是龙游浅水,万物始生之卦。屯,象征着创业的艰难,如同草木刚刚破土,嫩芽新发,只要坚定信念,长势本已经无可限量。得屯卦者,便如同初生婴儿的稚嫩之躯,最怕受到伤害,也最易受到伤害,所谓惹不得,躲得起,而若刚硬不退,则无法保全。
此卦同时暗含金弋之意,杀伐过重鼷。
“如何?”夏炚问。
“此卦不利西南,讲究的是一个‘避’字,对方锋芒过旺,无论皇上心中是什么样的决定,只怕都不宜与对方起冲突,否则恐会失利。”
夏炚的面色微微一沉,眸光有些许黯淡。
一口喝了杯中水,沉默了半晌,目光幽冷,忽然将茶杯狠狠地隔在桌上,“可恶!”
很少见夏炚如此发脾气,尉迟靖问道:“夏君,到底出了何事?”
夏炚抬眸看了看她,道;“没事。”
之后又道:“朕还有事,不陪你了。听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好,总不吃东西,朕看着好似也是瘦了一大圈,今日特地给你换了厨子,所以等会儿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尉迟靖只好点点头,“是。”
对于夏炚的关心,她其实还是有些不适应。
傍晚,至用晚膳的时候,明云夕坐着过肩辇来了,进入房间后,恰巧看到侍女在上菜,这桌子菜至少也有十余道,看着清淡实则名贵,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而尉迟靖却显然对这些饭菜不感兴趣,她甚至根本没有坐在饭桌前,而是在窗前修剪一盆三角梅,神态极是认真。
直到发明云夕主动唤了声,“靖儿,你在忙什么?修剪花枝有吃饭重要吗?我今儿可是听说你这里来了新厨子,特地过来蹭饭,想要尝个鲜的。”
尉迟靖哦了声,连忙放下剪刀,“你过来了。”
走过去将她扶至桌旁坐下,笑道:“正愁没人陪我吃饭,这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吃实在太浪费了。说起来,从小到大都没有这般侈奢过,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云夕笑道:“我看还好,咱这皇宫里的女子,可不就得吃得好点?说起来,这桌的规格,便是我这个当皇后的,也有些比不上呢。我那里虽然每日里山珍海味,却没有你这个有心思。”
她语气里有淡淡的吃醋的味道,其实这段时间尉迟靖能够感觉到,而且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得知夏炚心里头还有个尉迟靖,才去邾国找她,最后遭了无妄之灾,招来石隐这个祸害。
尉迟靖笑道:“是啦,我可受不起,我每日城清粥小菜足以,明日便请夏君将这厨子放了回去。”
“且莫要这样,他想对你好,你不接受,他倒以为是我从中作梗。”明云夕笑得很甜,但是话里话外的刺儿已经不能避免了。
尉迟靖拿起筷子,替她夹了两筷子菜。
便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明云夕,“夏君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倾尽后宫,独留皇后,便已经是表明了心迹。他如此爱你,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怕他倾尽后宫,只是为了能够留住你而已。”明云夕直说了。
一时间,二人都是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气氛如此尴尬,明云夕终是强笑了下,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唇,“瞧我这张嘴,又乱说话了。”
尉迟靖却道:“我住在这里,的确多有便,也容易引起误会。我明日便请辞,离开这里。”
明云夕却又赶紧握住了她的手,“好靖儿,千万莫要如此,他会怪死我。”
说到这里,她的眸子时忽然溢出一抹泪雾,“我,我只是嫉妒罢了,其实我心里知道不关靖儿的事。真要论起身份来,反而是靖儿你与夏君先认得,我是后来者罢了,只是有时候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你若因为我的几句话便负气离开,恐怕夏君更要恨我,离我越远了。”
尉迟靖一时也是知道怎么办好了,只道:“你放心,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只有朋友之谊。”
明云夕抹了抹眼泪,“我明白。”
嘴里虽然说着明白,脸上依然还是受伤的神情。
为了缓和气氛,明云夕也夹了几筷子菜在尉迟靖的盘子里。
“靖儿,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求助于你。”
尉迟靖哦了声,对她所求之事倒有几分明了。
这时道:“你说的是萧齐之事吧?”
明云夕道:“正是。那萧齐人指名道姓,约战的便是你。即使找了其他的高人来,他们也不会认帐。我这夫君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最近居然点兵点将,安排人马,似乎要去抢萧齐的铁矿,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但是以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觉得此战很悬,一是天烬士兵一路从南往北打来,这两年的确也是劳累了,现在刚刚稳定下来,实在不宜再开战。
二是,那日萧齐的幽蓝刀与我天烬的大刀相拼,结果你也看到了。虽然强兵之道,武器非是最重要因素,但这样硬拼,只怕天烬国要受很大损失,万一失败,恐周边小国将会反噬天烬,后果之严重,简直无法想象。”
“夕夕,你想到的这些,夏君自然能想到,他应该不会鲁莽开战的。”尉迟靖接着道:“而我,与萧齐斗阵本就是误会,现在不该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再说他们寻了高人来,总归我也不可能稳赢,我若输了,天烬将永久失去与萧齐交易兵器的机会,反而不美。”
“原来你是怕输吗?这根本不是问题,只要你出战,无论输赢,萧齐与天烬也会将战争止于此,不必再开战,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
“靖儿,求你帮帮我们吧。你刚才说,以我夫君的性子,不会鲁莽开战,可是我敢打保票,此事若不解决,此战必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要维护你,他不能让你在萧齐失了面子,特别是他自己,不能在你的面前失了面子。”
尉迟靖倒没想这么多,夏炚为天烬帝王,怎会为了一个女子不顾一切?只是明云夕言之凿凿,却令她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了。
明云夕忽然从椅子上溜下来,跪在了她的面前,“靖儿,听闻你是杨公之弟子,杨公一生为人,急功好义,有百姓之皇之称。你既然是他的弟子,想必亦是慈悲为怀,绝不愿意看到流血的战争发生,请你一定帮帮我们!”
她一跪,惹得尉迟靖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夕夕,你别这样——”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夕夕道。
“好,好,我答应你,明日,我便去请战!”
尉迟靖无奈地说。
坤城皇宫,明和殿。
文武大臣下朝之后,从殿中出来,金子贺见到尉迟靖,连忙上前打招呼,“公主,好久不见了。”
“金大人,你好。”
金子贺道:“你的弟弟宝禄带着娇娇于十几天前走了,留了一封信。”
他们走了的事,尉迟靖早就知道,亦是她安排的,她不想让姬宝禄和娇娇受到任何的伤害,叮嘱他们悄悄地回西蛮族去。不过为了达成悄悄溜走的目的,无法相送,因此姬宝禄才给尉迟靖留了信,把信展开,无非就是一些告别的话语而已,尉迟靖将信收入袖中,又道:“那段时间很是麻烦金大人,一直想找机会感谢金大人呢。”
金子贺连忙摇头,“公主千万莫要客气,您是我天烬国的贵客,金某能够招待公主,真是荣兴之至呢。”
二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金子贺便告辞了。
尉迟靖回身,只见大臣们都已经走了,而夏炚正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上,见她看过来,他向她笑笑,接着缓缓走过来,尉迟靖刚要行礼,夏炚道:“靖儿,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尉迟靖便也免了礼。
“你这么郑重其事在此等候,想必有事?”夏炚问道。
“夏君,我是来请战的。”尉迟靖道。
“请战?”夏炚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打算攻打萧齐的事情了?可是我向来倒不知道你能带兵打仗,靖儿,别开玩笑了。还有,我以为你会不同意我此次的决定,毕竟你给我卜的一卦,预兆似乎并不是很好呢。”
预兆虽然不好,却不代表一定会输,夏炚自从当上皇帝,只输给曹炟而已,其他人还真的没放在他的眼里,他内心里的自负与骄傲,透过他的语气表现了出来。
这一刻,尉迟靖确定他如明云夕所说,一定会与萧齐打起来。
以她的卦象来看,他这次怕是要输惨。
如此一来,她倒觉得,身为朋友,的确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场完全不利于天烬国的大战开始了。
当下道:“夏君,你误会了,我请战并非为了带兵打仗,而是想应他们的赌约。萧齐王萧衍不是说,若我接受他们的挑战,赢了,从此夏君就可以与他们达成兵器交易,若是输了,便永远也没有购买和使用他们萧齐兵器的资格了,所以,我是来请此战的,我觉得如此做,如果能避免一场战争,倒也是值得的。”
夏炚眉头微皱,打量着尉迟靖,她最近的确清瘦的厉害,也不像当初刚刚与曹炟分别时,总是哭的双眼红肿了。然而她的痛,却似乎被她藏得更深了,在骨子里的最深处,旁人再也触及不得了。
“靖儿,是不是夕夕又对你说了什么。”夏炚的声音里有微微的怒意。
尉迟靖这时候,需要的不是斗阵,而是身与心的休憩。
夕夕却为何这样不懂事呢!
“不关夕夕的事,做为朋友,我不想你做错事而已。”尉迟靖道。
“不行,我不答应,这是我天烬国的事,我身为皇帝,自然可以解决这件事,却不必一个女子去请战,做什么赌约。”
夏炚说到这里,态度倒是绝决,见尉迟靖似乎还想说什么,他道:“你不必再多说了,这就是我的决定!”
说完竟丢下尉迟靖一个人走了。
尉迟靖只得快步追上去,“夏君。”
夏炚不理她,尉迟靖锲而不舍,“夏君,你听我说。这个赌约,我当然没有自信一定会赢,但是我会尽力的。万一输了,也不过依旧买不到他们的兵器而已,反正他们也是打定主意不卖给你,这一点只要你不怪我输就好。关键是,这场比斗可以化解或者替代一场流血的战争,这有什么不好呢?”
夏炚蓦然停住脚步,“尉迟靖,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尉迟靖愣了下,“这话如何说起?”
“既然你是在我的地盘上,便由我保护你。斗阵之事,当初我虽然不在场,可是也知道有多么的凶险。那一次汾城斗阵,很多人死在了里头,尉迟靖,你不会忘了那个情景吧?难道你认为,你再次与他们斗阵,就能够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曹炟也会笑话我。”
“我不会出事的。”尉迟靖道,“再说,我出了事,也不关曹炟什么事,他哪有资格笑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夏炚忽然扳住了她的肩,“你其实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死在阵里才好,那样的话,就不必再面对与曹炟之间这么痛苦的爱情,你就可以解脱了!尉迟靖,你的责任心呢,你的坚强呢,你的笑容和你的力量呢!难道曹炟不在你的身边,这些就都不存在了吗?”
夏炚越说越生气,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若是这样,你现在便离开岂不更好!也不要管我去排多少兵,去例多少阵,去流多少血!反正是我愿意!”
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真的是吓到尉迟靖了,她的脸因为血气上涌而泛着红色,眼睛里涌出了泪雾,好半晌才道:“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声音颤抖的厉害,一双澄明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和受伤。
夏炚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我——”
然而到底应该说什么,却不知道了,尉迟靖用力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扳下去,转身便跑走了,边跑边忍不住的抹眼泪。
夏炚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懊恼地叹了声。
回到寝宫,发现明云夕已经在等着了,脸上还带着笑容,并没有发现夏炚面色不对,笑嘻嘻地过来,道:“夫君,靖儿刚才有没有去找你?她是不是真的要请战去斗阵于萧齐?这样的话,大事就解决了——”
说到这里,便听得夏炚冷声道:“果然是你!”
明云夕愣了下,“怎么了这是?”
“你难道不知道天烬国的规矩吗?那么我现在重申一遍,后宫,不得干政!以前你是车渠公主,你父王将大任交于你,信任你,让你冲在兵阵的前面,但是现在不行!你是我夏炚的皇后,是天烬国的国母,你不能像以前那样自以为是,懂吗!”
“夫君,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明云夕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反正她在车渠的时候,往往会拿很多主意,有时候主意比她父王还大,现在忽然听夏炚这么说,是真的觉得难以理解。
“我的意思就是,我的事,你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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