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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陈留王尉迟风
曹炟缓步往前走了几步,才淡声道:“你到底是谁?”
沈婥的神情略微起了点变化,忽然收了长袖,落到地面,盯着他的脸道:“我是沈婥,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你不是婥儿,我知道。”
“可我现在真的是沈婥,我已经拥有她的所有记忆,所以我是沈婥。正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子,以前我是玉儿的时候,你不喜欢,现在我是沈婥,正是以前你倾其所有喜欢过的女子,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冷漠的对待我呢?”
曹炟没办法跟她解释那么多,因为她自始至终,只是拥有沈婥的形貌而已,她的心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沈婥,所以许多事,她不能理解,她很茫然。曹炟当然不会去做无用功,一定要她理解。
只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那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希望你现在能放过大家。”
“放过?为什么要放过?”沈婥一脸的不解。
曹炟一听她的话,却明白,她的确是这个术阵的关键,只要她让开,尉迟靖就有可能能够冲出去。
“那你要如何,才肯放过他们。”曹炟问道。
沈婥走过来,冰凉的手指轻拂在他的脸颊旁的发丝上,“你为了她,连头发都白了呢。为何她能得到这样的你,而我却得不到呢?我当初为了你,亦是面目全非,很惨的,为什么却没有人来同情我呢?”她越说越难过,又道:“所以我痛恨以前的自己,我现在要做人见人爱的沈婥,曹炟,你若想救他们,你就去死!”
“死?”曹炟只是啧啧地重复着这个字。
“害怕了吧?是啊,没有人会对生命不看重,你怎么舍得你的江山美人,你怎么舍得死?所以,你救不了他们,你也救不了我,更救不了你自己!”
曹炟却道:“一个人死,总比一群人死好,你这样的恨我,看起来我只有死路一条。”
“你愿意死?”沈婥很错愕,“你可知,你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关系,人死的时候,本来就什么都带不走。”
曹炟说到这里,似乎已经笃定自己的生死,却又道:“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死可以,但是我要看着他们离开。”
沈婥的眉眼中皆是好奇,“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不过她也并没有多说,只道:“只要你死了,他们就能离开。”
她又加了一句,“你只能信我,我无法确定你能不能看到他们离开,因为我会先杀了你。”
曹炟进来,就知道自己有来无回。
只道:“这不公平。”
“可是,你没得选。”沈婥笑道。
说着话,她的长袖已经忽然卷到了曹炟的脖颈上,倏地收紧,曹炟立刻返手住长袖,反而将沈婥往前扯了几步,并且脖颈上的长袖也松了,曹炟恢复自由,沈婥的长袖再次袭来时,曹炟手刀滑出,往长袖上一割,袖子被割裂成了碎片,沈婥哈地冷笑,“曹炟,你不敢死!你进来只是想要侥幸打败我对不对?但是我是不会败的!我也不会死!曹炟,你欠我良多,如今都该还给我,你还给我,或许我还能放过其他人!”
曹炟这时候怎么会相信她?欺身往沈婥而去,既然杀不死她,便抓住她也是好的,说不定只要将她抓住,靖儿能破了她的法。
他这样想的,便要这样做,二人激烈的打斗起来,曹炟功夫不弱,沈婥虽然凶狠,但曹炟不怕她,因此一时之间,她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只是屋内隆隆作响,因为沈婥的愤怒,这屋子似乎又要有变化,曹炟却不管这些,若是能与这妖精同归于尽,那么大家的生存机会便也多了些。
他冷酷一掌拍在沈婥的胸前,沈婥的身体往后飞去,等到她落地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尉迟靖出现在她的旁边,尉迟靖似乎想跑到曹炟的身边来,却被沈婥一把抓住了衣领提住,五个如利刀般的指甲扣在尉迟靖的颈子上。
“曹炟,你对我如此狠心,你能对她也狠心吗?”沈婥十指往尉迟靖的颈子上按了下,立刻有血珠滚出来。
尉迟靖道:“和帝,莫要管我!”
然而曹炟怎么可能不管她呢?这时只问沈婥,“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命换一命!你想让她活,你就死!”
曹炟的目光落在尉迟靖的身上,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惊惶。这一刹那,他其实有想过,红门未开,靖儿是从哪里进来的?莫非这个不是靖儿?
然而他却又怎么敢冒险猜测呢?
最后只道:“我愿意死,你必须放了所有人!现在就放了靖儿!”
沈婥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一抹更深沉的愤怒,“你当真,为了她愿意死?”
没等曹炟回答,沈婥一把推开了尉迟靖,尉迟靖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沈婥拍拍手笑道:“她是假的,不是真的。”
曹炟听了这话,却并没有轻松,反而更为沉重。对这个术阵,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奈,任你武功多么的高强,到了这样的地方,也只能由这个妖女摆布,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她以不死之身面对他们这些正常的血肉之躯,这次,靖儿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他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因为她的手段诡秘,她甚至能凭空变出一个人儿来。
想清楚了这一点,曹炟缓缓抬起眼帘看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否我死了,你真的能放所有人出去?”
“这是灵珠阵情关,阵内所有关卡都关之于一个‘情’字,曹炟,你是出不去了,当初母司造个阵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你必然进来。必然困之于一个‘情’字。她从来没打算再让你出去,不过,只要你愿意受死,至少他们可以通过我这一关,不至于困死此处。否则,即使你杀了我,他们也依旧困死此处,况且你知道的,你们根本杀不了我,只要我在这里,你们就通不过此处。”
“母司是谁?”曹炟又问道。
然而沈婥却是茫然了一下,半晌才道:“是啊,母司是谁?”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
曹炟自己想了想,却也明白了,据说倒阴阳八卦阵下,压的乃是当年的天烬皇后桑日娜娜,而桑日娜娜曾为国母,又是祭司,所以有可能是被称为母司的。曹炟结合之前所有的问题再想了片刻,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切,叹了声道:“无非还是为了君权罢了,不过,尹铉不会得逞的,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得逞的。”
沈婥似乎根本听不懂曹炟在说什么,长袖忽然出手,再次缠住了曹炟的脖颈,这次曹炟并没有躲避,任那长袖紧紧束住他的脖颈,反而微闭起了眼睛。
沈婥见他竟然抱了必死之心,并不反抗,反而恨得牙痒痒,恶狠狠地道:“好!好!你为了她可以选择死!曹炟,你真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只对她那样!你为什么不能把你的感情分给我一点!我恨你!”
她越说越气,手上的力度再次加大,曹炟已经不屑于解释这些,只期望她杀了他之后能够解气,能够放尉迟靖他们出去。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尉迟靖忽然醒了。
她揉揉眼睛,发现原本在她身边的曹炟不见了。
尉迟靖赶紧往四周查看,依旧不见其踪影,刘凌儿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却又并不说话。
尉迟靖问道:“凌儿,他呢?”
刘凌儿似乎并不想回答,又闭起了眼睛。她不屑于撒谎,本来想说不知道的,最后选择不说。
尉迟靖熟知她的性子,马上冲过去摇着她的身体,“你快说,他去哪儿了?!”
聂玉郎被这动静弄醒了,见状忙道:“公主,你怎么了?”
尉迟靖道:“和帝不见了!她知道他去了哪里,却不肯告诉我!”
聂玉郎一听,神色也凝重起来,“凌儿,皇上去了哪里?”
刘凌儿这几日,被聂玉郎折腾的也够呛,她谁都不怕,独有点儿顾忌聂玉郎,抿了下唇,终于抬起下巴指了指红门,“只有那里可去,还能去哪里?”
尉迟靖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往红门冲去。
而这时候,红门内的曹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沈婥及时用袖子缠住他的腰,将他扯到自己的身边来,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然呼吸断绝。就在这时候,红门再次被推开,尉迟靖见曹炟倒在沈婥的怀里,生死不明,一双眼眸蓦然充了血,便什么都不怕,直接往沈婥冲去。
然而沈婥却是有功夫的,她尚未到眼前,就被她的长袖打中胸口,如被雷击般,尉迟靖的身体反弹出去,跌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
她紧紧地盯在曹炟的脸上,唤道:“和帝!和帝!”
曹炟没有半分的回应,沈婥冷笑一声,“他已经被我杀死,你唤他也唤不起的。”
“你这个恶毒的妖女!你放开他!”尉迟靖哑着嗓子叫道。
同时,聂玉郎和刘凌儿都冲了上去,却见沈婥抱着曹炟蓦然后退,冷声道:“他用自己的死,换了你们的生机,你们莫要浪费了!惹火了我,你们连他换取的这一分生机也没有了!”
聂玉郎还想上去拼命,被刘凌儿一把扯住。
刘凌儿问道:“什么生机?”
只见沈婥冷声道:“他即用死来换你们的生机,我自不会食言,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北利生门,无幽往继,彼岸花兮,血来献祭!’”
尉迟靖此时哪管什么生门不生门,只向刘凌儿和聂玉郎道:“你们把和帝抢过来!快点!聂玉郎,把和帝救出来!”她几乎是哭嚎着又带着命令的气势,因为聂玉郎是和帝的侍卫,理该救他。
聂玉郎咬了咬牙,挣脱刘凌儿的拉扯,再次向沈婥扑去。
这次,却是扑了个空,沈婥带着曹炟,滚进了榻中,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尉迟靖疯了似的扑到榻上,各处寻找,就如上次刘凌儿得到的结果一样,这榻上根本没有装有机关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刘凌儿却牢牢地记住了沈婥的话,这时候走过去,一把扯过尉迟靖,目光盯着她的眼睛深处,“尉迟靖,你在这里找是没用的,找不回他。现在只有先出去,再想办法救他!我想你一定知道,‘北利生门,无幽往继,彼岸花兮,血来献祭!’的意思吧?”
尉迟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眸子里的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然而却坚强地用袖子抹去。
只道:“他是死了吗?”
刘凌儿道:“不知道。”
尉迟靖失神地坐倒在榻上,心里头渐渐地有些空洞。
刘凌儿道:“他有可能死了,也有可能活着,尉迟靖,如果你不放弃希望,我们还有机会救他出来,如果你现在放弃机会,就是断绝他最后一抹生机。尉迟靖,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聂玉郎也道:“公主,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下凡,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尉迟靖又坐了好半晌,才逼迫自己平静下来,道:“你们说的不错,他一定没死。”
尉迟靖说着,又问道:“刚才沈婥说什么?”
于是刘凌儿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北利生门,无幽往继,彼岸花兮,血来献祭!”
刘凌儿又道:“这听起来似乎是术阵的一种破解方式,你是风水数术大家,想必是一定了解这句话的意思的。”
尉迟靖却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这好像是一种仪式的过程,萨满教喜欢用鲜血献祭的方式来促神灵清醒,这与你父亲刘成风以神女献祭的意思有点相似,不过萨满教如今已系旁支,而且只传于内部,了解的人很少,是以,我也不敢肯定。”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也需要试试。”刘凌儿道。
尉迟靖的目光在房子里转了好一会儿,还是分不清方向,因为仔细看这房间,才隐隐感觉出来,这乍然看起来是个四边形的正方形房间,此时一看,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个六边形的房间,站在房间的中间,难辩其方向。
尉迟靖拿出卦钵和铜钱,边摇卦边道:“让我们找找方向。”
一卦洒下,只见六枚铜钱成为一个箭头样的东西,直指其中一个方向。
尉迟靖看着这个方向道:“这边儿是南方,那么北方该是与它相反的地方。”
所谓“北利生门”,她顺着找好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一些轻纱薄帐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聂玉郎害怕这后头还藏着什么危险,便用大刀将薄帐挑开,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而是立着一尊男子铜象,这铜象雕制的非常精致,人物神态与眉眼栩栩如生,身材修长,青衫翩然,却是一个男子雕像。
这男子虽然是文士打扮,然而腰带却似乎是特质的,露出一点锋芒,尉迟靖观察的仔细,所以断定这铜象男子乃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腰间所藏的正是软剑。
而这男子的面容,却是有几分熟悉的——
当初在倒阴阳八卦阵中,她们跟着沈婥虚影到了一面墙前,发现了一面墙壁上有非常特殊的文字和花纹,还有一个男子隐隐出现在铜象中,那男子非常英俊潇洒,简直就是人间谪仙。
当时她还在想,这男子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没有答案的,没有想到居然又在这里看到他的铜像。
刘凌儿以为这铜象有机会,于是在铜象的周围寻找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去抠铜像身上的软剑扣,却是死的,原来真的只是一尊铜象而已。
刘凌儿有些气急败坏,“尉迟靖,你是不是算错了?既然是这里,为何还是找不到出去的机关?”
尉迟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只落在这铜像人物的手上,或者说是他的手腕之上。
居然戴着一串与尉迟靖之前手腕上所戴的引魂铃一样的一串铃。
尉迟靖仔细地抚着这串铃,却见某个铃上,隐隐有两个字,上书“尉迟”。
这是唯一与她手上所戴引魂铃不同的地方,而且“尉迟”这两个字,让她心神震动,“莫非,这铜像人物,居然是尉迟家族的人?可他又是谁呢?”
尉迟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刘凌儿目光一凝,“莫非是多年前的陈留王尉迟风?”
尉迟靖愣了下,她呢,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曾经去书库里寻找有关陈留一族的一切,其中当然包括陈留王尉迟风的画像,不过那些画相多数年代久远,很是模糊,而且每次都穿着朝服或者是将军服,只是隐隐从身形看,觉得他身材修长,风度绝佳,绝不可能是一个相貌一般的男子,而肯定是个美男子。
但即便美,也不至于就美到这程度。
再说,他的铜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经过刘凌儿的提醒,尉迟靖马上想通了后面一句的意思,“彼岸花兮,以血献祭。”
这尊铜象所戴的铃当上既然有尉迟二字,那么就算不是尉迟风,肯定也是与陈留一族有关的人,若是与陈留一族有关,那么这里能献祭的便只有陈留一族的后人。
想到这里,她拿出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割。
聂玉郎吓了一跳,“公主,你要干什么?”
“我没事,只是献些血出来而已。”
尉迟靖说着,便盯着铜像的眼睛,抬手让自己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铜像的手中,刚开始还并没有什么反应,隔了片刻,只见铜象手心里的血液忽然起了小旋涡,接着像被漏在漏斗里,眨眼间不见了。
尉迟靖收了手,再耐心等待了片刻,只觉得脚下隐隐震动,正当几人觉得不对,不知所措之时,铜像身后的墙壁忽然打开,他们的面前出现了,竟然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草地,草地之上,十几万将士在冲杀,然而却在时,不知道周围为何起了大火,而且火势非常炙烈,因为周围都火,将士们无奈,便只能往中间聚合,可是火热还是不断地增大。
火舌只要稍稍的沾上将士们的衣裳,就会引发全身的大火,扑之不及,只能倒在地上惨呼,惨叫,翻滚——结果又让更多的将士们染上这火。
这场火战持续很长时间,而且还有箭矢不断地从圈外射进来,将士们躲火已然不及,如今再加上箭矢,更是死伤无数,一时悲声震天,万古同沧。
尉迟靖已然有些明白,这战场是哪场战争了。
眼眸里渐渐地溢出泪雾,这,就是曾经陈留王尉迟风所率领的十三万将士,他们灭亡的那一刻。
他们的确应该是被出卖了,否则他们的衣裳怎会一沾火头就全身着火?
这衣裳大抵与安阳街市上众人为抵抗蝓蛞所穿的盐衣差不多,若不是在火油里浸过,就是本来就是易燃物制成的衣裳,或者是,衣裳上洒了磷粉,因此将士们遇火根本无从反抗。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肯定很长,然而在这里,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完结。
只见战场剩余一片焦黑,很多地方还在冒着青烟,十三万军士,被活活烧死在战场之上。
接着战场上出现了一拨拾骨人,他们把这些死去的将士们的尸骨都装在车子上或者麻袋中,运到集中的地方,堆成一座黑山,继而洒上铜油,继续点火焚烧,只光冲天之际,似乎有冤声不绝于耳,这些所谓的“尸体”中,倒有相当一部分当时被火烧得昏死过去,然而却并没有真正死去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