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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全剧终(万字)
后来,百姓也数次遇见阴兵,但是却说他们,“金甲闪闪,面容慈和”,乃是上天赐下来保护百姓的神兵。
有百姓在巍山角下,自发建立了多处“王庙”,王庙里所尊雕象,正是一个英俊的盔甲男子。
有人说,百姓所尊者,正是陈留王。
当然,这已经都是后话。
只说尉迟靖护好龙脉,在上官夜和老人的带领下,下山。
至山腰处,却与正在上山的倾城等人,遇个正着。
倾城一见尉迟靖,眸光便冷冽如冰,而尹铉与上官夜的目光对视,当然也是恨不得用目光就将对方杀死。但是两队人马,并没有马上大打出手,尉迟靖主动站出来道:“桑日娜娜!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请了我父亲护在此处,你若还有脸见他,你可以自行进入见他。我们却没有必要在这里打斗。”
倾城目光漠然,“你那死鬼父亲,我自然是要找他的,多年来,并不是我有负于他,而是他对我赶尽杀绝,有负于我。但是你即是尉迟靖,想必你的娘亲就是沈青,我却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了,我要杀了你,让你和你那死鬼父亲在此做个伴,也可让他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这是一定要与尉迟靖斗上一斗才行了。
尉迟靖知道,这一战是躲不过的,她不战,无非就是上官夜与尹铉一战,牺牲的无辜人更多。
而上官夜当然不会让尉迟靖涉险,就准备上前叫阵。
却被尉迟靖给拦住了,“上官,这个妖女,害死我父亲,害死我娘亲,害死陈留旧部,又因为她,而害我多年来纠结于爱恨情仇的旋涡中出不来,我与她之间,实在是有难解的血海深仇,我们之间必有个输赢,她是术数高手,普通人等冲上去也是白白送死而已,只有我可以与之一战,而我也应该与之一战。但是你放心,我定不会输给她的,因为我还要回去,做和帝的新娘,这是我给他的承诺。”
就在这时候,尉迟靖的目光微闪,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混在尹铉的队伍中,而那人正在与她示意,却正是夏炚。
夏炚果然接到她的信了,并且义无反顾的来了。
她心里有些微酸,这么多年,其实他对她的要求,并没有真正的拒绝过,他的确也做了些过分的事情,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她叫他来,也是冒险一举,不知道他最终会如何选择。但无论他怎样选择,于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想了想,她没有立刻与倾城动手,而是将目光转到尹铉的身上。
“尹铉,这么多年,你是否真的一直爱着倾城?你是否觉得,倾城一定也爱你至深?”
尹铉冷笑,“这里,似乎并不是应该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尉迟靖也嘲讽笑道:“那你可知道,当年倾城与陈留王生的孩子,如何了?”
尹铉微微一怔,“那个孽种,当然是早已经被倾城亲手杀死了。”
尉迟靖笑得有些轻蔑,“尹铉,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一直以来,你的确如倾城所形容,你只是天下最下等的男子而已,你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最下等的男子,而努力了一生。可惜现实是残忍的,你纵然贵为大将军,甚至有野心去窃国,想要做那万万人之上之人,现实却告诉你,你在倾城的眼里,还是最下等的男子而已。”
以前,倾城的确把“他是最下等的男子”挂在嘴上,但这是倾城与尹铉之间的私话而已,他不明白尉迟靖如何知道的,当下脸色数变,“小丫头伶牙利齿,只是嘴上会占些便宜而已,在你心中,你父亲自然是高人一等,但还不是个绝户,可怜他只你这么个不识天高地厚的女儿,连传宗接代之人都没有。”
“不知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我自不会去霸天下,而我与和帝真心相爱,他定会只尊我一人为妻。我虽是个女儿,却令陈留旧部重新倔起,天下人,无不敬仰我父。而我马上就要成为邾国的国母,我父虽然膝下无子,但却不会没有人传承他的精神。反而是你,可知你如此大逆不道,是自取灭门之道。最可笑的是,倾城与陈留王之子,明明还在人间,并且他已经成为一国之君!”
“你,你胡说什么?青天白日说什么梦话!”尹铉气得几乎要跳脚了。
尉迟靖见倾城一直阴郁地盯着她,却并不阻止她说下去,这时问道:“我以为这件事,所知者世上只我一人,不知道你这个贱人如何得知?”
尹铉的目光蓦然转至倾城,“你,你没有杀死那个孽种?”
倾城怒目向他,“那是我的孩子,我为何要杀死他?!”
尉迟靖却忽然道:“看你们之间的样子,怕倾城你此次来到龙脉之处,的确是要破坏龙脉的,只是破坏龙脉之处,重新造龙脉非为尹铉,而是为了你的儿子有更大的发展吧?从头至尾,你只是利用这个一生糊涂,从未认清自己和你的尹大将军而已。”
倾城默不作声,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让尉迟靖死,她捏动手决,暗暗地积聚着力量。
尹铉再也忍耐不住了,向倾城冷声道:“你真的没有杀死他,他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倾城似乎懒得多看他一眼,道:“你这个下等男人,因为我容貌被毁,便开始嫌弃我,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有关我的一切!”
倾城的话,等于承认了尉迟靖所说的一切。
尹铉气得面色发白,又道:“那么果然,你说要重塑龙脉,也是为了你的儿子,并非是为我?”
倾城知道今日之事,断难善了,干脆道:“那又如何?你即嫌弃我,我为何还要成全你?”
“你——你这个贱人!”
深知自己被利用的尹铉,再也忍耐不住恼怒,直接提刀便冲向倾城。
这下冷不防的,倾城居然真被他擒住,他一手狠狠捏住倾城的肩,一手将刀逼在他的脖子上,“告诉我,那个孽种到底在哪里?”
倾城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倒是尉迟靖又继续说了,“当年吴郡,倾城与尹大将军定情之地,出了一个贵人,名誉上是邾国七皇子,实际上早已经被李代桃僵,倾城杀了真正的七皇子,以自己的儿子代之。这个孩子,十岁即为小郡王,后来更成为天烬国王。其实他的身份早已经明了,他早就自称天烬后裔,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倾城曾经将他的天烬后裔的身份,深深地刻映在他的脑海里,他早已经向天下人召告了他自己的身份,只是尹铉你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已。”
尹铉忽然明白了,他大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是他!”
尉迟靖这时,反而不再关注尹铉与倾城,目光只是悲哀地落在夏炚的身上,只见夏炚因为听到他的话,此时已经面无血色,怔怔地看着尉迟靖,说不出话来。
尉迟靖继续道:“尹大将军这么失态,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没面子而已。倾城你心里一定相当得意,这世上第一等的男子和最下等的男子,都被你骗了呢。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而已,陈留王一生忠诚,为了护住邾国,挽回自己之错,甚至不惜以整个陈留为代价,他哪里会想到,他的忠诚,有一日却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打破,他的儿子,先是夺了邾国都城,又有叛出邾国,立天烬。
身为人子该从父,而这位可怜的儿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居然一直做着与父亲遗愿相反的事情。他这一生的可悲,才是真正的可悲。”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打在在场人的心头。
倾城被激怒了,她虽然变得老态龙钟,但是功力并未全失,此时忽然一把抓在刀刃上,似乎只是轻轻一扭,刀就断了,而她目光冷厉,握住了尹铉的脖子,十指生出如魔鬼般的指甲来,轻轻一抓,尹铉的脖子上便血流如注,尹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喉咙里咯咯地响着,后退了几步,甚至还举手想要打倾城,然而终究是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谁也没有想到,赫赫威风的尹铉,没有死在战场上,是以这种方式失去性命的,他带来的卫队,一见尹铉死去,便都往后退了几步,个个锋刀出鞘,惊疑不定地看着倾城和上官夜,尉迟靖等。
倾城的目光如寒刀一般扫过众人,骂了声,“废物!”
之后,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尉迟靖,你激怒他又如何?你指望他杀了我吗?你看,他就是个废物,根本杀不了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倾城说着,便忽然往尉迟靖冲来,十指如爪。
她的功力,刚才众人都见识过了,上官夜立刻上前挡着,被倾城夺过了刀,一用力将将他摔出很远。
因为速度太快,其他众人尚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到了尉迟靖跟前。
尉迟靖也不示弱,倾城握住了她的颈,而她手中的刀,也抵住了倾城的脖子,二人都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杀死对方。
但是倾城不想死,她不甘心死,所以她惜命,没有继续攻击尉迟靖。
尉迟靖也不想死,她还要遵守给曹炟的承诺,所以她也没有将刀刺下去。
二人便这样僵恃住,然而至此时,却是谁也不肯退让半分了。
上官夜从地上爬起来,见士兵想冲上去,趁此机会杀了倾城。他却知道,这样的状态下,倾城如果死,必也拉着尉迟靖,他们的动作再快,也没有她的爪快。
“住手!你们,全部退后。”上官夜命令众人。
不管是上官夜的卫队,还是尹铉的卫队,都往后退去。
只是尹铉卫队中的一人,却直直地站在那里,他已经僵立很久了,只觉得周围空气很冷,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上官夜本来想训斥这个不懂事被吓呆的士兵,但看了他一眼后,蓦然愣住了。
“夏,夏君!”他惊讶地唤了声。
这一声,使倾城也微怔了下。
只有尉迟靖依旧神色不动。
既然大家都发现他的存在了,他也不能够再装傻了,他脚步缓慢地走向尉迟靖和倾城。
到了她们的面前,尉迟靖和倾城皆将目光投向他,然而二人都不说话。
夏炚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出两手,一手握向尉迟靖的手腕,一手握向倾城的手腕,企图让她们同时撤手,但觉得两人手上都用了死力,根本不肯后退半分[作yivsmurong或者是直搜作者名字“慕容梓婧”进行关注,期待大家的关注与支持!么么哒],如果他硬来,反而有可能伤了两人。
夏炚没有成功分开二人,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是忽然一弯身,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痛苦地手捂胸口,缓缓地倒下。
倾城与尉迟靖终于不自禁地同时撤手,要将他扶起来,然而终究倾城快了一步,一掌拍在尉迟靖的肩膀,将她拍的倒飞出去好几米,也倒在地上呕起血来,夏炚眼见尉迟靖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心头更加痛苦,又呕了数口血出来,这下将倾城吓得够呛,“孩子,你怎么样?”
夏炚虚弱地道;“你若杀了她,便先杀了我吧。”
倾城一怔,道:“那个小妖精有什么好的?我才是你的亲娘,怎地这种时候,你反而向着她呢?”
夏炚眼见她目光冷漠,根本不似一个母亲在亲子遇到危难时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心头微微一寒。
又道:“她,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血缘至亲。”
倾城哼哼冷笑两声,“可她是沈青那贱货的种,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这时,上官夜已经将尉迟靖扶了起来,她也不过来,只在那里瞧着这母子二人,对于夏炚的伤势,颇有些担忧。
夏炚问道:“你是一定,要杀了她吗?”
倾城道:“对,杀了她,这世上,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是我的克星,我不杀死她,她便会克死我。”
夏炚又道:“那么,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我娘,而我的父亲,是陈留王?”
倾城笑了下,“自然是真的,若你不是陈留王的儿子,又怎会有如此好的根骨?并不是谁都有能力当一国之君的。”
夏炚笑了起来,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边笑边不停地呕血,这情状,倒也有些吓住了倾城。
她连忙将掌抵在他的背上替他顺气,“孩子,你别这样,娘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罢了。”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吧,是因为你想报复我父亲对吗?他忠心护国,你便偏要我反叛邾国,自立为王。我只是你报复他的工具而已。”
夏炚毕竟也不是普通的人,虽然没有如尉迟靖那般,亲眼见过当时的情景,此时却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倾城的语气微冷,“你是在怪你的娘亲吗?”
夏炚见她生气,眸子里涌动着杀意,眼锋似乎扫过了尉迟靖。
他便知道,她今日,一定会杀了尉迟靖的。
夏炚气血攻心之下,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一阵阵发虚,这时候忽然像孩子般往倾城的怀里靠了下,“娘亲,这么多年来,我才第一次知道我还有个娘亲,我如何会怪你?”
倾城的神色缓和了下,“我就知道,你是绝不会怪我的,若不是我,你现在又如何能成为一国之君呢?天烬因你而重新存在。孩子,等我们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后,娘亲就与你一同回天烬国,娘亲一定会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
夏炚听着这话,只道:“谢谢娘亲。”
接着,却觉得他手中寒光一闪,倾城刚想要说点什么,忽然震惊地低下头,看到夏炚手中的匕首直刺入她的腹中,若是以前,这点伤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是自从被曹炟和尉迟靖毁了灵珠虫后,她也不过是个凡人之体罢了,她心里清楚,这一刀,足以要了她的命了!
“你,你——”倾城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炚,忽然举起双手,似乎意图将夏炚拍死在自己的怀里,但是手高高地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悲哀地问道:“为何?这是为何?为何?你怎会,杀自己的娘亲——”
“娘亲,子不该杀母,可是,你却将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卑劣之人!我不能在父前尽敬,反而做了他一生绝不愿让我做的事情。我窃国,我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还爱上不能爱的人!我差点,强行占有了她!我没有娘亲,我被别人养大,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你和天下第一等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天下最下等的儿子!我无颜去见父亲,也无颜见你!若不是你,我父亲或许不会死,做为陈留王的儿子,我一定过得比现在幸福,我一定会继承他的事业,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入到被别人唾弃的地步!”
夏炚说得很快,却字字泣血,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莫须有的念头,付出的太多太多!
没有人能够理解到他的苦。
倾城哈哈哈惨笑着,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遇到的人,似乎全部都是针对她的。
她没有杀夏炚,因为她更痛恨的人是——尉迟靖。
她捂着伤口站起来,手指着尉迟靖,口中念念有词,目光邪恶,似乎正在给她下某种咒语。
尉迟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将自己的六枚铜钱洒出。
铜钱如刀,分别钉在倾城的额心、胸口、肩井等主要穴位,手决催动间,只见倾城身体剧烈颤抖,啊啊啊地惨叫着,之后便忽然随着一阵烟尘,化为一堆灰色的枯骨,倒在地上。
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再复活。
夏炚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枯骨,半晌木然地向尉迟靖道:“你,你杀了她?她,是我娘亲!”
尉迟靖心头也很悲哀,这时道:“你曾经杀了我的娘亲安氏,如今我也杀了你的娘亲,我们扯平了。”
那么无情的语言,那么平淡的态度,夏炚怔了下。
终是点点头,站了起来,“对,对,很公平——”
他走到倾城的枯骨前,用她的衣裳,包起她的枯骨,失魂落魄的往山下走去,他的身影孤单寂寞,又带着浓浓的落魄。
尉迟靖看着这背影,一声“哥哥”堵在喉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之后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唇,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对不起,就像她自个说的,夏炚杀了安氏,她杀了倾城,明明很公平,可她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夏炚一定会站在她的这一面,她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才把夏炚叫来,目睹了这一场对夏炚来说有可能是致命的真相。
总之,对不起。
……
从这之后的十几年里,众人都没有再见过夏炚。
天烬由皇后夕夕公主主持,在此期间,夕夕公主派人,寻遍五州,却没有什么结果。十五年后,夕夕公主与夏炚的儿子夏子吟登上帝位,改国号为夏。
从此天烬国,彻底由历史上消失。
……
再说曹炟大婚。
曹炟大婚那日,正是倾城和尹铉死去的那日。
周边诸国来贺,然而皇后却并没有出现。
吉时已到,皇后尉迟靖依旧没有出现,巫雅和巫明珠及所有人,都有些担忧地看着曹炟,然而曹炟却宣布了一件事,“朕相信,靖儿一定会回来,今日吉时即然已经将要过了,那就等明日的吉时,明日的吉时若错过,那朕便等后日的吉时,总之,总要等到皇后,才能够拜堂,大家都不要走,一定要亲证我们的大婚才可以。”
众人都猜测,尉迟靖要不然是跑了,要不然是出事了,曹炟如此的固执,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颇感无聊之时,忽然有个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忽然窜出来,只见她披头散发,半张脸溃烂,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眼眸发红,如同野兽,手中还抱着半个婴尸,虽然只是半个,却可见这婴尸的不正常,是个怪胎而已,这女子被追到此处,不顾在场颇多人看着,张口就啃着婴尸,那鲜血淋漓的模样,吓得有些女眷闭上了眼睛。
这时,另外一个女子也奔了过来,同样狼狈不已,因为急怒而面色发红,看到前面这女子吃着啃食着自己的孩子,她啊地惨叫一声,“你这个魔鬼!还我孩子!”
曹炟等人,认得这两个女子。
半张脸溃烂,脸部蠕动着白色虫子的,正是曾经变身石隐的姬静姝。
而后头追来的女子,无疑便是尹凤。
姬静姝生食婴孩成魔,渐渐失去人态,身手矫健如走兽,尹凤虽然武功高强,又会术法,却仍然不是她的对手,抢夺几次婴尸没有成功,眼见着孩子已经不可能是活着的了,她忽然瘫坐在地上,大声地哭泣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曹炟皱眉看着这两个女子,这两人,都是曾经尉迟靖最讨厌的人,如果她在场,定不会高兴这两个人扰乱大婚现场。
挥了挥手,立刻有执刀侍卫过来。
曹炟冷冷地下令,“将这二人,就地斩了。”
本来在大婚之日杀人,是极不吉利的,但眼见这两个女子一个比一个凶悍,神经都都不大正常的样子,众人并没有阻拦,再说,没有新娘的大婚也不算真正的大婚之日,是以并没有人阻拦曹炟此举。
二女一个低头认真啃食婴尸,嘴里还似乎喃喃地念叨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极阴之体,吃了你,我就恢复容颜了——哈哈哈,我马上就要恢复了——”
一个呢,则坐在地上,像孩子似的拍腿又蹬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这个魔鬼,你敢吃了我的孩子——”
尹凤所谓在大婚上,做场闹剧的事情,终究也不过真的成为了一场闹剧和悲哀的笑话。
侍卫们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往她们身上招呼。
二人虽然都一幅疯像,却终究还是懂得自保,自保可是本能。
姬静姝扔了剩余的婴尸,像野兽般扑向侍卫,见一个,咬一个。
而尹凤也抢了把刀,与侍卫斗在一起。
大概是这打斗,使她稍微清醒了些,无意间看到正厅穿着龙袍却挂着红花的曹炟,眼眸微微一亮,“和帝!我是凤儿呀!”
和帝拧着眉,早在他决定要去倒阴阳八卦阵的时候,就已经留了圣旨,让人斩了尹凤,实不知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还活得如此疯疯癫癫。他冰冷地沉默,并不说话,尹凤急了,也不管那些刀峰往自己身上招呼,直奔曹炟而去,侍卫们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纷纷上前拦住她,到她好不容易扑到曹炟脚下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根本爬不起来了。
她紧紧地揪住曹炟的袍脚,“和帝,那孩子,孩子是——”
她想告诉,那孩子是他的孩子。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柄刀,由后背直刺而下,直接斩断了她的心脉。
她就这样,大睁着不甘的眼睛,忽然断了气。
那没说完的话,当然永远也说不完了。
……
至于姬静姝,凭着那疯狂的弑杀和野兽般的灵巧,居然带着重伤逃出皇宫。
曹炟下令追击,见之直接格杀勿论。
夜半,月凉如水,整个安阳城内却气氛紧张,密集的巡逻队正在地毯式搜索姬静姝的下落。而姬静姝吃了婴尸后,却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好了,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边喃喃自语道:“我要镜子,让我照镜子,我要镜子——”
正走到一个门口,大门打开,里头一人出来,一把将她扯了进去。
姬静姝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茫然,她似乎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男子了。
而这个男子,却正是曹煜,他的手边,还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小髻子,紧张又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女子。
曹煜还没有说什么,姬静姝的目光已经扫到了小院里有口水井。
她一下子冲到水井边,借着月光往井中看去,“我的脸,我的脸一定是好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瘫坐在井边,大声地惨叫着,“没好,没好——为什么,还是这么丑,为什么——”
小女孩已经吓坏了,紧张地藏在曹煜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袍子。
曹煜轻轻地抚了下小女孩的头发,“娇娇,你等在这里,一会儿我叫你过来时,你再过来。”
曹娇娇点点头,“好。”
曹煜于是走到姬静姝的跟前去,将这个被自己的脸吓坏的女子轻轻地揽在自己的怀里,“静姝,我是曹煜,你的夫君啊。”
然而姬静姝丝毫不理会他,只是在那里哭叫,哭泣。
曹煜再怔怔地看她半刻,一只手轻轻地抚在了她的背后,“静姝啊,你别怕,一切都会变好的,别怕啊——”
他眸中是深沉的痛苦和怜惜,寒光微闪间,一把匕首由姬静姝的后心刺入。
他再一次,杀了自己的女人。
他悲哀地想着,脸上已经默默地流下泪水。
姬静姝蓦然抬眸,看向他,眸子由茫然,渐渐变得清明,下一刻,她似乎咽了气,身子软了下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的脸忽然恢复了,虽然还是有伤,但伤口中却没有那些可怕的蠕动的虫子了,她又成为姬静姝以前的样子,虽然憔悴,却毕竟还能看出些美貌的底子,似个人样了。
这时,曹煜才向曹娇娇招招手,“娇娇,过来。”
曹娇娇跑了过来,眼见着刚才的怪女人,变成了正常的女人,她有些好奇,但还是害怕,紧紧地偎在曹煜的身边。
“娇娇,她是你的娘亲,快叫娘。”
曹娇娇有点疑惑地看了眼曹煜,有些犹豫,但她毕竟也是个很乖的孩子,于是还是怯生生地对着姬静姝叫了声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性的潜力,总之,因为这声娘,姬静姝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曹娇娇,目光转移不开,想要抬手摸一下她的脸却抬不起来,曹煜便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曹娇娇的脸上,姬静姝感激地看了曹煜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当她的手,终于触到女儿的脸时,她的眸光里满是欣慰和欢喜,之后却渐渐地黯淡下支。
曹煜知道,姬静姝是走了,永远的走了。
她一生,并没有多少幸福,也许只是在最后一刻,触到女儿的脸的时候是幸福的,但是这幸福,她与他,原本都该长久拥有。
只是,又有谁,可以走回头路呢?
曹煜这位曾经的帝王,在一切繁华落定时,最终还是选择了服输。
第二日,在一杯黄土安葬了姬静姝后,他便带着曹娇娇离开了安阳,他换掉了曾经华丽的衣裳,像邾国很多最普通的男子一样,穿上粗布衣裳,如同普通的百姓一样,带着曹娇娇走在人流中。
他心里只暗暗地想,或许平淡的人生,才是最好的。
他要带着自己的女儿,过上每一个,普通的百姓都能过上的幸福日子。
虽然他知道,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最后的醒悟,似乎还是有点晚了。他刚刚出城不久,就遇到了曹煣及温朗月等人,曹煣,一个早已经变身马贼的家伙。他认为自己所有的失败,都是信了曹煜这个无能的哥哥,当他邀请曹煜加入他的队伍时,曹煜一口拒绝,曹煣翻脸,当即便一刀刺在曹煜的胸口,而一直跟在曹煜身边的姬风,此时却站在曹糅的身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曹煣能够得到曹煜的行踪,显然与他有关。
曹煜倒下的时候,激起一片尘土。
只见曹娇娇在哭泣,一边的温朗月举刀便要杀了曹娇娇,却在这时,五六只箭齐齐地射中她的胸口,曹煣震惊,刚要逃走,只见天空黑云密布般的箭矢射来,他如同一个暴劣的刺猥般倒在温朗月身边。而姬风亦是身中数剑,他脑海里最后出现的,只是巫雅的影子,这段感情对他折磨过甚,死了,倒也是解脱了,因此他断气的时候,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之后,姬宝禄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很多执箭的西蛮人。
而曹煣的人见曹煣已死,顿做鸟兽散。
姬宝禄嫌弃地踢了一脚曹煣的尸体。
抱起哭泣的曹娇娇,温柔地试去她脸上的泪水。
姬宝禄淡淡地扫了眼曹煜,道:“你放心,娇娇从小便是我带大的,我会带她回西蛮族,那里才是她熟悉的地方。我会向我姐交待一声,你知道我姐心软,无论是她还是我,都绝不会亏待娇娇。”
说着,他便转身,带着西蛮人,散步般的悠哉悠哉离开了。
曹煜伸手向着曹娇娇的方向,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手重重地落下,陷入永远的黑沉,一代帝王,终究湮灭于人世烟尘。
……
……尉迟靖回来的时候,已经又是过了将近十天。
进城之时,只见曹炟全身披挂新郎服,等在城门口。
尉迟靖不顾诸多国君和大臣在围观,扑入到曹炟的怀中。
什么都不必解释,至少不必现在解释。
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场盛大的大婚。
……
后记:
那一年,尉迟靖和曹炟膝下已经有三个孩子。
曹炟果然如尉迟靖所言,从来再未纳妃,只独宠尉迟靖,没事就和孩子们玩玩。
偶尔会聊起有关尹军的事情。
其实尹铉死后,尹军人心已经分化,再加上夏炚的失踪,和萧齐君发兵对邾国的维护,都使尹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再加上陈留旧部的归来,尹军后来不得不派人向曹炟请愿臣服,曹炟重新整顿了尹军,斩杀了数十个头头儿,重新找人接替掌管尹军,军令牌却亲自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上官夜、尹白玉的大军,与曹炟亲掌的大军,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萧齐君倒是替曹炟担忧过,这样的情况,莫要造成乱子。
曹炟却道,靖儿说,这样的三角,是最牢靠的。
果然其后几十年,邾国都未再起纷争。
曹炟和迟靖偶尔也会打听一下其他人的消息。
后来,他们听说夕夕公主在把儿子培养大,并且登基做了新的夏君后,夕夕公主亦是离宫而去,坐上了一个男子的马车,周游列国去了。
有人传说,在城外接夕夕公主的男子,正是多年前失踪的夏炚。
有时候,尉迟靖会想起燕苍山,大概也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能够遇到况离吧,终于有一日,她决定去燕苍山看看,曹炟陪同。
二人到了燕苍山上后,只见景物依旧,只是草木似乎更加深幽了。
走在那条上山的青石小路上,尉迟靖其实是很复杂唏嘘的。
以前,她一个人奔跑在这条路上,去探望那个自己所爱着的师兄。如今,却牵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漫步在这条路上。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
到了况离曾经的住处,却并没有况离及阿火的影子。
只是在茅屋的一边,发现了一座坟莹,上书“淳于光之墓”。
左下角书“徒,况离立。”
况离其实并不是淳于光之徒,但他天性的慈悲,还是使他给他立了碑,这也算是淳于光之幸吧。
但是况离应该不会再来燕苍山了吧?
又是多年以后,一日,曹炟心情大好,可能是国势太过平稳,他学会了一年中抽出几个月的时间带着尉迟靖去游走,走遍山川大岳。
那一年,那一日,却不知道怎么地,居然到了天烬大墓所在地的沙漠边缘。
风沙依旧大,阳光依旧刺眼,二人终是没有勇气再往里头走一步,毕竟当年的事情,给他们都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半空中出现了海市蜃楼,只见在一片天烬大墓的废墟中,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女子在跳舞,她的舞姿悠美而灵动,面容甜美,充满了幸福的笑意,旋转的如同一只火红的蝴蝶般快乐。
一个青衣男子在旁吹着玉笛伴奏,他的目光始终不离那火红的女子,深情款款,令见者艳羡。
尉迟靖知道,海市蜃楼并不是幻境,而是将遥远地方的真实场景,因为某种原因而映射到他们的眼前而已。尉迟靖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激动地扑在曹炟的怀里,喃喃地道:“夫君,太好了,太好了,他们还活着,还活着……”
曹炟心情也很激荡,万万没有想到,况离和阿火,会在当时几乎把尉迟靖和曹炟推入地狱的天烬大墓,浴火重生。
他轻轻地吻着怀里的女子,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
所谓,时也,命也。
或许,冥冥中真的命运在主宰一切,一切真的都是苍天注定的。
然而苍天,终究也是慈悲的。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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