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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暖“啊”地几声尖叫,哄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像池塘里骤然少了几千只呱呱叫的鸭子。
众人看她脸色惨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惨叫有人杀警察,目光齐齐聚到言焓身上。
大舅子手里握着一把短却锋利的刀,而言焓夸张地连连后退两步,紧紧握着手腕,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滴砸在地面。
大舅子惊呆,他只是想摆脱束缚,明明是这警察自己撞上来的……吧?
这一刻,他也搞不清楚。因为一切对他来说,太快了!
他的小伙伴们也惊呆了,闹事是一回事儿,刀刺警察却是另一回事儿啊。
今天来的绝大数人都不是姜晓的至亲,闹闹没事儿,可把自己搭进去,冠上袭警同伙的标签,没人愿意。
警察们整齐有序地赶来,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有人杀警察了,快跑啊!”
正兢兢业业闹事的众人一瞬间跑走大半。剩下的也全部停了哄闹扭打。
双方沉默地僵持着,警察们井然维持围观者的情绪和秩序。
言焓握着流血的手腕,对面前呆怔的男人笑笑:“现在要派代表进去谈谈吗?”
他憋红了脸,刚要反驳;
姜晓哥哥急忙赶上前,望着言焓连连哈腰:“长官,我大舅子是冲动,但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想杀你啊。长官,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姜晓嫂嫂不解气,上来要骂人,几位女警挽住她的肩膀,硬是“温柔”地把她搂到一边去了。
言焓沉了口气,道:“姜先生,你说警方不讲理,可你们这种闹事打人的行为呢?十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两个女孩子,像话吗?”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那大舅子顿时脸红如猪肝,比声音他大,可说理他没有。
“姜先生,还有这位……大舅子先生。亲人去世,你们伤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不是你们恐吓威胁她们的理由。”
言焓指了指身后的甄暖关小瑜,还有其他同事,
“刚才被你们打的那两个女孩,为了调查你妹妹死去的真相,零下三度,她们用手在楼顶翻土,一蹲就是四五个小时;
检测化验物证,在实验台前可以站13个小时。
还有其他侦查员,有的日夜加班比对指纹鞋印,有的跑遍全城走访。他们埋头做这一切,全凭一腔热情和信仰,一身责任和使命。
当然,他们不需要你的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
即使你骂他们打他们,下次他们还是会公正而敬业地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不理解,也请你至少尊重。”
他站立的地方离围观人群近,大家听着,颇有感慨,纷纷议论起来。
甄暖听着他的话,莫名鼻子发酸,像有什么狠狠撞在了心坎上。
她莫名就想起了郑教授教她的话,说做这一行:途虽险艰,吾亦往矣!
扭头看,关小瑜的眼睛也红红的。
一番话下来,姜晓哥哥连连应声点头;大舅子也不吭声。
言焓道:“姜先生,我们已经将调查过程和结果以书面形式告知你和你的妻子。你们有异议,可以申请复议。我们也欢迎你们号召社会媒体力量进行监督,但如果再闹事,我们会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将你们拘留。”
……
跟来闹事的人早看出没理,闹不出名堂,一个个散了;
围观群众也倒戈支持警察;
大舅子虽然气难消,但自个儿伤了警察,心里发怵;
姜晓嫂子还不罢休,赶过来要骂人,可她不争气的丈夫已经对甄暖道歉:
“姑娘啊,对不起。其实我心里明白,晓晓那天出门时说一定能挽回申少爷,我就猜到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我想着或许有用,万一没用,申家顾忌着脸面也得再给点儿钱,就任她去了,是我的错。”
姜嫂嫂听了,大骂:“你这死男人胡说什么?”
姜哥哥气急攻心,回骂:“都是你贪婪无底,天天逼晓晓要钱,她去闹也是你教的!”
女人厉声:“你供她大学,牺牲自己读书的机会,还伤了一只手,她就该报恩。我告诉你,晓晓不会真自杀,就是申家狗男女杀的,一定要赔钱!”
姜家大哥讲不通,直接扭头就走。
姜嫂嫂人单力薄,丈夫不站在她这边,连路人都指指点点,她撂下一句不会罢休就走了。
……
言焓回头,甄暖头发被抓扯得乱七八糟,衣服也皱巴巴的,一双湿润清黑的眼眸长久地呆滞惊慌着。
见她仍是惊魂未定,言焓冷不丁说:“以后要好好学习。”
她纳闷他的思维跳跃性,懵懵地点头:“哦。”
“多学一些骂人的话。”
“啊?”
他唇角一弯,眼神调侃:“你读几年级了?
坏蛋?嗯?”他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你只能想到这种词?”
甄暖反应几秒,才想起刚才她的确喊“坏蛋持刀袭警”的话。她顿时困窘,说坏人都比这个好呀。
她低头,蚊子般嗡嗡:“我没骂过人。”
“没关系。”他大方又开明,“以后慢慢就会骂了。”
“……”她囧囧的,被他这么一闹,好歹忘了惊吓。
她从上到下都乱糟糟的,可怀里还紧紧抱着文件夹,那上面血迹斑斑。
“把手给我看看。”
她愣愣半刻,乖乖伸出手,红一片白一片,指关节处有划开的伤口,血迹斑斑。
言焓微微敛眉,眼瞳里的情绪很是不愉快:“我要是你,就扔了文件夹。”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可以?”
“……”他定定看她半秒,这丫头果然不懂什么是开玩笑。
他弯弯唇角,又渐渐收敛下去,说,
“以后要注意保护自己,手伤了,你的职业生涯也算是费了。那些人不会在乎对你造成的伤,即使伤到你的手,他们也会觉得没那么严重,不明白那会毁了你。”
甄暖语塞,一瞬间,迟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队长……”她才开口,也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言焓明显愣了一下;
而她也在落泪的瞬间被自己吓一跳,慌地别过头去,懊恼自己的软弱。
当时不觉得,可她现在的确后怕得发抖。
言焓轻笑:“眼泪不要钱的吧?”
她又忍不住扑哧一声,趁机抹去眼泪,转移话题:“你呢,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手?”
“死不了。”他说,“让那些人闹起来,会很麻烦。”
他似乎真的不太爱惜自己。
她跟在他身边,慢吞吞地走,想了想,最终小声地开口:“队长。”
“嗯?”漫不经心。
“刚才……我其实都看见了。”犹犹豫豫。
“看见什么了?”闲闲散散。
“不是那个什么大舅子伤的你,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一板一眼。
“那你还配合我?”有些好笑。
“我是没办法呀,但是……”吞吞吐吐。
“但是?”
“队长,你这么坑人,好像不太好。再怎么……你也是警察。”
“bite me!”
“……”
她漠漠地望天,她早该知道,这个队长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痞子。
她小声嘀咕:“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他停下脚步,侧头睨她一眼。
她脊背一僵,果然自己话多了么?
可半晌,他唇角斜斜地扬起,说:“要不,我确保你实习期后留下来,你别把这个‘惊~天大秘密’告诉别人。”
这逗小孩的语气……
“……”
……
言焓走进大楼,已经有医务员赶过来要包纱布;
“不深。”言焓随意说着,拿起一段纱布自己缠上,示意医务员,“给她处理一下。”
医务员边给甄暖擦药包扎,边忿忿不平:“这些人表面可怜,实则可恨。我有个做医生的朋友就是,他顾忌着病人的身体不给开杜冷丁,结果反而被刺断手筋。赔几万块钱了事,可他一辈子拿不了手术刀了。我看有些职业,真是越做越窝囊。”
甄暖自然知道自己也包含其中,可她想起言焓刚才在局子门口说的话,那一刻,她原本委屈迷茫的心坚定了下来;就像此刻。
她轻轻道:“没关系,坚持自己就好啦。”
今天又收获了一点儿。
能坚定坚持,能不迷茫,是种多充实而幸福的感觉啊。
言焓听言回头,她黑发凌乱,笑容却干净纯真,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简单纯粹的小快乐和窃喜。
琥珀色的眼睛……他静静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