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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老夫念在十几年的父女之情,原还不打算将此事弄到这般田地,如今都是你们窦家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老夫,老夫哪怕是颜面尽失,也要在胭家族人的面前揭开这层肮脏的窗户纸!”胭博渊冷眼看着胭脂雨,他的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却没有人知道,亲眼所见自己的血并不能与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的鲜血融合,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怎样的惊涛怒浪!
所以说,怀疑总是一方面,而事实,却总是另一方面。
窦箫岚,定国侯府窦家,居然骗了耍了他胭博渊几十年,几十年鼷!
想想这几十年,他胭博渊忍气吞声做牛做马,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他们窦家,可他们窦家呢?
不仅把他胭博渊当条狗使唤,还当王.八一样塞了一个又一个怀着别人野.种的女儿给他逆!
他胭博渊受够了,真是受够了!!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双手抱着头,胭脂雨惊惧不已的看着老管家手里端着的那碗清水,惊恐的看着水中没有相溶的两滴鲜血,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恶魔一样,不断的向后倒退。
这碗水,此时此刻要证明已经不仅仅只是在证明她是否是父亲的女儿,更是在证明她的母亲是否清白,更在证明她有没有信错自己的母亲!
而现在这碗水,却将她的身份,将她母亲的清白,以及她对自己母亲那磐石般的信任,全都彻底的颠覆。
“小雨,没事的。”就在不断倒退的胭脂雨差点从祠堂前的石阶上跌落下去的时候,一直胭家这些家务事保持事不关己态度的燕楚,终究还是对胭脂雨伸出了手,将胭脂雨拉到了自己怀里,揉着胭脂雨的头发,安慰着。
这一刻,胭脂雨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却是角色互换了。
那时常被人欺负,遭皇后姨母厌弃的是楚大哥,而她则总是这样把楚大哥拉在怀里,像姐姐又像母亲般的安慰。
虽然胭脂雨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似被燕楚报恩的感觉,但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需要楚大哥的怀抱,很需要……
“楚大哥……小雨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十指紧揪着燕楚的衣服,胭脂雨泣不成声。
燕楚微微蹙了蹙眉,绯唇一抿,向作出了什么决定,“你放心,你不会只有楚大哥的,这件事很有问题,楚大哥一定会帮你查清此事的。”
说到此处,燕楚的眸色不由的加深。
他如果没有猜错,这件事,一定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胭脂雨对燕楚这个结论为之一振,这也间接的引起了她的疑惑,她也总觉得今天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连着牵引着,而线一端的那一头……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那六姨娘身边的丫鬟柳虹急急忙忙的跑来,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惊吓,期间还在路上摔倒了好几次。
正因燕楚对胭脂雨如常人一般的动作言语而感到震惊的胭博渊,一听到这柳虹的声音,连忙收回思绪,朝院外的柳虹看去,但见柳虹裙摆和双手俱是鲜血,眼皮就是一跳,“出,出什么事了?!”
终于跌跌撞撞跑到了祠堂门口的柳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呜呜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六姨娘的孩子……没了!”
“什,什么!”对于几乎快十年都不曾再有孩子的胭博渊来说,这失去真正的亲生骨肉,失去这个老来得子,不可谓不心痛,就像五雷轰顶,差点栽倒在地。
“老爷,您要保重,保重啊!”老管家赶紧上前搀扶住了胭博渊,好言相劝,“孩子还是再有的,一定还会再有的……。”
胭博渊木然了片刻,失魂落魄的摇起了头,此般模样毫无弄虚作假,是真真的如同在瞬间苍老了十岁,“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
自言自语的喃喃完,他突然眼睛赤红的瞪向了在燕楚怀里哭诉的胭脂雨,一边恶狠狠地指着胭脂雨,一边往前冲,“是你,就是你这个野.种害的!都是你害的!!”
如今胭脂雨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底气十足,尤其是胭博渊口口声声的野.种二字,字字戳心,她只会不断的摇头,如同受伤的小兽使劲的蜷缩在燕楚怀里,“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爷您冷静点儿,冷静点儿!”老管家不得不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几个小厮上前,一同将已经歇斯底里的胭博渊给拦了住。
胭博渊在小厮的阻拦中拼命的挣扎,面容更是狰狞的对着胭脂雨,“就是你们这两个窦箫岚的野.种把老夫害成了这副模样,把老夫的嫡系害的断子绝孙,都是你们这群贱人,贱人!!老夫要拉你见官,要你为老夫的孩子偿命!你这个贱.种!!”
“不……我不是野.种……我不是野.种……。”胭脂雨也被胭博渊骂的几乎就要精神失常,疯了般的摇着脑袋,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
场面已然无比混乱,显然,即将面临失控。
可偏偏就在这样的关头,还有人不看场合的冲了进来,嘴里不断高声嚷嚷着,“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奉尚书周织造还有严巡按都被太子带领大理寺卿革职查办了!”
闻言,还没从老来子一事中醒转的胭博渊,向来强壮的身体晃了晃,有点发懵,也有些像是自己听错了似的难以置信,扭过头看向了那个前来传报的小厮,近乎神经质的笑了笑,“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在场的也许别人不知道,可燕楚清楚的很。
这尚书奉擎天,淮南织造周比怀,淮北巡按严安山,都是胭博渊手底下的精英心腹。
奉擎天在权势朝廷上,是胭博渊的左右手,而周比怀这个最好捞私盐银子钱的织造,就是胭博渊的钱袋子,而那淮北巡按严安山,应该是胭博渊拉拢关系卖官造官的重要枢纽。
只是燕楚很不明白,明明太子和胭博渊根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蚂蚱,太子就怎么就对胭博渊的人出了手?
那与斩断自己臂膀的愚蠢行为,有什么区别?
难道说……
那小厮看着自家老爷诡异的笑容,吓得一哆嗦,还来不及再次大着胆子叙述一遍消息内容,那前院突然传来了大喊大叫的喧闹声,还可见前院隐隐约约有火光在跳动。
“不好了!灵堂走水了,灵堂走水了!!”前院的人几乎是敲锣打鼓的叫嚷着。
这让离前院并不遥远的祠堂里外的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
“灵……灵堂……。”胭博渊探出一手,虚空朝着前院的方向,想要去抓什么,可是他突然紧接着就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人就这么朝后倒了下去。
胭家的旁支们见了,都吓了好大一跳,一个二个终于从冷眼旁观今天这一出出的态度,立马换上了焦急紧张的脸色,对胭博渊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关切问着“博渊兄弟,你没事吧?!”
虽然两父女才刚刚水火不容的对峙过,但是现在看到胭博渊吐血倒地,胭脂雨还是毫不犹豫的想要上前去看胭博渊的情况,即便这个父亲可能真的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然而,刚才还抱着她安慰她的燕楚却突然将她松开,人已经往祠堂院子外奔走了过去。
她看的分明,燕楚所要去的目的地,正是着火的灵堂方向。
“楚大哥……。”眼睁睁的看着燕楚的背影一点点融进灵堂越来越大的火光之中,胭脂雨觉得心好痛。
她的呼喊没有得到燕楚的回应,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这一刻她才明白,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不再是那个只要她有需要,就会守候在自己身边他,甚至连现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只为了去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她的妹妹身边。
不……刚刚的滴血认亲,不是已经证明了,她不是胭博渊的女儿,不是胭家的嫡长女。
那又怎么可能还会和胭脂雪是姐妹呢?
灵堂离祠堂并不遥远,所以燕楚没有动用武功,但是他确信,自己已经是用了最快的奔跑速度来到了灵堂前。
可,当看到几乎就要漫天的熊熊大火已将整座灵堂吞噬其中的情形时,燕楚方才觉得自己来得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虽然现在的灵堂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的婆子丫鬟还有小厮,几十号人全部都拿着只要能盛水的器皿,都在不停地朝燃烧的灵堂破水灭火,可是这大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但没有丝毫湮灭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火势愈发凶猛!
燕楚从燃烧的建筑物中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忙活灭火的小厮丫鬟追问,“你们四小姐呢,四小姐在哪里?!”
在他的记忆和潜意识里,胭脂雪是个非常聪明甚至可堪睿智的女人,所以他绝不相信,在这样大的火势下,她还会傻到呆在里面不出来。
然而。
每一个被燕楚追问的小厮和丫鬟都是摇头,只有摇头。
一次两次的答案,没有让燕楚死心,他一个又一个的问,几乎将这里聚集的几十个人统统问了个遍。
直到有一个灰头灰脸的小丫鬟对他说,“奴婢没有看见四小姐出来过,本来灵堂的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起火时就关的严严实实的,现在火已经完全着了起来,只怕四小姐她没被大火烧着,也被堂内的浓烟呛到……。”
小丫鬟后面的话燕楚已经没有再听,他猛地转过身,将一个小厮手里盛满了井水的木盆夺到了手里,随之举过头顶,将满盆的清水从头浇到了脚底,浑身湿透。
浇完之后,便一把扔了手里的木盆,毫不犹豫的就往燃烧的灵堂冲去。
众人见状,都是一惊,等回过神来时,燕楚已经一脚踹开了大门,冲进了灵堂内部。
众人这才惊叫起来,“王爷!不能进去啊!”
虽然众人的提醒来的太迟,但冲进灵堂里的燕楚是能够听得到的,可他没有要听这些人劝阻的打算,一味在火场里不停的寻觅。
灵堂的内部比想象中的还要烧毁的惨烈,有不少瓦片掉落其中,堂内的陈设均已烧的辨不出原来的模样,甚至还有一两根柱子在摇摇欲坠。
“胭脂雪!”他很少叫她的名字,这一刻,他却不厌其烦的不停的呼喊着这三个字,“胭脂雪!!”
赤红的火焰,四周,眼里,只有赤红的火焰!
他不知道倒下的木柜桌椅被火烧的有多烫,他只想知道下面的有没有她,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掀起一个又一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被烧着的多厉害,不知道衣服被烧的有多烂,也不知道皮肉被烧到了多少块,他只想知道那个女人她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胭脂雪!你回答我啊,回答我!!”没有得到丁点回应,没有找到她的丝毫痕迹,燕楚茫然的站在熊熊大火之中,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孤独而无助。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喊着他此刻心之所想的,唯一的那个名字。
没有回应,依然没有回应。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赤红的火焰,他的耳朵里只听得到东西被燃烧的声音。
找不到她了,找不到她了……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楚大哥!”最后还是选择追出来而不是呆在胭博渊身边的胭脂雨,在听到外面的下人都说燕楚冲进了火场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的冲了进来。
燕楚没有理会胭脂雨,又开始发疯似的继续在火场里翻找起来。
看着这样被大火烧的无比狼狈浑身是伤,却不知疼痛的仍像一个疯子一样不停寻觅的燕楚,胭脂雨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楚大哥是不是为了胭脂雪连命都不要了?
这样的念头令胭脂雨觉得窒息,觉得心如刀绞,很想哭,可眼睛里的眼泪却很快被火场里的高温给蒸发掉。
没有什么犹豫,胭脂雨没有用多余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痛,立刻朝燕楚冲了过去,开始,帮燕楚一起翻找。
莫说燕楚一个大男人很快就被烧的皮开肉绽,如胭脂雨这样细皮嫩肉的金枝玉叶,当双手刚一碰到倒在地上燃烧着的窗户桌椅时,以前从来都是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立刻就被烫掉了一层皮,鲜红的血肉也被烫的焦糊一片。
这么疼的体验,恐怕从小到大的十几年里,胭脂雨从来没有体验过,但是她没有哭,也兴许是疼得哭了,眼泪却被高温给蒸发了。她也没有喊疼,而是贝齿紧咬着唇瓣,把唇瓣咬的鲜血淋漓。
当一个人的眼里和心里只装着另外一件事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再也装不下别人,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时候,燕楚就好像没有看到有胭脂雨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仍然自顾自的翻找着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即便现在的胭脂雨被火焰已经烧得惨不忍睹几次三番就要晕过去。
也不知道是天可怜见,还是黄天不负苦心人——
终于,在一扇摆设木柜下,两个人终于翻找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木柜很高大,上面之前又有柱子压到过,所以被压在最底层的这个人,被砸过和烧过的脸已经彻底的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的只剩下了辨别不出的脏污颜色,唯独脏乱的头发上别着的簪子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女人。
燕楚认得那只玉簪,是上一次一同去一寸金时,他亲自买给她的。
“娘子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燕楚立刻将女人打横抱起,有自己的胸膛和臂弯严严实实的将女人护在怀里,直朝火场外奔去。
没想到还会真的找到胭脂雪的胭脂雨,此刻自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身体已经来不及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人已经机械般的随着燕楚跟了出去。
两个人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燕楚抱着胭脂雪前脚刚出了火场,整座灵堂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的坍塌了,这让跟在燕楚后面的胭脂雨,竟然恰好被倒下的大门压住了双腿!
来不及踏出双脚的胭脂雨猝不及防的就被压趴到了地上,大门的沉重和烧过的温度,那剧痛和滚烫揉杂在一起的感觉,令胭脂雨当即无法忍受的惨叫起来!
“啊好痛……好痛!”胭脂雨本能的想要挣扎,本能的对她最想拯救自己的人伸出了一只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手,“楚大哥……楚大哥……。”
那个男子离她不远,可是他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救声,只一味抱着怀里面目全非的女人头也不回的渐渐远离她的视线。
“救救小雨……楚大哥救救小雨……。”胭脂雨不死心的一遍一遍喊着,不死心的对着男子伸着那只手,即使眼里已经渐渐失去了他的身影,声音已经渐渐嘶声力竭,身体已经渐渐脱力……
抱着怀里的女人,燕楚用力最快的身法斗转星移般径直冲进了王府,冲到了王府里私设的医馆里。
正在熟睡的林大夫被房门踹倒地的轰鸣声吓得惊醒过来,当看到自家被烧的七零八落的燕王把一个烧的恶心可怖满目疮痍的女人凑到自己面前时,更是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汗毛倒竖。
“王王王……王爷!”林大夫已经被吓得口齿不清了,手指颤抖着的指着燕楚怀里烧的面目全非的女人,惊骇道:“您这是干什么!”
燕楚不待林大夫再说废话,单手揪着林大夫的衣领子,把林大夫从榻上给拎了下来,沾满污垢烟渍的脸露出狰狞之色,语态凶狠且斩钉截铁,“医好她!立刻!!”
林大夫再次被吓得心肝一阵乱颤,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倒霉事总是落到他的头上,上一回也是……
一想到上一回医治燕王妃也是这般情形,就让林大夫打了个激灵,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惊疑不定的看着燕楚单手臂弯护在怀里的烧焦女子,“难道她是……她是……。”
能让燕王如此阵脚大乱仿若癫狂的人,他除了只在燕王妃那一回被误诊暴毙时看到过以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快!!”燕楚已经没有耐心的大吼起来,双眼不知道是被浓烟给熏的还是怎的,赤红的就像能滴出血来,令他此刻更像地狱爬出的修罗,相当的骇人。
“诶诶……下官这就给王妃医治……这就医治!”林大夫小身板一抖,也顾不得燕楚还揪着自己衣领的动作让自己快要断气,赶忙替燕楚怀里的胭脂雪查看身上的烧伤程度,把起了脉。
然而结果,再度令林大夫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
“她怎么样?需要什么药?!”虽然怀里的她不喊痛,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但燕楚仍然怕她痛怕她疼,所以不停的对着她面目全非的脸上呼着气,只希望能减轻她一丁点的痛苦也是好的。
看着这样的的燕王,面对这样的问题,林大夫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张口。
对别人,燕楚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和温柔,对着林大夫就是一顿恶狠狠的低吼,“说话!”
林大夫小身板狠狠一颤,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欲哭无泪,“王……王爷……王妃她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本来见到王妃的身子已经烧毁的如此惨不忍睹,他就已经觉得怕是没救了,可他没想到的是,王妃的身子虽然还有热度,但那恐怕也只是残余着大火的温度以及王爷染上的体温,怕是躯体已经被烧的熟了六层,不仅仅只是皮肉严重缩水,里面的筋骨血管怕也已经烧熟爆裂!
这就是他想不明白的啊,王妃被烧的这么严重,王爷这样抱着王妃,怎么就没感觉到王妃已经气绝身亡,已经没有了心跳,而只是一具烧焦的干尸?
还是说……王爷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只是……
“不,不对……。”听到林大夫的结论,燕楚反倒没有之前那一次的暴躁和歇斯底里,反倒诡异的冷静,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少顷他居然笑了,抓着胭脂雪烧焦的手腕递到了林大夫的脑门子前,“你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你再好好看看,一定是你又误诊了……。”
林大夫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王爷……您真的认为上一次,会是下官误诊么?”
他好歹是皇帝派到燕王府的亲信,若是没有个真本事,没有比太医院里的那些老东西多长几个心眼儿,他能得皇帝的如此青睐?
再说上一次燕王妃暴毙一事中,秦管家和王爷的双簧唱的那般漏洞百出,他岂会真的相信自己是喝了秦管家的泡脚药水才会脑子糊涂的连人的生死都诊断不出来了?
而至于王爷的装疯卖傻,就是自打那件事后他就已经产生了怀疑,不过,他林大夫只是聪明的选择了一无所知,陪着王爷一起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就这么一句,林大夫仅仅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就成功的将燕楚诡异的笑容击溃的四分五裂。
“她没死!没死!!”燕楚暴怒的冲着林大夫低吼,一脚将林大夫踢飞了出去,“是你没用,是你无能,所以才救不了她的!”
林大夫倒算是幸运,眼见小身子骨就要结结实实的撞到了门板上,可门却恰巧又打开了,这令他好巧不巧的,整个人就撞到了刚推开门的秦管家怀里。
秦管家虽然年纪大了,但毕竟是行出声,几十年的老兵油子,还算是老当益壮的,手脚也快,所以这林大夫倒是没怎么将秦管家撞出个好歹,倒是秦管家眼疾手快的将撞上来的林大夫抱了个满怀。
两位老人家一时大眼瞪小眼。
还是秦管家先反应快,不耐烦的瞪了一眼被自己打横抱起的林大夫,“你还想让老子把你当女人抱到什么时候。”
林大夫一愣,正要破口大骂,人已经秦管家先一步给扔到了地上,把他跌得是七荤八素。
等林大夫再想去秦管家的麻烦时,秦管家早就已经不在了原地,而是横身阻拦到了抱着燕王妃焦尸的燕王面前。
“秦叔你让开!”向来尊敬秦管家的燕楚,此刻已没有了什么尊卑长幼的意识,对着秦管家也是怒发冲冠的一同咆哮。
“老奴知道你要去找谁,可是王爷啊,您糊涂了……那人不是早就因了您的安排,去大军的军营里去调查大军瘟疫的事情去了,没个三五天,您是到不了军营的啊!”秦管家有些难过的说到这,视线便转到了燕楚怀里烧得面目全非的胭脂雪身上,向来不苟言笑的老人家此刻眼睛有些湿润了,“还是替王妃好好安葬吧……王爷……。”
此刻,正揉着自己差点跌碎了骨头的林大夫虽然不知道秦管家嘴里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依稀也能猜出来,那人只怕与上一回王妃还能起死回生的事情有关。
只是这一次……即便他不想,他也不得不断定,如果那人不是大罗神仙转世,如果那人不会能够重塑血肉之躯的仙法,是绝无可能再有救活燕王妃的希望。
燕楚却始终倔强的不肯相信不愿相信,抱着焦糊的尸体怎么也不肯松手,反而越抱越紧,生怕有人会上前将尸体夺走一样,“不……他一定可以救活她的……他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说着说着,竟然有眼泪的从眼角滑落。
看着燕楚落下的满脸晶莹,秦管家摇了摇头,从上一回的王妃暴毙事件中,他就已经得出了王爷是再也离不开了王妃的结论。
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自从王爷亲眼所见自己的孪生妹妹被皇后亲手杀死之后,王爷从小到大期间,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就算有,那也只不过都是在逢场作戏。
可这一回……
“既然王爷您执意要去,老奴就只好……为您备好马车。”叹了一口气,秦管家无奈的只好对燕楚让开了道。
深夜,通宵达旦,灯火通明的太傅府。
胭博渊从噩梦中惊醒,当睁眼就看到了侯在自己身边是对他正悉心擦汗的六姨娘,看着这个明明自己小产不久虚弱得脸色惨白却还要侯在自己榻边的女人,眼里顿时就溢满了似水的柔情,“仙儿……。”
一把捉住了六姨娘正在替自己拭汗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窝子上,胭博渊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老爷这是说什么傻话呢?怪吓人的……。”六姨娘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着急的让身边的柳虹将自己扶起身,“既然老爷醒了,就让贱妾给您端来灶上热着的小米粥来,贱妾瞧着老爷您可是从下午到现在,一点食儿都没进呢。吃了垫垫胃,呆会喝药也能舒服些……。”
“还是仙儿最贴心,不像某些……。”一想到今天一整晚发生的接二连三的糟心事,胭博渊就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烧灼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喉咙里有一股腥甜在上下翻涌。
见胭博渊脸色又难看了下去,六姨娘连忙折返身子,伸手轻抚起了胭博渊的背部,声音虽然还是那么温软,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好了好了……就不要再想了,大夫可是说了,您这是怒急攻心,须得心平静和,不许再动怒了,听到没?”
胭博渊笑了起来,拍了拍还未松开的六姨娘的玉手的手背,“别怕,为夫还死不了……。”
“嘘!休得再说这样的话吓唬贱妾!”六姨娘抬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连忙按住了胭博渊的嘴唇,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担心和害怕。
摘下六姨娘指头按在自己嘴上的手,借势亲了一下,胭博渊安慰,“好了,别伤心了,难道你还信不过为夫?”
六姨娘蹙眉辩驳,“贱妾不是不相信,只是……。”
“你还是速去将老管家请进来吧,再耽搁下去,怕是你要担心的就不止为夫一个,而是偌大太傅府了……。”胭博渊打断六姨娘的话,松了六姨娘的双手,神色异常严肃道。
六姨娘从胭博渊的模样和声音辨别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忙应了声是,就急急忙忙在柳虹的搀扶下出了屋子。
这六姨娘前脚刚出屋子,后脚,胭博渊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那只刚才抓过六姨娘软玉般双手的手,此刻握的很紧,“皇后……太子……定国公。既然你们屡次不仁,就休怪本官不、义!”
该报的知遇之恩扶持之恩,他胭博渊替定国侯府当牛做马的卖命这么些年,也该够了。
可他们却千不该万不该的把他胭博渊还不当成一条狗对待!
三番两次的把肮脏的女儿塞给他,让他戴足了绿帽子还不够,还要让他像个活王.八一样替她们养野.种!
若不是现在及时发现了,若不是窦箫岚和他的长子失踪了,是不是他胭博渊两腿一蹬,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偌大家业,就要白白送给一个野.种继承?是不是他这一辈子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是在给他们窦家人做无用功?
哈!他们打的还真是好一副如意算盘!!
你们窦家人既然想要我胭博渊断子绝孙,我胭博渊就要让你们的基业毁于一旦!
很快,老管家就健步如飞的进来了。
六姨娘知道他们将有大事要商量,便自称身体虚弱抱恙,很是识趣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行前除了让小丫鬟递给了老管家一碗清香扑鼻的小米粥吩咐给胭博渊吃。
“老爷。”老管家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胭博渊现在的脸色,将手里的托盘恭敬的递到了胭博渊的面前,“这是六姨娘让老奴给您的,让您一定现在就吃才好。”
胭博渊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那碗小米粥,白玉的碗,里头的小米粥却比白玉还要洁白清透,可见煮粥人的心思。
“六姨娘的身子怎么样了?”没有拒绝,而是自然的端起了玉碗,胭博渊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老管家一愣。
老爷向来以国事大事为主,府里的事情一向很少过问,也很少过问一个人,对于老爷来说,后院的那些女人,不过也都是老爷争权夺利的摆设,是用来看,用来把玩的。
哪怕是曾几何时的七姨娘莫千寻,老爷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些怀疑七姨娘出墙的事件极为蹊跷,可老爷为了权利,还是说放弃就放弃,再也没有将七姨娘的事追究下去,甚至还刻意的遗忘了后院还有这个七姨娘的存在,就算七姨娘在窦箫岚夫人手底下活的生不如死,老爷也权当不知。
可这一次,还是如此紧要的关头,老爷的第一句话不是要如何解决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而是关切起了六姨娘,真教人……匪夷所思。
“怎么,六姨娘这次的身子伤的很厉害?”见老管家久久没有回答,胭博渊自是这般想当然的以为,蹙眉再度问起了老管家。
原本他以为六姨娘既然这么快就能下榻来自己的身边伺候,想来并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老管家从思绪中醒转,忙摇头,“不不……六姨娘身子只是十分的虚弱,将养些日子就会好的,还是能再为老爷开枝散叶的。”
胭博渊点了点头,眉峰松了松,开始吃起了手里的小米粥,不似之前的雷厉风行雷霆之怒的模样,反倒神情平淡,从容自若,“我让你藏好的那份东西,如今可还安好的在原地?”
老管家浑身一震,神情立刻严谨了三分,“老爷放心,东西还在,完好无损。”
“很好。”仿佛怒气过后还真的饿的不轻,就这么三两句的话,胭博渊就已经将碗里的小米粥全部吃了个干净,“让一个与我们没有瓜葛的人把这东西送到二皇子,礼郡王燕卿的手里。”
后面那句话,胭博渊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这粥味道不错一样云淡风轻。
这个结果仿佛在意料之外,有仿佛在意料之中,老管家只是短暂的诧异过后,就应下了这吩咐,“是,老奴明白。”
将玉碗搁回了老管家手上的托盘里,胭博渊拿起托盘里的帕子擦了擦嘴,“但是别忘了,总得让那人有意无意的透露点,这东西的出处。免得让二皇子拿的不安心。”
老管家含笑称是。
跟在老爷身边这么些年,他自然知道,老爷话上说的云清雾淡的,可实际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二皇子燕卿心里知道这是谁给他的东西,若是事成了,他二皇子又该惦念谁的好。
当然,如果事不成,他二皇子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去证明这是他胭博渊给他的东西,自然也攀咬不到他胭博渊。
“对了,七姨娘灵堂失火一事,有无办好?”怒急攻心晕倒,并不代表胭博渊失忆,现在冷静想想,这事恐怕不是巧合。
老管家明白胭博渊的意思,这是要问他有没有查清这灵堂起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此事老奴已经查明,灵堂院外的护卫被人杀害,据幸存的目击者方婆子交代,是一群来历不明的蒙面杀手做的。”默了默,老管家简单的禀报道。
“杀手?”擦嘴的手上动作一顿,胭博渊神色一凛,“杀手去灵堂干什么,要杀的是谁?”
如果以为杀手是冲着他胭博渊来的,他就不会如此一问了。
“是四小姐。”明知老爷已经猜到了却还要多此一问,老管家还是继续回答。
胭博渊皱眉深思,“有查到这伙黑衣人的身份吗?”
“这伙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来的快,走得更快,完成任务后,就已经迅速离开了。而且一场大火下,就算留有蛛丝马迹,也一样一同被烧成了灰烬。”老管家说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果然还是老爷,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四小姐有无大碍,而是更关心这伙杀手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