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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唐毅拿了那信笺来,拆开来看,望着那上头娟秀字迹,看了会儿,早已色变。
正在恍惚神惊之中,忽地听外头丫头小声说道:“是三爷回来了?只听人说还不信呢……太太叫我来打听打听,若三爷真个儿回来了,便叫他过去说句话儿。”
唐毅虽听得分明,却毫无反应,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纸上的字。
隔了会儿,却见夜雪复进门来,垂着头行礼道:“爷……太太那边儿使人来唤三爷,说是有事儿。”
唐毅仍是置若罔闻,神情跟昔日亦大不相同。
夜雪不敢多嘴,复看他一眼,便悄悄地又退后了。
如此又过半日,唐毅终于慢慢地将那一张纸叠了起来,放入怀中,迈步出了卧房,在门口又站了会子,才去了唐夫人房中。
却见唐夫人正抱着小瑾儿逗趣,一个奶母跟丫头们簇拥着说笑,见他来了,众人都忙退了。
唐夫人含笑看他一眼,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是格外早些,偏生怀真又进宫看你妹妹去了……你且过来,母亲跟你说两句话。”
唐毅走到跟前儿,只垂着头。
唐夫人因满心都在小瑾儿身上,也没留意他的脸色不对,只道:“这话原本我不该说,先前我也只提过一句……就是你岳父的那件事儿,如何拖了这许久,仍不得周全呢?”
唐毅隐隐约约听母亲提起此事,不免又是心头一刺。
唐夫人见屋内并无别人,才又低声说道:“这果然是棘手难办的事儿?”
唐毅素来心定神稳,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情,纵然在惊涛骇浪生死之间也仍挥洒自如的,此刻,却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只点了点头。
唐夫人知道他也为难,便叹了口气:“我看怀真自打昨儿出去了一趟,就有些不同似的,她这会子不在家里,你跟母亲说句实话,到底是要怎么样呢?”
若在昔日,这会儿只怕他会说些宽心劝慰的话,然而怀中那一张纸沉甸甸地,又像是一块儿烧红了的烙铁,便捂在他的胸口,竟叫他无以言语。
唐毅目光一动,只看向小瑾儿。
唐夫人察觉,便也看小孩儿,过了会儿,才终究又道:“母亲只私底跟你说这一句,你能听就略听些儿,不能听,也仍别紧着为难……只是你且得记得,不管那外头的事儿是何等的要紧,然而怀真那孩子,却是个最可人疼的……且她自打嫁了你,你又在外头风风雨雨的,家里头可不是多亏了她里外周全的?那会子我病得半死,你妹妹又是那个情形,若不是她,倒想不出会是怎么样呢reads();。如今她又给你生了小瑾儿这样的好孩子,你也知道……她素来是个最有孝心的,这会子亲家出了事,她口里虽不愿意跟我们诉苦……只怕心里不知是怎么难过的,唉……你别的不看,且看在她素日懂事,又看在小瑾儿的面上……好歹……暂时放放那尽忠为国的心思也罢了……”
唐夫人说着,眼睛微红。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这数月来,唐毅虽不曾详细把外头的事说给唐夫人,但唐夫人素来知道他的性情,何况又从那两房中听说不少,再加上底丫头小厮们口口相传的……唐夫人心中自然有数。
原本她也是很信唐毅,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从小是个最叫人省心的,何况在外头又操劳的军国大事,自然不是她能插嘴插手的,可是这一件儿,事关怀真,因此唐夫人竟有些按捺不住。
唐毅低着头,一声不言语。
唐夫人端详他半晌,知道他也不好做,素日他是个最心疼怀真的,但凡能周全,又怎会眼睁睁拖延至此?
唐夫人虽然恨不得立刻把应兰风救出来,但到底又不舍得十分为难唐毅,一时不免湿了双眼,便道:“罢了罢了罢了……权当我什么也没说……横竖怀真都不曾难为你什么……”
她这边儿说着,小瑾儿便扎手扎脚地要动,口中呵呵地笑起来。
唐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好低头又哄孙儿,谁知才哄了两声,却见眼前人影晃动,一抬头功夫,就见小唐已经走了出去。
且说怀真一大早儿,在府中安排收拾妥当,便备车马,进了宫去。
虽说在府中之时,只说是进宫探望贵妃娘娘,然而进了宫中,却是应太妃的人来接了,请进内殿而去,竟是并不曾去见敏丽。
话说自从成帝将皇位传给了赵永慕,自己便退了位,只在后宫养神罢了。
成帝毕竟年纪大了,又加有些别的原因,这会儿身边也并没留别的伺候的妃子了,只含烟一个是最得力贴心的,竟一日也不可缺了她。
偏偏前那一段儿,又是小唐有事,怀真照顾府内,竟不得空闲儿,此后又有了身孕,越发不得进宫,除了这些外,对含烟而言,却也有个不可随意再宣召怀真入宫的理由……因此虽然心中着实的念想,却只是按捺罢了。
昨儿怀真从应府往回之时,便派了人去宫门上,只叫传信儿给应含烟,叫她今儿记得来接,含烟正盼着她,因此便早命人预备接了。
两个人这回相见,更跟先前不同,四目相对,含烟并未动,只先叫身边儿几个宫女退,等众人都去了,含烟才上前,一言不发,先把怀真紧紧地抱住了,自是百般喜欢。
半晌,含烟才放开怀真,又仔细将她上打量了会儿,才道:“如何比先前更瘦了许多?”心中却也知道,应兰风是那样儿,怀真岂能安然?
怀真却只是笑道:“是姐姐太记挂我,总觉着我瘦了似的,其实好着呢。”
含烟挽住了怀真胳膊,相携进了内殿,便捱着榻上坐了,才握着手,低低切切地问道:“你昨儿特意派人送信来,今儿进宫,可是有事找我?”
原来应含烟心中,只以为怀真是为应兰风而来,先前,虽说她也曾求过太上皇几次,但每次提起,太上皇的脸色都十分异样,含烟虽然有心相救,却也到底不敢十分惹怒……因此只适可而止reads();。
这会儿见怀真亲自来了,含烟心中因想:“若妹妹开口,我自然拼了不顾,也要向太上皇进言。横竖这深宫度日,也如枯树朽木一般,并没有什么意趣。我的性命,又曾多亏了怀真才得以保全,这会子若是连为了她说句话也不能,连丁点儿的心意也尽不上……倒不如是死了干净。”
含烟心中打定主意如此,便盈盈看着怀真,反倒是盼着她快些说出这句。
不料怀真道:“并没别的事,只是想跟姐姐见一面儿,另外……不知太上皇近来如何?”
含烟微微意外,道:“是么?太上皇近来倒还好呢,方才吃了药,正睡着。”
怀真道:“先前我进宫来,他老人家兴起都会宣召,不知今儿是个什么心意。”
含烟心中一动,隐隐猜到怀真所想,便道:“太上皇浅眠的很,估摸过一会儿便醒了,我去探一探就知。”
两个人因又说了会儿话,含烟不免又问小瑾儿如何。
怀真便说了一番,只说是极乖巧可爱的孩子,含烟眼中透出明亮之色,道:“我倒是急得不成,想看看你的孩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必然是个极难得的大宝贝呢,可惜今儿你没带他来,以后若有机会,可要抱进来给我看一看才好。”
怀真心中顿了顿,却仍是含笑答应了。
顷刻,含烟果然便去了太上皇寝宫,去不多时,便有太监来宣旨,请应怀真进见。
怀真站起身来,随着那太监前往,谁知才出含烟寝宫,就见迎面匆匆地来了一队人,当中簇拥着一个花容月貌雍容雅贵的宫装丽人,如众星捧月般的,——细看却是敏丽。
怀真脚步一顿,心中踌躇。
谁知敏丽早看见她,忙紧走几步,又挥手叫身边儿跟随的人都停步,她便自个儿上前来,紧紧握住怀真的手,盯着她问:“果然是你进宫来了!如何也不跟我说一声儿?我竟才知道,还不肯信呢。”
怀真笑道:“本想着……待会儿再去看望娘娘的。”
敏丽上打量,见她脸容果有些清减,顿时眼圈儿便红了,道:“先前我百般想念,只想传你入宫,怎奈你又才生了瑾儿,倒是不敢这样着急让你颠簸,我倒有心回府,只仍是不便……好歹见着了,你却如何瘦了这许多?”说话间,心里不免难过,禁不住落泪来。
怀真掩着心中伤感,只做无事状,勉强笑道:“姐姐别担心,姐姐才生了小世子那会儿,也瘦弱的很呢,岂不知的?”
敏丽摇了摇头,她才生产那会子,虽恰逢小唐“出事”,但因怀真极用心照料,身子自然是极好的,哪里是如她这样儿?
敏丽因见了怀真,似天上掉个宝贝来,才要拉她去自己宫中坐着详细说,不料怀真柔声细语说道:“先前太妃去见太上皇,大概说了我来了,太上皇因传我去见呢。再耽搁只怕不好,姐姐先回宫去罢了,待我见过了皇上,自再去拜见姐姐reads();。”
敏丽才跟她见了,正难舍难分,然而听了这话,便只好先压一肚子的话,只好依依不舍地先放了她去了罢了。
两个人作别,怀真便依旧跟那小太监前往太上皇寝宫,顷刻到了,便入内拜见。
行礼完毕,只听上头极微弱的一声:“平身,起来罢。”依稀听出是成帝的声音。
怀真谢恩,便站起身来,缓缓抬头看去,却见前头不远榻上,成帝斜倚着,人也有些清癯枯瘦,比先前越发苍老了,只两只眼睛仍是带着些威锐之色,这会子便望着怀真的脸,目光沉沉,不知是何意思。
在太上皇的旁边儿,便是应含烟站着,正略有些忧虑地望着她。
旁边几个小太监宫女,如泥雕木塑般垂着手低着头肃立。
太上皇扫了会儿,道:“你过来。”
含烟忙道:“太上皇的眼睛不太好,太远了有些看不真。”怀真垂眸,便上前几步,将到榻前才止住了。
借着灯影,太上皇仔细望着怀真的脸,点头道:“还是那个模样儿不曾变……听闻你给唐家生了个男娃儿?”
怀真道:“是。”
太上皇仰头,仿佛若有所思,半晌笑说:“倒是好。唐毅是个有福气的,这也是他应得的。”
怀真微笑道:“有些人的确是有福的,然而有些便并未有这般幸运了,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就说臣女的父亲,就是个没福的。”
太上皇闻言,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怀真仍含笑道:“方才太上皇说我仍是那个模样儿,却不知在您的心中,怀真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应含烟在旁听了,依稀觉着不对,待要拦住她,却欲言又止……只咽了口唾沫,仍是盯着紧紧相看。
太上皇直直地看了怀真半晌,忽地问道:“怀真丫头,你今儿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怀真面不改色,仍温声低语道:“是有些话要同太上皇说,因是机密,臣女斗胆请太上皇屏退左右。”
太上皇眸色愈发暗沉几分,枯瘦的手微微一抬,哑着嗓子道:“都退罢。”
应含烟十分忧心怀真,并不愿离开,怀真向着她使了个颜色,含烟捏着一把汗,又见太上皇没有留她的意思,犹豫片刻,终于咬牙去了。
这寝殿之中,一时越发死气沉沉起来。
成帝嘴角一挑,透出一抹似阴如冷的笑,望着怀真道:“如今人都退了,你有什么话,可能说了罢?”
怀真垂眼皮,手在袖子中摸了摸,便拿出一样东西来,探臂张手,对太上皇道:“不知对这样物件,太上皇还记不记得什么了?”
太上皇低头,却见她掌心摊着的,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钗子,他觑着眼睛,有些看不真切。
怀真会意,复踏前一步,便道:“太上皇莫非不记得……这故人之物了?”
灯光摇曳,那金钗近在咫尺,光芒大涨,竟是若许耀眼reads();。太上皇看得真切,脸色陡然一变,却死死地盯着,目不转睛。
两人谁也不曾开口,顷刻,太上皇方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此物?”
怀真道:“是有个人临死之前送给我的。”
太上皇道:“是……谁?”
怀真道:“是个为了您跟大舜操劳了一生,最后却不得善终之人。”
太上皇喉头一动,仍是死看着怀真,又转向那金钗上头,目光涌动,却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怀真低头,也看着手中的钗子,静静地说道:“曾记得有一日我入宫来,太上皇曾对我说……要我叫您一声爷爷,当时我只觉得太过大逆不道,因而不敢,也并没多想,只当您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直到我知道了这枚金钗的来历,我才明白。”
太上皇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从那钗子上移开,又盯着怀真:“你明白什么?”
怀真直视着老人鹰隼般的目光,轻声说道:“这钗子是德妃遗物,我是德妃的孙女儿,我父亲是德妃的骨血。不知……我说的可对?”
太上皇不言语,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
怀真望着他,道:“然而我只是不明白,天底何以会有这样忍心的君父,德妃死的离奇,至今并无任何交代不说,如今,竟还舍得送自己亲生的儿子去死,让他在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受尽种种苦楚,太上皇可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何?为何您盼着我唤您一声爷爷,回头却又狠心把我爹折磨的生死不能!您若是不知情的,倒也罢了,然而先前淑妃之事,您分明是知道了的,却又为何要这样绝情绝意?”
怀真说着,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起来,让她不由自主,怒意高炽,眼中的泪因而坠了来,却并不只是因为伤心,或许,是因为太过悲愤罢了。
她死死地盯着太上皇,想从这老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或者也想让他良心发现,悬崖勒马。
太上皇听她说罢,冷笑了数声,道:“你想知道为何?”
怀真望着他的笑,不知为何,心中竟也有些嗖嗖冷意,然而如今已经没有退路,怀真深吸一口气,点头。
太上皇挑了挑眉,望着她道:“你果然是德妃的孙女儿,藏不住的,这份倔强,宁死不悔的模样……我看见你,就像是看见当年的她。——可知道我最爱她这样,但最恨的……却也是她这样?”
怀真道:“我今日来,是为父亲求生,若是不能,便只有我先求死。”
太上皇眯起眼睛,复笑了两声,又道:“你如今嫁了唐家,只要你乖乖地,并不会有人敢动你,何况你又有了孩子,难道你不为他们着想……”
怀真淡淡道:“从先前我出了唐府大门开始,我便同唐府没有任何牵连。我如今……只是应家的女儿,生则跟应家同生,死则跟应家同死,如此而已。”
太上皇望定她,面上笑意更胜,抬头望着头顶虚空,半晌才道:“你的确是德妃的孙女儿,应兰风也的确是她的儿子,但是……”
在死寂一样的寝殿之中,太上皇的声音忽地转的阴冷,似冷似笑地说:“但是你不是朕的孙儿reads();!应兰风更不是朕的儿子……”
这一句话,仿佛将他沉浸在骨子里的怨怒点燃了似的,老人猛地挥手,暴怒般道:“你们是野种,是德妃那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女人,跟别人生得野种,都是野种!”
怀真睁大双眸,骇然看着急怒起来的老者,他的胡须头发皆在抖动,连嘴唇也不停地颤抖,双眸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满含憎恨,恨意交织,像是要立刻杀死她才能解恨一样,这样深沉的帝王怒恨,让本心存死志的怀真竟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太上皇瞪了怀真半晌,那怒意如澎湃的江海来潮,忽地又慢慢地收缓了回去,而他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这所有的暴怒浪潮卷走了似的。
太上皇闭了闭眼,无力地摇摇头,低声道:“现在你该明白了罢……为什么朕虽然喜欢你,却并不是格外喜欢应兰风……只因他是个能臣,倒也罢了……然而……是有人不想他活,不是朕要他死,是他们逼着朕要他死!”他咬牙切齿,仿佛恨之入骨,似要择人而噬。
怀真心中一动,才复又慢慢地缓过神来:“太上皇……说的是谁?谁逼着我爹死?”
太上皇紧闭双唇,眉头亦是紧锁,仿佛在回想什么不堪的过往,半晌道:“你不必问,那些事,不是你这种小女子可以随意打听的……总之朕如此做,是为了家国天……别说他不是朕的骨血,纵然是他是朕的骨血,朕也饶不了他!”
太上皇说完,又道:“朕对你还是有怜惜之心的,你不必在此胡闹了,何况还有唐家的颜面……朕知道唐毅舍不得你,你好生回去罢。”说到这里,太上皇长长地幽叹了声,忽地道:“朕一生最爱的……就是她了,可恨她……宁肯选择那个低贱的混账,也不肯好生跟朕屈服……是她逼着朕,是他们逼着朕……”他喃喃几声,仿佛入魔了似的。
自从那金钗的来历明了之后,怀真已经认定了应兰风是德妃之子,自然便也是皇子了,故而在这绝望之时,才想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却想不到,太上皇竟说出这样的……难堪之极的绝密来,竟把她所有的……尽数打碎。
怀真站在原地,浑然无主。
对面儿,太上皇仿佛沉浸在昔日想象之中,复笑了笑,半晌转头,又看见她,忽地道:“真像……不管是模样儿,还是脾气性情……可惜可惜……”
他究竟可惜什么?可惜她虽然这般像,却不是他的骨血?还是可惜当初种种……
沉寂之中,怀真忽然说道:“太上皇,何以认定……我父亲不是您的儿子?”
太上皇闻言,微微蹙眉,转头看向怀真,眼中所有往日温情的影子荡然无存,眼色渐渐又转而阴冷,仿佛方才那退却的暴怒,如天边酝酿的风雷,挟雷霆万钧毁天灭地之势,转瞬又将席卷而来……只是这一次,会不会如上回一样,又轻易收回呢?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虽看清帝王眼底令人震慑的惊涛骇浪,怀真却毫不动容,只是仍直视着太上皇,仍是昂首,一字一字清晰问道:“您何以如此认定?”
太上皇笑了笑,这会儿的笑却仿佛带了几分狰狞似的,猛地一抬手,把床边儿一支莲花纹十五连枝宫灯一把推倒,烛光摇曳,铜灯委地,发出刺耳而慑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