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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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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怀真回到应府,李贤淑听说外孙儿回来了,便已忙不迭地走了出来,正小瑾儿醒了,竟不肯被抱着,只牵着怀真的手便在地上蹒跚地走,因毕竟还小,便只是小心翼翼颤巍巍地挪动着,走不两步,便要在地上乱爬。

    怀真只得忍笑,留神将他拉住,小瑾儿倒是格外高兴,仰头看着怀真,咯咯地笑个不住。

    李贤淑迎了上来,不由分说一把便将小瑾儿抱了去,又对怀真道:“如何不抱着他,这般嫩胳膊嫩腿儿的,磕碰了可怎么是好?”

    怀真道:“他自个儿非要挣下来玩的。”

    李贤淑笑,把小瑾儿脸上亲了两口:“我的宝贝外孙儿还小着呢,就这样能耐了呢?”又问怀真:“我见你总不回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你过去唐府了,怎么,是想小瑾儿了?”

    怀真道:“顺路去看了看太太。”

    李贤淑扫她一眼,笑道:“去看亲家太太倒是寻常,只怕你去看别的。”

    怀真不理会,将到后院,忽地问李贤淑道:“前儿哥哥跟嫂子是怎么了?”

    原来自打圣上降旨,恢复了应兰风的身份之后,韦氏一家自然也听闻了,然而彼时韦氏因跟应佩吵了嘴,一时不忿便回到家中,谁成想竟会有此事……

    韦氏乍惊乍喜,虽是一心想要回府,怎奈这回不似上次应兰风入狱放出的情形,因跟应佩有些吵翻了,不免落不下脸来。

    应府之中,李贤淑因不知缘故,只以为她又回家住几日罢了,还想打发人去叫回来,不料应佩只是拦着,且对李贤淑道:“母亲不必理会她。咱们做人太好了些,未免让人觉着是应当的。”

    李贤淑这才信了是口角,便问缘故。

    应佩道:“当初觉着她性子直爽,有些像是母亲,这才跟他家定了,不料她倒的确是心直口快,只不过竟大不懂体恤人,凡事只以自己为上。这回她既然想闹,且也由得她去,随她罢了,只别去请,没得更纵容了。”

    李贤淑见应佩如此说,虽想息事宁人,可应佩素来不发脾气,这一次如此,只怕是给怄的急了,她当母亲的,却不大好硬拗,于是便果然听了应佩的话。

    韦氏在家中耐着性子等候,本还以为府中会有人来相请,不料一连多日不见人,未免心中着急,且那府里有这样的大事,她竟不在那府中,韦府众人看着,也有些不大像话,私底下已经有些闲言闲语地露出来了。

    韦氏见状,又怕果然应佩恼了,倘若真的一纸休书下来,那可如何是好?因此少不得觍颜又回到府中。

    亏得李贤淑不肯插手他们夫妻之事,见她回来,面目也是平常,彼时怀真也并不知道他们口角,依旧和言语色地相待。

    只有应佩,那眉眼里透出几分冷意来,韦氏见状,心中又恼,又有些后悔,自忖自个儿做的果然是有些过了……不然以应佩的性子,等闲哪里肯跟人如此怄气?何况如今家世又不同了。

    于是私底下,便同应佩说了几句好话,道:“我不过是一时想不开,你何必真跟我动怒?当初老爷出事,我心中自也着急,虽然并没跟你提起,然而那会子我回娘家,何尝没有求父亲帮忙?只是他们不肯插手,我也没有法子……又不好跟你说,心里自然也窝火,那阵子才跟你吵了几句。”

    应佩听了,不答。韦氏又道:“我的确是有些妇人之见,目光短浅之处,你只宽容体谅些如何?好歹我嫁了你这两年多,又有了馨儿,你纵然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馨儿面上。”

    应佩这才说道:“你好提馨儿?你是她的母亲,她将来会是什么出息,只看你就知道了。你若是不好,馨儿自然也会有样学样,先前你对妹妹是什么模样,对家里又是什么模样,将来馨儿若也如你一般,又怎么说?我岂不是养出个冤家来了?”

    应佩拧眉又道:“何况我先前哪里不宽容体谅了?前日,本就是想跟你说父亲身世之事,不料你出口便伤人,竟说我跟妹妹鬼鬼祟祟,又百般怨念,你且自己寻思,你所做的这些,一件件戳心,竟叫人怎么体谅?”

    韦氏见他疾言厉色地,便低了头,应佩顿了顿,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什么样的性情,你应该知道,你嫁了过来,合家可曾薄待过你?都当你是自家人罢了。对我而言,纵然你有什么别的不好,然若是孝顺父母,疼惜妹子,就算再多不好,我也自体谅宽容得,可若是薄待家人,罔顾亲情,就不必怪我翻脸了。”

    韦氏听了,又愧又是委屈,便哭起来,里头的大姐儿正在睡,听了母亲哭声,不知如何,便也哭了,因此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传说出去,怀真才知道。

    李贤淑见怀真问,不愿她为此操心,便说道:“无非是些口角罢了,年轻小两口都是这样,岂不见在泰州那会儿,三天两头地我也跟你爹争吵?”

    怀真便笑道:“我并不记得有这种事。”

    李贤淑白了她一眼:“那是因我气来的快,也消得快,难道要认真跟你爹恼不成?”

    怀真道:“很是,都是娘胸怀宽广,我们都不及的。”

    李贤淑得意笑道:“鬼丫头,哄你娘呢。”两个人说说笑笑,自进内宅去了。

    且说因应兰风恢复身份,在京中地位,自然跟先前更加不同了。赵永慕本要赐给他一座新宅子,应兰风道:“臣家里并没多少人,何况是刚迁的宅子,很不用再更换。”因此才罢休,只换了匾额罢了。

    京中别的人家倒也罢了,只说应公府……却委实的有些尴尬,虽说皇帝并未追究皇子怎会落在他们府中之事——实则赵永慕跟成帝早就知道,毕竟有个“招财”在,而最近镇抚司内那一场,因此才略见尘埃落定,——应府众人起初大为惶恐了一阵儿,生怕降下罪来。

    不料此事竟轻轻揭过了,因此众人才都松了口气,然而接下来……

    先前因都当应兰风是个不起眼儿的庶出,且性情又跟府内众人格格不入的,因此纵然应兰风后来升了尚书,公府内却多方针对,并不认真放在眼里,故而应兰风轻易便分家出去另住,后来又出了诏狱那件事,应家一则庆幸早就分家,二来,却更是恨不得同他撕捋开来,竟是半点儿不沾边才好。

    纵然应兰风后来无罪脱出,官复原职,应家众人也并不如何过来巴结,他们倒不是不想跟堂堂地工部尚书大人沾边儿,只是毕竟应兰风不管再如何了得,他也始终都是“应”家的人,但凡逢年过节,老太君跟应爵爷应夫人等生日之类,应兰风一家子也都仍旧要乖乖地回来请安见礼,仍也可以受他们指使。

    谁知道令人无法置信的是,应兰风竟是皇子,若不是圣旨传下,只怕应家人先要大怒起来,如此一道圣旨不容分说地昭告天下,应公府内众人均目瞪口呆,如疯如狂了。

    应老太君跟应夫人双双撑不住,一个厥了过去,一个呆若木鸡,后来众人终究回过神来,应老太君先是哭天抢地,把应爵爷叫了来,指着先大骂了一阵儿,又把应夫人叫来,也大骂道:“瞎了眼迷了心的,这内宅里的事儿先前不都是你操管着么?如何竟弄出这种偷梁换柱的丑事来,你们竟一点儿也不知道的!”一时也忘了忌惮,只顾大骂。

    应夫人也是有苦说不出,只道:“当初那姨娘生产……我并不在场的,谁知道竟会有这种事?”那姨娘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并没有人格外关心,只派了一个稳婆去已经算是极不错的了,又哪里会照顾的那样妥帖严密?

    应老太君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再如何痛斥也是无济于事,倘若不是圣旨所传,还能压下,如今板上钉钉了,应老太君想到先前所作所为……心中懊悔之极!

    然而谁又能想到,那样不起眼儿的一个庶子,竟是落在鸡窝里的凤凰?何况先前仗着他是应家的人,若有不如意,还可以拿出长辈的威风来压制,如今……人家已经是堂堂地王爷了,又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一句重口,非但不能,连疏远都不敢……倒还要费心去笼络巴结的好。

    只因应家到了这一代,已经露出颓势来,原本还仗着宫内有个应含烟,可如今太上皇殁了,含烟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妃而已,又有何用?而他们先前的所作所为,却也多有亏心对不住应兰风一家之处……倘若应兰风想要报复的话……要毁掉应家,当真是易如反掌。

    此刻想来,当日做过多少亏心昧德之举,如今竟就有多少惶恐忧心之事,应老太君因撑不过,竟也病了。

    应爵爷吃了这一记闷棍,无法,仗着应竹韵先前跟应兰风交情好,便打发他去探听消息。这一会子,也只有应竹韵能跟应兰风说得上话了,这还的亏是应玉的关系……

    然而应竹韵虽然也为此事震惊,可他却毕竟懂得应兰风的为人性情,知道应兰风不是那种睚眦必报、气量狭窄之人,见父兄这样惶恐担忧,内宅中又是这般恐惧不堪,他反觉着好笑,暗中寻思:“为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的,当初我虽对哥哥另眼相看,却只欣赏他的为人、知道他官场上必有一番作为罢了,如何能想到……原来竟是正经儿的凤子龙孙呢,怪不得我见他素来的形容举止,跟家中的子弟大不相同,原来果然便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应竹韵又笑又叹,不免过府相叙,却见应兰风虽然换了服色,然而言谈举止,对待他的种种态度,竟仍是如昔日一样的,果然仍是一派的宠辱不惊,光明磊落。

    相比较而言,府内众人的举止,真真儿的应了那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提。

    话说这一日,怀真便来到李府,探望应玉跟狗娃儿,先前徐姥姥同李舅妈来陪了应玉住过一阵儿,才回幽县不久,怀真因怕应玉孤单,便得闲来见。

    狗娃儿如今已经能满地乱跑,话也说的越发流利了,见了小瑾儿,便喜喜欢欢拉着玩耍,两个小娃儿倒是投契。怀真跟应玉两个也自在说了半晌话,中午又留了吃饭。

    午后,两个孩子因玩的累了,便都睡了,狗娃因喜欢小瑾儿,竟也不舍的离开他,只抱着睡了。

    怀真跟应玉两个,在外间的炕上歪了会儿,忽然听应玉笑了声,怀真因问缘故,应玉道:“我不过是才又想起来,前几日公府内忽然派人来叫我回去……我不得不回,只回去了,你当他们是何意?”

    怀真道:“我又如何知道?你且别卖关子,爱说便说。”

    应玉笑道:“他们竟是让我多往你们王府走走,探听探听消息,看那个意思,是怕你们对他们不利呢。”

    怀真寻思了会儿,便也笑起来,道:“难道谁有空去记挂着要做坏事不成,果然好笑的很。”

    应玉道:“这便是心虚之故罢了。想当初你父王出事,他们恨不得连我都不认,如今倒好,活该。”

    怀真道:“你别口利不饶人的,且由得他们去就是了。咱们只是不理。”

    应玉点点头,起身往内张望了一会儿,见两个孩子仍在安稳睡着,应玉才又低低道:“话说回来,你别怪我多嘴,你跟唐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怀真闻听,面上的笑便慢慢敛了,说道:“我……我不知道。”

    应玉忙问缘故,怀真因跟她是无话不谈的,就迟疑着说道:“我真个儿不知道,先前,军器局出事后……那回在唐府里见了,他说了要复合的……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应玉想了想,道:“莫不是因为你如今是郡主娘娘了,故而他有些犯难?另外……因太上皇殁了的缘故,三个月不能论嫁娶,只怕也是因此而耽搁了?”

    这段日子来,怀真每每思量,应玉此刻所说的她自然也想到了,因心里一宽,便抿嘴笑说:“我也是这样想过……只是,近来他、他也少去府里了……不知何故。竟像是比先前更生疏了。”

    应玉道:“如今你们府内是王府了,自然更不同往日,何况我听闻近来礼部忙着迎接那各国来的陈慰使、进香使等,着实是忙碌不堪……”

    怀真点了点头:“罢了,慢慢再看就是了。”

    应玉看着她似忧似喜的神情。忽然捂着嘴笑。

    怀真问道:“你又笑个什么?”

    应玉说道:“我只是笑,这唐大人倒是一派稳重,莫非是吃定了你仍是他的不成?可据我所知,小表舅那边儿,可仍是亲切的很呢。倘若我是唐大人,早先把你弄回府里了,哪里就能把媳妇跟儿子都扔在外头呢,这也忒心大,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怀真抓了一把散果等物,便掷向应玉,啐道:“又瞎说了。”

    应玉道:“虽是玩笑话,却也有几分正经,叫我看,小表舅也是极不错的,倒是比唐大人更宜家宜室,至少,小表舅不必似唐大人一般、动辄四面各国的外放,半年数月的不着家呢?”

    怀真垂了眸子,一声不响。两个人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来报,道:“奶奶,二爷来了。”

    应玉听了,知道是李准来了,怀真也自一喜,两个人便忙起身端坐。

    果然不多时,李准大步进来,规规矩矩向着两个人都行了礼。

    前日李准自尚武堂被选了进军中去,徐姥姥李舅妈等自然是不大舍得,生怕他跟李霍一样,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奈何李准一心要学哥哥,立志从军报国,家中众人不忍硬拗着孩子,何况徐姥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因此便竟许了李准入伍。

    只因李霍速素来为人最好,性情豪爽,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因此军中多有他的旧时相识,大家知道李准是李霍之弟,自然也格外照拂他。

    李准在京外大营操练,但凡得闲,便会来京,去王府拜会、并探望应玉跟狗娃。

    怀真跟应玉见了李准,见他意气风发、少年英武的,且因军中历练,那气质越发坚毅了,眉宇中依稀有李霍之风,两人都很是欣慰,便嘘寒问暖,打听他军中如何等等。

    李准一一都说明了,只叫她们安心,又道:“我先去王府,拜见了姑姑姑父、以及表哥等,见大家都甚好,我也就放心了。”

    怀真笑对应玉道:“你瞧瞧他,越发长大了,先前我在幽县住的时候,他还满院子乱跑,撵狗撵鸡的呢,如今竟是这样出息了。”

    李准闻言,又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应玉眼尖,便看见他手腕上露出一块红红的来,忙说:“手上怎么了?哪里弄伤了?”

    李准忙缩手,道:“不碍事。”

    应玉喝他到跟前儿,把袖子撸起来,果然见手肘上一块儿通红的伤,怀真一眼看见,也吃了一惊,问道:“是怎么伤着的?”

    应玉不言语,李准道:“表姐跟嫂子都不必担心,是操练的时候不留神伤着了的。”

    怀真正心疼皱眉,忽然应玉说道:“身上只怕也还有别的伤罢?”

    李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道:“其实没要紧。”

    怀真问道:“怎么还有伤?”

    李准还未回答,应玉笑了笑,眼中却透出几分伤感之意,点头道:“昔日他哥哥在的时候,我岂会不知道……时常身上带伤挂彩的,或者是操练,或者是认真打仗,毕竟刀枪无眼,毕竟会留下些……”说到这里,便转过头去,自悄悄拭泪。

    怀真原本不知,听了这话,才明白,便看李准道:“怎么竟是如此……那何必去受这个罪呢?准儿,不如咱们回来……”

    李准却认真摇头,说道:“哥哥能吃的苦,难道我吃不得?且平日里操练妥当了,若上了战场,胜算才更大,保家卫国的,死且不怕,何况只这点儿伤。”

    怀真一震,想起李霍……便欲斥责他,可一时竟又有些说不出口来。

    应玉却回过头来,斥道:“不许说那个字!”

    李准忙低头称是,应玉看了他半晌,却又笑着点头:“很好,你这样有志气,你哥哥在天之灵,也自是欣慰的。”

    应玉说着,又对怀真道:“咱们不用多说什么了,这是他们自己的志向跟担当,何况如此有血性,总比那些只会苟且偷安的怯懦小人强过百倍。可还记得当初我撺掇你去尚武堂之事?当时我便说可惜自个儿生为女子,又无才干,不能似平靖夫人那样……他们兄弟很好,将来狗娃儿长大了,若他也能是这样的汉子,我也算……不辜负了。”

    怀真听了,拧眉想了会儿,便低了头,不再做声。

    李准去后,怀真略坐片刻,便告辞,应玉本想留她过夜,怀真道:“今日还有事,改天再来,多住几日。”

    离开李府之后,怀真便吩咐小厮道:“去探一探,唐尚书如今在哪里?”

    如此车行半路,小厮方回来道:“唐大人如今正在礼部。”

    怀真闻听,便叫转向礼部。顷刻间车停在礼部门首,小厮上前通报,怀真对笑荷道:“留在这儿,陪着小瑾儿,好生照看,我去去就来,夜雪跟着。”

    当下下了车,此刻礼部门首众人都知道是“永平郡主”来到,早有人飞奔入内通报,不多时,有一名侍从急急出来迎接,怀真抬头看了一眼礼部门首,深吸了口气,便迈步往内而行。

    礼部上下众人,自然都知道怀真跟唐毅关系匪浅,何况如今她的身份比先前又是不同,便丝毫不敢怠慢,正引着而行,便见前头有几个人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