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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王浣溪拦住怀真,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应蕊已经去了。
王浣溪见状,向着怀真一笑,也撒手而去。
怀真自觉莫名,在月门处看了半晌,这会子,自早知道兰风不在府内了,当下只好先转回房中,想等他回来之后再行细问。
是日黄昏,贤王才回到府中,闻听怀真曾找,便亲来见她。
怀真本想提起今儿应蕊擅入书房之事,忽地见父亲面有不愉之色,便问是否有事。
果然兰风思忖说道:“我刚从宫内回来……你大概还不知呢,静妃娘娘诞下一名小皇子了。”
怀真闻听,先是大喜,忽地又道:“仿佛比太医所说的日子早了些?”因又看父亲脸色不对,不觉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意外。
兰风看出她有些担忧,便道:“可不是早了好些日子么?只不过你放心,母子平安……”
怀真松了口气,又问道:“既然是母子平安,怎么爹好似不太喜欢似的?”
兰风复又一叹,打量着怀真,便问道:“今儿你入宫,也在静妃娘娘的寝殿坐过来着?”
怀真见他问的古怪,便笑道:“这是自然了呢。”
兰风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竟起身走到她跟前儿,把怀真的手拿起来,握在掌心里抚了抚,迟疑了会儿,才说道:“身上……可好?没觉着哪里不适?”
怀真见问的越发蹊跷了,便知道宫内必然出了事,可偏偏兰风又说敏丽母子平安……那到底又是如何?
怀真忙催问道:“到底是怎么了?爹倒是快同我说呢。”
赵兰风打量着她,见她神色举止皆是如常,暂且安心。
原来自打怀真出宫后,忽然苏婕妤来见静妃娘娘。
敏丽便请她落座,彼此闲话。苏婕妤因见新捧上来的海棠酥甚好,闻着也是喷香,她到底是个孕妇,即刻便有垂涎之意,敏丽会意,就叫宫女拿了让她先吃。
苏婕妤喜欢,便谢恩,当下吃了一块儿,正觉得极好,谁知腹中作痛起来,竟滚在地上,哀叫不已。
敏丽见状,不免受了惊吓,竟也撑不住腹痛难忍,当下忙传太医,一时闹了个天翻地覆。
敏丽因正是临产,又眼睁睁看是这样可惧的场景,如此一惊之下,便生产了,得亏是母子平安。
然而苏婕妤却不知因何,竟落了胎。
赵永慕听闻后大惊,亲来查看端倪,先见敏丽……瞧着她虽然无碍,但毕竟受了惊悸,竟昏睡不醒的,永慕又看过了小皇子后,才出来去苏婕妤宫中,此刻苏婕妤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之意……实在可怜。
永慕龙颜大怒,便命人彻查到底是如何,宫内一时风声鹤唳,人人惊惧。
怀真听兰风说完,兀自不敢信,才知这极短的时间内,竟生出这样可怕的事端来……偏偏她今儿也在宫内盘桓了半天,怪不得方才兰风问她是否可好。
赵兰风说道:“我也是详细打听宫内之人,才明白这经过的,这恐怕必然跟那盘海棠酥脱不了干系了。”
说着又看怀真一眼:倘若怀真在宫内的时候,也吃了此物,这会子,又当如何?一念至此,只觉得周身发冷,却不敢再说,唯恐又吓着怀真。
怀真心中却也正想着此事,因掂掇说道:“怎会有这种怪事?敏丽姐姐素来最喜欢吃那些甜腻的小点心,这海棠酥也是她素来喜欢之物,她总不会特意准备着对苏婕妤不利,难道是有人要害敏丽姐姐,阴差阳错却害了苏婕妤?”
赵兰风见她这样快就想通了,便道:“嗯……”然而脸色沉沉,不肯多言。
怀真猛然想到白日含烟对自己说的话……又看父亲是这般神情,顿时也有些唇角发麻,见丫鬟们不在身边儿,怀真便小声问道:“爹……你猜到底是谁想对敏丽姐姐……”
兰风瞥她一眼,此刻虽然一个字儿也没说,但是从这眼神之中,却已经看出来了。
怀真伸手捂住嘴,不敢做声。
父女两个对面儿坐着,片刻,兰风才说道:“先不必认真思量起来,此事也不一定真个儿如此,毕竟是大家子出来的,又有无上荣宠……这种狠毒下作的手段,只怕未必能够。”
怀真自然知道兰风指的是什么,敏丽得宠,诞下皇子,对宫内何人最为不利,只怕人尽皆知。
然而这也委实太令人发指。
怀真上前一步,似要说服兰风,也似要说服自己般:“爹……这个只怕不真。”倘若是真的,那么……牵连起来,又何止是宫内之事,只怕还有她最担心那人。
兰风很懂她想的是什么,便安抚道:“你放心,我命人探听着呢,一有消息立刻便知道,何况如今宫中也是在调查而已。”
赵兰风说到这里,便徐徐地又出了口气:“万幸静妃娘娘无碍……而万幸中的万幸,却是……”兰风并不说下去,只是抬头看着怀真,眼中透出喜忧参半、隐隐欣慰之意。
因为此事的缘故,惊心动魂的,怀真差些儿忘了跟父亲说起书房之事,好不容易想起来,当即告知了。
兰风点头道:“不碍事,为父早有预料。”
怀真见父亲如此说,便不再多话。
原来上回她因问起赵兰风为何要留下应蕊之事,兰风才说起,当初应蕊回来,本无人留意,却是凌绝把此事告诉了凌景深。
谁知凌景深是个最精细之人,且又受人所托,故而对贤王府的一应上下都格外留心,丝毫不肯放松,竟特意派了人,前往南边儿打听,当下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
是以应蕊回府之后,王浣溪也随之回来,乃是作为凌景深的眼线之用。
又因敏丽受惊,怀真牵挂,便想即刻进宫探望,赵兰风却将她拦住,说道;“现如今宫内防范的甚是严厉,多有不便,这会子你不必进宫去,横竖有消息爹会跟你说的。”
怀真只得答应,却也知道是父亲也担忧自己安危之意。
却说这一日,骋荣公主又来到王府,彼此略说片刻,骋荣便问起先前之约,因道:“再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回国了,你可跟王爷王妃商议定了?”
怀真说道:“父亲还并未应允。”
骋荣点头道:“我也明白,王爷王妃自然是舍不得你的,何况……你还有小瑾儿,你必然也舍不得他。”
怀真听说起小瑾儿来,便垂了眼皮,半晌才一笑道:“我自然是舍不得他,然而纵然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太太爱他如命,唐家三房这里,目下又没有别的根苗,纵然先前太太仁慈,叫我带着小瑾儿,然而我又如何不知,小瑾儿毕竟是唐家的人,将来也是要留在唐家的,如此,倒不如现在就……”
骋荣道:“怀真……”
怀真一笑转开头去,悄悄拭泪,静了片刻才道:“故而我想,索性离得远一些……如此反而更好呢。”
骋荣无言以对,便只好另说些别的话好逗她开心,又道:“前日慕掌柜相请,给我看了几样儿世间珍稀的宝物,可惜你不在场。”
怀真知道她的心意,就也打起精神来道:“是什么宝物?是了,先前慕掌柜也送了几样东西给我们,我得了两件难得的,分别是蔷薇水跟海狸香,我甚是喜欢,已经用蔷薇水调了两样香出来呢。”
骋荣笑道:“我就知道,慕掌柜这人是很会做人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些香料,便捡着这些给你。”
骋荣又说了半晌,见怀真转忧为喜,才又告辞离去。
因跟骋荣提起了小瑾儿,怀真不免又触动想念之心,下午时候,便乘车来到唐府,跟小瑾儿玩闹了半日。
至黄昏时候,唐夫人便苦留她住下,怀真因想着前途未卜,又因小瑾儿慢慢儿长大,只怕更加彼此生分了,真真儿是情何以堪……当下果然便留宿唐府之中,一直到了次日方回。
正兰风也盼着她,因见她回来,便拉到书房中。
怀真见他如此,知道多半是宫内的事儿有了着落。
果然兰风道:“这件事儿,算是放下一半儿的心了。”当下就把打探来的情形说了一回。
原来昨日,因赵永慕龙颜大怒,喝命严查,宫中众人不敢怠慢,详细查验之后,发现前儿苏婕妤所吃的海棠酥,果然是落了药的,仔细查探究竟,到底是寻到了动手之人。
偏偏这动手之人却并不是别的,乃是皇后身边儿的一名叫做秋蔚的贴身女官,乃是皇后自在郭家时候就带着的……经过一番审讯,秋蔚已经应承了自己因嫉妒静妃,为皇后不平,故而动手,而秋蔚供认所有之后,便又说了许多对不住皇后等的话,趁人不备,竟自尽了。
怀真心惊肉跳,听着秋蔚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仔细想想,却不是先前在熙王府的时候中了药,被郭建仪相请、那前来帮忙的丫鬟?
若是不认得倒也罢了,如今回想……那却是个看着极淡然有心思的丫鬟,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的人?
赵兰风又说道:“只因这一节,皇上斥责皇后有失职责,命皇后静思己过……其他的倒也罢了。唉。”
怀真心中滋味复杂,默默无言。
兰风见她呆呆地,便问道:“我听说今儿骋荣公主来过?”
怀真正思量间,便只点了点头。不料兰风说道:“先前你说要出去……爹并不肯答应,然而如今看来,纵然强留你在京内,竟也是……”
兰风想到苏婕妤如今之态,倘若不是上天眷顾,这会子倒下的,便很可能是怀真了,可见那些凶险真真儿的防不胜防。
兰风深吸一口气:“爹心里想,倘若你真的想去詹民国……那么,倒也可以随着骋荣公主去转一转,横竖如今天下太平,你若是厌倦了,再回来就也使得。”
怀真正出神中,茫茫然听兰风说了这几句,起初竟未及反应,过了会儿才醒悟,便道:“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兰风心中为难,可是望着怀真双眸,仍是点了点头:倘若强留,怀真自然不会忤逆,然而自从先前他入诏狱开始到如今,怀真只怕也从不曾真正开颜过,倘若她果然有心出去游走四方,只要是她愿意且是喜欢的,又如何不能成全?
因此赵兰风痛下决心,终究首肯。
不提怀真如何,倒是李贤淑听说了,把兰风骂了几句,道:“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儿,又不是骋荣公主那样镇日在外骑马游街的,跑出去怎么了得,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别的事来?何况她还有个小瑾儿呢!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呢!”
兰风道:“我也是想开了,若要怀真不伤分毫,只好把她牢牢地看在宅子里,不然倘若出去……宫中府中,倒也不知会有什么意外,不如且随着她的心意,由她去罢。”
李贤淑直着眼问道:“小瑾儿呢?”
兰风道:“你没见么?这几日怀真特意把小瑾儿放在太太那里,只怕她也是想……”
李贤淑不由鼻酸:“好罢,别的能撇下,她的亲娘也能撇下?”
兰风把李贤淑肩头拥住,道:“快别这样伤感,你就当怀真仍是出嫁了罢了。”
李贤淑摇头道:“若是出嫁,倒也比这个好些,至少知道她在那儿,要找也是容易的,若真去了詹民国,来来回回,至少也要三个月!”
兰风道:“你忘了先前你陪我回泰州,也依旧是跟怀真分开了数月呢?”
李贤淑语塞,忍不住捶打兰风道:“你到底是帮谁的?”
兰风握住她的手:“我谁也不帮,我只是想让怀真快活自在。”李贤淑听了这话,红着双眼,却终于不做声了,半晌,只是低低啜泣。
话说这日,正是骋荣公主启程回詹民国的日子,只是众人却并不知道,车驾之中,还有一个永平郡主。
骋荣公主仍旧骑着马儿,随行车驾旁边儿。
怀真因是头一次撇开父母出门,心中忐忑惶恐,虽包袱等物都收拾妥当了,可临行之前,竟又不舍起来,那脚几乎也僵了,寸步也动不了。
李贤淑更是不舍,拉着她不许出门,兰风只得将她拦住,因见母女两个如此,他心里却也难以割舍,更隐隐后悔答应了她,便温声道:“阿真……若现在变了主意,也还使得。”
怀真听了这话,才终于一步出门。
如今怀真人在车上,听到外头车轮滚滚,是离着京城越来越远了,心中那不舍之意,却也越来越重。
此刻于她眼前不停出现的,竟是李贤淑含泪的容颜,是应兰风虽然担忧牵挂、却强忍不说之态,以及耳畔依稀响起的……是小孩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小瑾儿!”怀真的心越跳越快,再也忍不住,便伏在车窗边儿道:“停车。”
骋荣公主正在左近,闻声忙过来道:“怎么了?”
怀真望着她道:“公主……我、我……我不想去了!”说完这句,泪落不止:不错,她不想去亦不能再去,不管是逃避也好,想另走一条路也好,她终究还是无法忍心……不能长久跟父母兄弟分离,也不能离开……小瑾儿。
原本打算去詹民国的时候,还是一派轻松,仿佛豁然开朗,然而当真启程,每一次的车轮转动,都好像压在她的心头身上一般,竟叫人呼吸都不能。
怀真哽咽着又道:“我不能跟你去了,我想回京……”说话间,已看不清骋荣的脸色。
却听骋荣叹道:“罢了,不必哭,我就知道你必然舍不得,你毕竟不是那种能狠心决意的人。”说着,便扬声道:“停车!”
车队慢慢地停了下来,怀真自觉那随车而行不停颠簸的心也才缓缓静下来,忙拭去泪,讷讷道:“公主,对不住……我、我虽然很想去詹民国看看,但是我现在……”
骋荣一笑,才要安慰她,就见莽古从前头打马跑了回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此刻已经是出了城门,上了大道,左右两边儿是密林,因天气渐冷,这会儿又早,路上竟没有别的行人。
骋荣才要回答,忽然脸色一变,放眼看向身侧林中。
与此同时,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响,从背后大路上急促传来!骋荣不及回头看来人是谁,就见密林中哗啦啦一声,数只飞鸟冲天而起,与此同时,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