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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没有吃成。
周东南听完了那首歌就要回去了。
“我回家,你自己吃吧,伞给你。”周东南把伞递给刘佳枝。刘佳枝怎么可能拿。
“不吃就不吃。”刘佳枝心底有些不快,又有点委屈。她置气了一句,半晌也没人回应,刘佳枝斜眼,看见周东南一脸狼狈的样子,规劝自己一句,他也不容易。
一句话就给自己说服了,刘佳枝转头对周东南说:“你不想在外面吃就回家吃,反正不吃饭是不行的。你先回去休息,我去买菜。”
眼前就是菜市场,刘佳枝要走时,周东南问她:“你今天不用上班?”
奇怪了,一听这句,刘佳枝刚刚那点郁气瞬间就没了,她跳起来敲了他一下,“你总算知道问了啊!我今天请了一天假陪你,不用谢我了。我先去买菜,您老人家看看上点儿啥菜好?”
“我不饿。”
“就知道你这么说,那我看着买了啊。”
刘佳枝转头要走,周东南说:“伞给你。”
“不用,我还有。”一边说,刘佳枝魔术般地从自己衣服里又掏出一把粉色折叠伞,撑开,还不忘回头说:“你回家等我!”
半个月没人住的屋子,有股淡淡的陌生味。走进来,一步一个泥脚印。
周东南进屋后先把窗户打开透风,然后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床上还是走时的样子,没叠的被子,乱放的枕头,还有换下来的衣服。周东南把衣服卷起来,扔到脸盆里。
他忽然想到,被抓进去的那天,他在干什么来着?
一回头,看见开着门的厨房。哦,对,他要买菜做饭。他们定好那天见面……
他在收拾屋子,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刘佳枝大嗓门刚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开始喊:“周——东——南——开——门——呀——!”
整个楼都跟着回声,开门呀开门呀。
周东南把门打开,刘佳枝拎了好多东西。根本不是一顿两顿能吃完的。刘佳枝平时很少去菜市场,今天去了全把市场当超市逛的,买了整整四大袋子。她就想看他惊讶皱眉然后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周东南果然顿住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
“慢慢吃呗。”
“吃不完。”他指着一捆水菠菜,“放两天就坏了。”
没趣。刘佳枝撇撇嘴,也不在意,把东西拎进去,放到厨房门口。她第一次进周东南的屋子,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菜也顾不上管,完全撒手给周东南。
周东南把塑料袋解开,把菜分门别类。菠菜、白菜、茼蒿、萝卜、西红柿……还有肋排、牛尾、鲜虾、鱼、奶酪、火腿……
周东南整理到最后,慢慢停下。他转头看刘佳枝,刘佳枝正在鼓捣电视机。电视机打不开,她啪啪地在上面拍,还叨咕说:“这啥电视啊,坏的吧,跟房东说让他们来修啊。”
周东南转回眼,挑了几样不易保存的菜拿到厨房洗。
刘佳枝听到水声回过神,周东南的屋子本来也没什么东西玩,干干巴巴的,不如看人。刘佳枝蹦蹦跳跳来到厨房门口,看着熟练洗菜的周东南说:“你会做饭?”
周东南点头。
“做得好不好?”
“还行。”
“那我省事啦。”刘佳枝笑着说。
很简单的几道菜,蒸萝卜、炒菠菜、小白菜汤、煮虾,量都不多。周东南盛了一碗米饭,放到那张四方折叠桌上。
“哎?怎么就一碗?”刘佳枝坐到桌边,“你不吃?”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来来来你坐下。”不吃也不放走,刘佳枝指着桌对面的位置,对周东南说:“咱俩好好聊聊。”
“我先去给手机充电。”手机电已经完全空了。
“充吧充吧。”刘佳枝在他身后吧嗒吧嗒嘴,“充完赶紧给老婆打电话,是不是?”
周东南没回答。
“就这点出息。”
手机插上充电器,周东南看着手机顶上的红灯闪起来,才回到桌边坐下。
刘佳枝问他:“你等下要去找你老婆么?”
周东南摇头。
“不找了?”
“找。”
“什么时候?”
“过两天。”
周东南话不多,刘佳枝问一句,他说一句,不问的时候他就低着头,松着肩膀,连呼吸都很慢。
刘佳枝莫名想起了她之前看过的《动物世界》。里面那些野兽,经过激烈的搏斗后,总要躲到安静的洞穴里,歇息,疗伤,为了下一轮的拼杀积攒力气。
刘佳枝放下筷子,她根本也没有吃几口饭。
她忍不住问:“你老婆就这么好?”
没回。
“好到你被警察抓了她都不来看你。”
还是没回。
刘佳枝斜眼,“你别太傻了,成天一厢情愿的。告诉你,感情这回事你就不能太上赶着,你得知道给自己谋划,哪有男人没事就死命往上贴,哪个女的看得上!”
刘佳枝数落了一会,周东南安静老实地低头坐着,她终于问了一句:
“你怎么喜欢上你老婆的?”
这次周东南回话了,他眨眨眼,不经意地说:“漂亮。”
“……”
得了,一口气上不来,刘佳枝差点把刚才的萝卜呕出来。
她这么悉心思考,淳淳引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就落得这么个结果来。
漂亮!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白费力气了。说不通。
“大哥我真是服你了。漂亮值几个钱啊,漂亮能撑多久啊?再说,她能有多漂亮?”头发短见识也短,漂亮能有多漂亮?
“给你迷成这样……”刘佳枝饭也不吃了,站起来,拍拍手。“来,媒体就要讲究证据。空口无凭,有照片没,来一张瞧瞧,我帮你审查审查,看看有多——”
“你喜欢我?”他下巴还低着,眼眉挑起,很认真地问。
一句话全部听进耳中,刘佳枝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哑巴了。心口也像被捅了针的气球,没爆,但飕飕地透气。
胸口发紧,谁叫他问得这么突如其来。
刘佳枝猛喘息,她看着他一脸淡定的样子,真想怄气地喊一句,喜欢呢,我要是喜欢呢!怎么样?
不行,还什么都不了解,喜欢什么啊。说出来对她没损失,但是便宜了他。
刘佳枝心念一闪,偏着脸,调侃的表情已经做好。
“周东南你这想象力也——”
刚说到一边被另外一声打断了。她今天的话总是被打断。
谁在外面,在楼下,在大雨里,长长地喊了他的名字。
周东南。
凄厉的声音。
自己叫时听不出来,可别人喊出口,刘佳枝惊讶地发现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还没分辨出什么,外面人又喊了一遍。
周东南——
声音适应了瓢泼大雨,比刚刚更清晰了。好像从前在街口亭子里练开嗓的戏子,在长街尽头,提气而啸,一往无前,目中无人。
周东南早已经窜出去了,快得刘佳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刚刚明明还那么疲惫。
一跃到窗户边,把窗子推开。风雨一下子进来。
他顶着风大喊:“我在——!我在这——!”
男人难得大吼,气沉丹田,比那天在街上与小流氓斗殴时更透彻。
他急着解释,喊太累,也太远。
“你等我!”
说完,很快关了窗户,雨水早就把他身上打湿,可就像夏天洗了个凉水澡一样,他精神得很,双眼锃亮。
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冲出门,一句话都来不及跟刘佳枝说。他完全不在意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他已经忘了那个问题了。
刘佳枝好像也被浇了一头冷水。
她看着桌子上的菜,把筷子放下。
已经是下午,大雨让天色更加昏暗,刘佳枝慢慢走到窗户边,她没有让自己的身影露出来,而是贴在窗户边,顺着缝隙往外看。
一道黑色的身影。
没打伞,干干脆脆地淋在雨里,茕茕孑立。
高,苗条,背脊笔直。
她没看到脸,还是觉得她比她想得要好。
另一道身影进入视野,周东南跑了过去。
蠢不蠢,他也忘了打伞。
成芸脸上都是雨,头发顺到脑后,额头像磨过的珍珠镜,白得瘆人。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你来了?”他想问她之前是不是也来过,可他还没想好要找的借口。不会扯谎的男人,解释什么都很勉强。
“我……我前两天有点事情。”他支支吾吾。
成芸一拳捶在周东南的胸膛上,势猛力小,周东南晃都没晃一下。
她又捶,这回周东南握住了她的手。
嶙峋的关节,周东南攥着,反而自己生疼。
“多吃点。”他小声说,“瘦得什么都没了。”
“要真没了呢。”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压迫着他。“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这个样子,你要不要?”
没有想到的话题,周东南怔然,“什么?”
她不重复了,她知道他听到了。
半晌,周东南低声道:“要不要能怎么样?”
成芸忽然笑出来,瞥向一边,满满地无所谓。“不要就算了呗。”
周东南看着他,“那要呢?”
要。
成芸的笑容慢慢消去,她淡淡地说:“你要的话,我成芸今后,生死你定。”
大雨一直在下,下了几千几万年,一如那古老到有些过时的誓言。
我生死随你啊。
他完全呆住了,反应不出就拿双手捂住脸,好长时间过去,才再次抬起头。
黑黝黝的面孔如同侗寨里那些朴素坚实的梁柱,承载住一切炽热的感情。
成芸垂眼,她还在等他的答案。他们之间的地位第一次调转了。
周东南抱住她。他在她耳边说:“成芸,你本来就是我的,只不过你自己一直不承认。”
宽阔的背脊,似乎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凹凸斑驳的疤痕。
山间的午后,波光粼粼的小溪,祥和宁静的侗寨,风雨桥上的女人。
他也不留后路。
眼前烧起熊熊烈火。
这世上真的有人爱得像献祭一样。
她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相似的人才会相互吸引。
手紧了,眼也闭上了。
求你保佑。
大雨把一切都洗净,只剩下赤条条的两个灵魂,在冰冷的天地间颤栗地拥抱。
我一无所有。
所以当我爱你,我只能奉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