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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郑明珠和崔煜,明玥又赶了一天的路已然临近燕州,他们没进城,直接往城郊的一处庄子去。
明玥知道燕州城郊有四处邓家的庄子,其中最大的一处给邓环娘做了陪嫁,另外三处稍偏远些,明玥稍作思索,邓环娘陪嫁的庄子最大最显眼,离燕州城也最近,不安全,邓环娘应该不会去,遂明玥在另外三处庄子里选了一处自己最熟识的。
这庄子叫西山根儿,因背靠西山而得名,管事儿的是邓素素乳娘的老汉,姓鸥,庄子大抵也是将来要留给邓素素做嫁妆的。
鸥老汉四十来岁,年轻时习过几年功夫,瞧着比一般的庄稼汉硬气些,远远看见一队人马过来,以为是反军,遂招呼庄里的老少爷们儿抄起锄头棍子,等看清先站到车外的红兰立时“哎呀”了一声,赶紧朝着众人挥手:“赶快散了罢!都散了!散了!”
把人都赶走后又忙过来车前低声道:“姑娘来啦!我们大少爷前儿个还特意到庄子上来吩咐老奴,若是表姑娘前来便立即派人告诉他,表姑娘快先请进来。”
明玥微微挑帘应了一声,鸥老汉便一面安排他们进庄子歇息一面让自己的儿子寻了快马进城去给邓文祯报信儿,阮子雅不放心,还另派了一人跟着。
明玥几人在庄子里等了小半日的功夫,邓文祯便带着邓素素到了。
邓素素见了明玥先抱着她哭了一阵儿,邓文祯也红了眼眶,连声安慰道:“表妹莫要太难过,姑母和十哥儿暂且无事,都会好的。”
明玥倒没掉泪,只道:“表哥可知道我娘与十哥儿如今在哪儿?应是不在城里吧?”
邓文祯点点头,带着些微的庆幸说:“多亏那日是临近中秋,姑父和姑母带着十哥儿来给祖父问安,末了爹爹要去马场,姑母便想一道往庄子上走一趟,郑老太爷派人传信儿时他们刚刚出城,这才堪堪躲开。只是姑父到底放心不下,将姑母和十哥儿托给我爹,自己却回府里了。父亲觉得城郊几处皆不大安全,遂带着姑母直接往关西去了,那里有一处邓家老宅,离燕州又远,不容易被找到,表妹可放宽心。”
明玥暗松口气,起身福了一福,“多谢舅舅和表哥。”
邓文祯摆摆手道:“一家人,表妹勿要客气。只是我们在府里日日担心你,后来我想着你若没事多半得冒险回来寻姑母,遂特意悄悄交代了,不想表妹这么快便到了。”
明玥看一眼,见许令杰和阮子雅已然出了屋子,正在外面查阅跟着他们来的兵马,因低声问:“表哥在城里,眼下可知晓朝廷是因何要治罪郑家?”
邓文祯面色凝重,半晌方道:“出事之日都不甚清楚,我也尚是两日前方弄清原委,朝廷下旨,说郑家……藏匿逆臣之子。”
明玥瞪大眼睛:“逆臣之子?怎么可能!是谁?如今在外的只有二哥和四哥,总不会是他二人之一!”
邓文祯拧着眉毛,显然也不敢轻易置信,“是……二郎。”
明玥只觉一盆狗血当头浇下,湿答答黏乎乎,一时间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只心道,——倘若是真,这可是要灭满门的大罪啊!
三人拣紧要的说了几句,便先将许令杰和阮子雅请进来,他二人一路将明玥安全送到,如今见有邓文祯在也就放心,当下便即告辞。
许令杰急着回府,阮子雅还惦记着裴云铮攻打安河一事,邓文祯知道眼下也不是留客的时候,遂再三谢过二人,好生送走。
许令杰和阮子雅走后,明玥不禁有些呆怔,邓素素弱弱地劝道:“阿玥你莫要胡思乱想,京中有郑家的族人,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若是朝廷所说罪名确凿”,明玥冷静道:“是要诛九族的,他们恐也自身难保。”
邓素素有点儿无言以对,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实际上,今儿一早燕州城里已贴出告示,——若逆臣之后伍泽昭不现身伏法,郑家一众人便要被择日问斩!
邓素素心凉了个透,但来时邓文祯与父亲邓若谷都说这恐是个陷阱,为免让明玥更加担心,遂先不叫与她说,但邓素素心中忿忿,不由道:“你那二哥呢?如今的祸根是他,怎不见人?倒缩起来了,害的你们全府上下都要为他枉送性命!他要真是逆臣之后,早就该用自己个换了姑父等人回府,也算全了郑家这些年对他的养育之恩;他若不是,就去皇上面前长跪伸冤,以清郑家之名!”
“小妹!”邓文祯低喝了一声,“休要胡说。”邓素素撇撇嘴,扭脸却滚下泪来。
明玥发呆的这功夫,已然将事情捋了个大概,心中思量万千,但不好与邓文祯和邓素素说,只想了想道:“此事兴许有小人从中作梗也未可知。另外,我先前与二哥一路时遇见了崔家公子,依他所言,京中郑氏的族人虽也因此受了皇上发难,但暂且未获罪入狱,依我想,朝廷多半也并非十拿九稳,不然也不必非要急着抓二哥回去对质。”
邓文祯点头说:“表妹所言有理,因而拿不到二郎一日,郑家众人的性命也就暂且得保一日。”
明玥不愿就未定之事说太多,又想着邓环娘,便岔开话道:“眼下既然知晓我娘在哪儿,表哥,我想明日一早便走。”
邓素素道:“你莫急,我也与你一同去,明儿耽搁半日叫哥哥回府带些人马咱们再出发。”
明玥询问的看着邓文祯,邓文祯颔首,“近几日燕州城也不太平,母亲便让素素与你一同走,我明儿一早回去与父亲母亲禀了表妹的安全后便带入护送你们去关西。”
明玥心里稍安,三人商量一番,天色渐晚,便在庄子里用了饭,早早歇下。
第二日早上城门一开,邓文祯便独自先回府去。
他走后不久,明玥与邓素素方起床一并用了早饭,饭后邓素素拉着她说话,昨晚睡觉时听明玥说郑泽瑞还在毅郡王的庇护下暂且没事后,她也放了不少心,这时便问起明玥这一路的惊险,听得不住欷歔。
朝阳冉冉,蓦地不知从哪传来隐隐钟响。
明玥有些莫名的与邓素素对视一眼,问道:“这里还能听到大昭寺的晨钟?”
邓素素看看院中的晨光,随口道:“能的,不过今儿这晨钟晚了些吧。”
明玥“哦”了一声,却也不甚在意。
然而钟声不绝,伴着秋风与鸟鸣一声声绵延传来,听的明玥心里一阵烦躁,她在心里默数了两百多下,钟声仍然未停。
“是哪一家在做法事?”邓素素嘀咕了一句,打发丫头出去问问。
片刻丫头回来说:“鸥伯也不大清楚,不过最近因战乱而丧命的百姓太多,大昭寺做场法事倒也不奇怪。”
邓素素叹了一记,转身坐下,钟声仍在响,并似与其他寺里的钟声并在一处,愈发响彻。
明玥紧皱着眉头说:“不是做法事,钟响已经超过一刻钟了,倒像是……”
邓素素“啊”了一声,瞪大双眼,捂着嘴贴到明玥耳边,小小声的说:“该、该不会是……国丧吧。”
明玥吸了口气,半个多时辰后,钟声停了,明玥摇摇头:“看来不是,国丧至少要响上万下,先帝时响钟三万,整整六个时辰。”
邓素素嗯嗯的点头,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儿,邓文祯带着人回来了。
邓文祯面色有些凝重,进来便道:“收拾妥当了么,这便走罢。”
明玥忽而心下忐忑,“表哥,出甚么事了么?我和表姐方才似乎听到了……丧钟之声。”
邓文祯闷了口气,哑着嗓子答道:“毅郡王……薨逝!皇上哀痛,追封为卫王,丧事一切礼制遵卫王享,今儿一早发丧。”
啪!明玥打翻了手边的茶碗,胸腹间像是刚挨了一拳,闷得喘不上气来,“甚么?怎么会?!”她有些茫然地道,她几日前才见过徐璟啊!才见过啊!
“因何?”明玥揪着帕子缓口气,“病逝?”
邓文祯摇摇头:“据说,是被厉鬼所缠。请了道士驱鬼,然道士言王爷生前杀戮太多厉鬼索命是为命数,作法一夜,然终无法救赎,王爷便……薨逝了。皇上怜之,特恩准京城和北方各地寺院连续三日响幽冥钟三千下,以安送王爷英魂,方才你们听到的,便是。”
“荒、谬!”明玥咬牙迸出两个字,心中只觉荒唐至极,郁极反笑,凛声道:“王爷保大周国土,护大周百姓,从来坦荡无欺、凛凛正气!他无惧小人与恶徒,又怎会怕那虚妄的鬼魂?!真是笑话!”
邓文祯也是扼腕一叹,邓素素却问:“郑家四郎呢?”
明明也想到了郑泽瑞,几乎与她同时问了一声,可邓文祯也毫无消息,只能摇了摇头,明玥和邓素素的脸一白,没了声响。
此去关西大抵要四、五日的车程,头两日明玥都浑浑噩噩的,不时听到敲钟之声,似在昭告北方大地,毅郡王薨逝!
第三日下起了大雨,见暴雨如注,邓素素一个没忍住,哇一声哭出来,明玥闭着眼,到底也流了两行泪下来,这方觉好些。
大雨没法赶路,他们处的又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连车带马的好跑了了一段路,终于看到有两间破土房和一个烂棚子,大约这原是路上卖茶水的摊子,如今打仗,人都跑没了。
车马在棚子下停住,中途车陷在洼里,明玥和邓素素下去时都被溅了一身水,邓文祯恐她二人路上生病,一下车便让她俩去换衣裳。
后面两间土房,外面一间有灶,明玥刚要进里面一间却被邓素素给拉住了,邓素素无声的作了个口型:“好像有人。”
明玥立时惊醒,回手便将背上的弓箭握在手里,邓素素拉着她往后退,里屋的门一开,荡出男人粗鄙的□:“兄弟们,又有两个小娘们儿送上门来了,嘿嘿嘿。”
开门的间隙,明玥已瞥到对着门口处有两三个女子,其中一个正被拖到一旁,另一个被挡着的瞧见动静费力喊了一声:“救命!”
与此同时明玥和邓素素齐喊:“哥!表哥!”
邓文祯带着人一阵风的跑了进来。
那伙人大抵是山贼,见她们人多势众,立即嘿嘿笑道:“各位,咱们都是过路的,所谓大路朝天,各不相干!你们避你们的雨,我们找我们的乐子,只要你们不多管闲事,我定然不叫兄弟们去寻你们的麻烦,如何?”
一面说,眼睛还不停的往明玥和邓素素的身上乱瞄。
邓文祯将她二人护到身后,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倘使他自己碰上此事,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可是眼下明玥的身份不能闹出大动静……
这短短一瞬,便听里面“刺啦”一声是衣服被撕的声音,还伴随着女子的喝骂,但立即被捂住了嘴。
邓文祯皱着眉,“不…”话未说完,只感觉身边有疾风擦过,明玥已是一箭离弦!
刹那间,箭矢如流火,准确的射在了那淫贼的后颈上,那淫贼一声嚎叫,倒在旁边。
明玥这时的心中忽而清晰地忆起了在年县时徐璟对自己说的话:天不助恶徒!
那一刻明玥仿佛有如神助,箭箭精准无比,眨眼便放倒了三个贼人,众人一看,立即齐攻而上。
这伙山贼并不多,总共不到二十人,邓文祯见左右已经打起来了了,不由心一横,沉着声音道:“一个都不准放。”
明玥默默擦了把额上的不知冷汗还是雨水,与邓素素进了里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