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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外面静极。
确定外面再无任何声音,知道不会再有任何危险,龙世怀一把抱起武念亭,向着一众呆愣的女人们道:“好了,都跟着我下山,山道艰险、路滑,你们都要小心点,不要掉队。”
于是,玉树和女人们都排好队,天英领头、天巧垫后,在龙世怀的带领下,慢慢往山寨方向而去。
一路,断壁残垣,偶尔还可看到火星直冒和一些被压在了巨大的石头下的土匪们的尸身,更有从积雪中露出一条腿再或者是一只手的,还有一些被雪埋到腰处露出整个上半身的,到处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直至山寨,哪里还有山寨,哪里还有聚义厅,有的是出现在面前的光秃秃的被雪覆盖的平地和时不时起的一处处石堆。
整个山寨已被泥石彻底夷成平地了。
有个女人‘哈哈’的大笑起来,道:“报应,报应,原来老天都不饶他们。”
随着她的话落地,其她的女人们都不自觉的向着被夷平的山寨吐着口水,亦说着‘该、活该’的话。
早已率人迎至山腰处,正好在原来山寨的门口。上官澜一身轻装简衣,披着狐茸斗篷,看着龙世怀等人行来的方向。他身边有两辆马车、一顶软轿。
“来了。”
随着天猛的话落地,上官澜身边的马车车帘被揭起,接着一个身影很是艰难的跳下马车。
玉树眼尖,一眼便认出那跳下马车的人,喜极而泣的奔上,道:“姑爷。”
那跳下马车的人正是新郎官王毅。
迎亲时便认识这个丫头,王毅笑道:“玉树。”
接着,便是那二十几号女人们蜂拥而来的给王毅行礼,王毅亦一一扶了她们起来,说‘苦了你们’的话。又皱眉道:“你们身上这股味,正好充分的证明你们陪着我在密林中迷路了十数天。”
“谢少主人成全。”一众人都跪在了王毅面前。
“你们今番遭劫,也是为我所累。我只有尽全力的保下你们方是根本。从此,你们都跟着我,但凡有我王毅的一口,便不会少了你们的。”
这些女人中有在这次抢劫中失了父亲的,有失了儿子的,还有失了兄弟、丈夫的。如今得了王毅的保证,以后越发的为王毅办事,后来信义镖局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只说如今,王毅扶起这些受难的女人们后,指着上官澜的方向道:“他是合州知府上官大人。此番得他倾力相助,才有我等的性命。你们拜他才是正事。”
原来是这个合州知府请的那个白银狐狸面具人救的她们。一众女人们又再度跪在了上官澜面前,感谢上官澜的再造之恩。
上官澜戴着斗篷,斗篷的帽子边沿围了一圈狐茸,随风轻拂,将上官澜俊逸的脸容遮了大半,让人只觉得雾里看花。他轻声示意这些女人们起来,道:“今日本府出现在这里的事,望各位还是忘了的好。”
王毅见一众女人们不明白,急忙解释:“上官大人是合州知府,实不便插手濯州、潞州的事务。他是凑巧救了我,在我的恳求下他这才赶来这里救你们。内里的具体事宜我会和你们交待明白,你们只需要知道今日的事不要将上官大人掺合进来便是。”
闻言,一个老嬷嬷样子的妇人道:“大人说的,小的们都明白。如果说出今日之事,一来浮了我们是遭土匪掳劫;二来那濯州侯、潞州侯还会认为是上官大人抢了他们的功劳。所以,我们只认定是迷路便是,没有碰见任何人。”
差不多是这个理。上官澜道:“说本府救你们也言过其实了些,实际上是这群土匪所做所为遭天遣罢了。本府还没行动,天遣就来了。是以,算起来,本府也算不上救了你们。”
在上官澜和一众人交待事情的功夫,龙世怀早将武念亭送到软轿中去了,还替她盖了床薄毯。龙世怀出轿时,一辆飞驰的马车正好急驰而来,他眼尖的发现赶马车的是武必老爷子。
‘驾驾’的急切声将晕睡中的武念亭震醒,觉得头痛之极,晕晕乎乎中她摸了摸太阳穴。
在好不容易想起昨晚的事后,看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件男子的外袍……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接着便看见她熟悉的轿子,是师傅的。于是,她又有些累的倒了下去。蒙汗药的后劲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武老爷子架着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一众人面前。车帘被一只小巧的手揭起,接着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正是落难新娘婷姑娘。
“姑娘。”
“少夫人。”
一时间,女人们都涌到了马车边,欣喜的扶着婷姑娘下马车。而婷姑娘的眼睛一直便在人群中搜寻着,只到碰上一双欣慰的笑意横生的眼。“毅郎”一声后,婷姑娘再也不顾矜持的直扑那高大的身影,扑到王毅怀中,抱着他失声痛哭。
“别哭了,别哭了啊。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当然知道了自己的新娘奇遇武老爷子的事,要不然别说他了,这身边的二十几号女子们只怕也早就魂飞天外了。
又是拍又是哄的就是哄不好自己的新娘,王毅只好抬起她的下颌,低头在婷姑娘红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可谓天雷勾地火,不但震瞎了所有人,更将方方揭起轿帘打着哈欠看向这边的武念亭震得嘴合不上,手举到半空居然忘了要干什么。
总而言之,许是王毅这个准新郎的大胆将婷姑娘这个准新娘吓着了,婷姑娘一时间果然便止了哭,接着便是满脸羞红。
王毅这般迫不及待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上官澜还有事要做,不能耽误上官澜的时间。再则,他还要携着自己的新娘去感谢武老爷子。昨晚上官澜就说今日一早会见到新娘,而且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怀疑,暗中是由武必送来,是以他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自己的新娘也期待着亲自感谢武老爷子。
想着那个跳下马车的精神抖擞的老头子应该就是武必,王毅牵着神魂皆无的新娘来到武必面前,跪拜伏地,道:“感谢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以后不管何事,虽肝脑涂地也不敢辞。”
新娘子这才回过神,亦急忙跪下伏地而拜。
“哈哈”一笑,武必伸手扶起二人,道:“山神庙中一见便是有缘。能够救下你们这对小夫妻,我老头子也相当于修了十座庙,值,值了。”语毕,老爷子还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递到王毅手中,道:“权当老朽的贺礼。”
在几番推拒中,最后王毅不得不接下。武必又叮嘱了这对小夫妻以后要互敬互爱的话后,这才催促着王毅等人上路,毕竟上官澜等人还要善后。
知道时间紧迫,这里的地动山摇肯定会引来濯州、潞州的守兵,是以王毅在再度感激了上官澜后这才领着一众女子们离去。
当王毅他们一群人从密林中故意转道至官道上时正巧碰到仍旧在寻找他们的家人,一时间是悲喜交集,而那群寻人的人因闻到了那二十几号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时间便狂吐不止,越发的证明了他们这一众人在密林中迷路的事实。而王毅后来更以上官澜予的药将那些女人身上的体味都解了,又去报官说遭劫,迷路至今才得以逃出生天,官府接了案后,果然在事发地的一处悬崖下发现了许多尸骨,证实王毅所言不虚……这是后话,不提。
只说现在,眼见王毅等一众人走远。上官澜这才看向那辆一直没动静的马车,道:“曾老爷子,你可以下来了。”
原来,上官澜早就暗中派人接来了曾汪洋的义父也就是合州前任总兵曾天赐曾老爷子。当然,上官澜也和曾老爷子明说了,地动山摇不是人力可以悍动,曾汪洋在此天灾中能不能活命都要看他的造化。而他上官澜虽然算出了时辰,但一定不会通知曾汪洋逃命。
如果通知了曾汪洋,那曾汪洋肯定会通知那忠心于他的那百多号军人还有山寨中的一应悍匪逃命,若他们逃掉了,这其中的厉害,曾老爷子当然明白,虽然痛心,但也不得不听上官澜的。
“能否容老夫去洋儿住的宅院那处祭一下洋儿。”
看着曾老爷子早早准备在手中的香烛等物,上官澜稍一侧身,道:“曾老爷子,请。”
武念亭冷眼旁观了许久,又招手示意龙世怀过来问了问昨夜的行情,她本就聪慧之极,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个大概。她对曾老爷子的映像一直不错,担心曾老爷子等会子受不了曾汪洋的死而伤心晕厥,是以急忙跳下软轿,随着曾汪洋而去。
‘诶’了一声,拉不住她,龙世怀只好急忙跟着。
龙世怀和武念亭都跟上了,其余的人亦只好跟着。
不一时,一众人来到曾汪洋所住的宅院处。这处宅院早被山上滚下的泥石填满。还有一部分埋在了积雪之下。
看着满目疮痍的惨状,想着义子和孙子肯定在劫难逃,曾老爷子一时间老泪纵横,道:“洋儿,为父看你来了。”
然后,曾老爷子将早就备好的香烛等物摆放在地上,点燃。袅袅香烟中,映衬着曾老爷子那越发苍老的容颜。
上官澜眼神很是复杂的看着曾老爷子半晌,他轻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踢向一块巨石之后。
随着小石块落地,巨石之后隐约传来声音。似乎是‘儿子,不怕,不怕,快醒来、快醒来’的话。
本一直在伤心祭拜的曾老爷子猛地听到声音,起初还以为听错了。但随着‘儿子,快,快去找人。找不到人就下山找你娘和姥爷去’的话陆陆续续的传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实在是熟悉。
曾老爷子侧耳细听,在确信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不停的说‘儿子、儿子’后,他急忙站起来,仔细的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确信声音来源于巨石后面,他急忙踉踉跄跄的往那成堆的石块、积雪上爬去。绕过巨石后便看见满身血污的一个人被压在巨石之下。
那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算烧成灰他都认识。曾老爷子颤抖着走近曾汪洋处。
听到了动静,曾汪洋抬头,一时间嘴大开,翕合了几下说不出话。
“洋儿。”
曾老爷子颤抖的道了声义子的名字后,意外发现义子身边被包裹得结结实实、安然无恙的小孙子,老爷子激动的‘源哥儿’一声后,将源哥儿一把抱起,搂入怀中。
若说这整座山寨的人都该死的话,唯有源哥儿无辜。是以昨夜将武念亭交予叶歌后,上官澜便来到源哥儿的卧房想将源哥儿救出。
当事时,源哥儿睡得正熟。被巨大的声音惊醒,哭闹之际,曾汪洋闯了进来。依曾汪洋的武功,放弃孩子独自逃脱很容易。上官澜本想救了源哥儿后活擒曾汪洋以令曾汪洋在曾老爷子面前认罪。但发现了不顾一切的曾汪洋后,上官澜却是心念一动。于是便彻底的隐了身。只在暗中护着源哥儿不要出事便可。至于曾汪洋,一切则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再说曾汪洋,当事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救孩子。
屋子早被成堆奔流下山的泥石、积雪推得左右摇晃不已,屋梁纷纷下坠垮塌,眼见着屋子要四分五裂,曾汪洋抱着源哥儿从一扇窗子飞身而出。
飞出的那一瞬,又一块巨石临空而至。为了防止儿子被伤害,曾汪洋在被巨石压倒的同时极力的将儿子送出了巨石底。而他齐胸下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巨石下。
随着他被压住,地动山摇也停了下来。所幸后来的几波地动山摇都没有再伤及到此处,他抱在怀中的源哥儿倒也没有伤着。
只是夜,很是寒冷。
担心儿子被冻坏,曾汪洋将自己的上衣想尽一切办法的撕下裹住儿子。想着也许坚持一会子后有可能会有活口来救他们父子。
万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天亮,也没等来一个人。
想到昨夜凄惨的叫声不绝,曾汪洋的心越来越冷,看着年幼的儿子只知呆愣的看着他,曾汪洋无形中便生心酸。
便是心酸,他也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他紧紧的抱着儿子,用仅剩的知觉运用仅剩的功力,将最后的热气一点点的渡到儿子的身上,心中却在祈祷着山寨中一定要有活口,一定要,他可以死,但儿子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功力再无,在他绝望晕沉之际一块石头从天而落,正好砸在他的头上,砸醒了他。他这才想起还有源哥儿。
天大亮了仍旧没有人来救他们父子,想着也许所有的人都被活埋了,他也动不了了,于是曾汪洋想摇醒吓傻的源哥儿,让源哥儿自己下山找曾老爷子去。或许儿子根本走不到山下就会被野兽吃掉,或许在山道上会坠下万丈深渊也说不定,但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自从昨夜灾难以来,又面临父亲被压在巨石下血肉模糊,源哥儿整个人不对劲了,只知傻呆呆的看着,眼睛中像有东西又像没有东西。无论曾汪洋如何和儿子说话,无论曾汪洋怎么摇儿子,儿子一动不动。
在曾汪洋绝望悲哀之际,曾老爷子出现了。一时间,曾汪洋心中狂喜的同时也悲哀的发现,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他觉得儿子能够托付且唯一能够托付的人在他的潜意识中一直便只有曾老爷子一个。
曾汪洋艰难问道:“润……润芝……”
润芝正是曾汪洋妻子的闺名。是曾老爷子一个出了五服的远房堂兄的嫡女儿,她和曾汪洋的婚事还是曾老爷子促成的。
新婚之时,不知身世的曾汪洋对妻子曾氏那是敬爱有加,小夫妻倒也举案齐眉。生下源哥儿后,二人的感情更好。曾汪洋对其余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只说得曾氏一人足矣的话,也时不时说有源哥一个儿子亦足矣的话。
万不想凭空打了个惊天雷。曾汪洋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杀他亲父的人是曾老爷子。
在他决定刺杀曾老爷子为亲父报仇的那夜,是曾氏挺身而出替曾老爷子挡了一剑。
看着妻子的血不停的从肚子中流出,曾汪洋大叫一声后,带着忠心于他的百十号手下当夜奔赴二郎山,然后夺寨当上了大当家。
如果说现在曾汪洋最担心的是儿子外,另外一个就是当初被自己一剑所伤的妻子。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后,却听曾老爷子答道:“你那一剑,正刺中润芝的要害。她失血过多,已是去了。”
闻言,曾汪洋虎目中突地蕴了泪,一双布满了血迹的拳头捏得死紧,‘啊’的叫了一声。
“还要告诉你。润芝的肚中有了你的骨肉,算来应该有三个月,已经成型了,是个女婴,可惜了。”
妻子怀孕了?三个月了?女婴?
可那三个月他在做什么?他不过时时在算计如何杀掉曾老爷子吧。不想不但没有杀掉曾老爷子,更杀了自己的妻子和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不过,有你去陪着她们娘儿俩,想必她们俩个也不孤单了。”
闻言,曾汪洋此时的心似乎被什么扯着撕着,如果说巨石压着他他都不觉得痛的话,如今却痛得无以复加。
“还有。你下去后,必会和你的亲生父亲见面。见了面你就会知道当初老夫为什么要杀了他。”
如果起先曾老爷子自称‘为父’的话,那也是以为曾汪洋死了。如今见着活的曾汪洋,想着曾汪洋恨着他,是以便以‘老夫’自称了。
曾汪洋也听出曾老爷子语气中的疏离,一时间心痛难忍且莫名的纠结。虎目圆睁,他看着曾老爷子,只听曾老爷子又道:“靖安四年,濯州遭遇蝗虫之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屡传易子而食之事。继而来之的是瘟疫横行。”
随着曾老爷子一迳说,武必的神情突地动容起来,武念亭的神情也不再似方才漫不经心,而是略竖了眉。
只听曾老爷子又道:“当年,朝庭派下来赈灾的人是太尉大人武长亭。”
一提及武长亭,武念亭愣了一下,接着她快步走到曾老爷子身边,道:“武长亭?就是东傲国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
“正是。”语及此,曾老爷子长叹一声,道:“说起武大人,那真是一方人物。他的手段一如现在的上官大人。对于该接济的他是接济,对于那些趁乱打劫的大奸大恶之人他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时间,搞得盗匪们都怕了他,时时想着要如何除了武大人以后快。”
这么多年了,再次听闻儿子当年的事,武必老爷子早已磨得坚如铁的心仍旧痛了一痛。
只听曾老爷子又对曾汪洋道:“那个时候,老夫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你的父亲是一个军曹,负责看管粮草、赈灾物资。也正因了手上这点子权力,他便和盗匪们勾结,将粮草等物资偷偷的低价卖于那些盗匪,而那帮盗匪们则高价卖出。”
曾汪洋心惊且震撼:这是监守自盗么?亲父是个监守自盗的人?!
“在察点赈灾物资和帐本有着明显的漏洞后,武大人断定你父亲有倒卖赈灾物资从而影响灾区粮食价格的行径,是以毫不犹豫便要将你父亲拿下。”
虽然曾老爷子还没有说完,但曾汪洋似乎终于明白曾老爷子为何当初不将杀他亲父的真相告诉予他,便是他自己现在都已经不想听了。
只听曾老爷子又道:“那个时候,一听武大人要察帐,你父亲在听到风声前就跑了,而且和那些盗匪们混在了一处。可武大人出手极快,再加上那个时候濯州瘟疫横行,人员一律只许进不许出,整座濯州城固若金汤,你父亲和那些盗匪们想逃又逃不出去。在这种情形下,你父亲和那些盗匪们便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决定杀了武大人以造成濯州动乱后好趁乱逃出濯州城。”
听到这里,武念亭和武必同时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曾老爷子。
“你父亲虽然是个小小的军曹,但对我军中的布防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武大人那个时候太过操劳而且又染上了瘟疫,身体本就虚弱,是以在军防上便粗心了些,从而让你父亲钻了个空子。他带着那帮盗匪们混进军队。就这样,趁着武大人不备用利刃伤了武大人的心脉。”
说到这里,曾老爷子已是老泪纵横,武必老爷子则是手抚额头望天,张着嘴,压抑着心中的痛。
哽咽中,曾老爷子又道:“那天,我和武大人一起巡察。是以毫不犹豫的将你父亲斩杀于剑下……那个时候你父亲还求着我要我和他一起趁乱逃走。”
她老爹就是心脉受伤流血过多不治而亡……
武念亭早已双眼通红,待曾老爷子语一落地,她大踏步上前,抬起一脚就要踹向曾汪洋。被上官澜一把拉住,道:“天珠。”
“是他,是他父亲害得天珠早早就没了老爹,都是他。我杀不了他父亲便也得杀他才是,这样才能为我老爹报仇。”
一把将又要冲上前的小徒弟拽住,小官澜道:“别闹了。你不小了。”
没上官澜力气大,武念亭被她师傅紧紧的困在怀中脱身不得,怒红了眼道:“他为他那个监守自盗的父亲报仇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为我那为国为民的大英雄父亲报仇?”
“你若如此,和他有什么差别?”
“有。他的父亲是贼,而我的父亲是英雄。他为贼报仇便是贼,我为英雄报仇便是英雄。”
曾汪洋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个人都傻了,原来一切都不是他认为的样子。原以为的为父报仇是孝,却不想孝敬了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杀的是他最尊敬的人武长亭。
从少时他便有理想,要成为一如武长亭般的人。
可现在,他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养父不告诉真相不是怕被人揭穿被说成是伪君子。
原来,养父不说往事是不希望他心痛于他有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耻辱于他有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
是啊,亲生父亲是贼,他自己如今也是贼……
一时间,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曾汪洋仰天大叫,“啊。”
曾老爷子则一下子跪在了武老爷子面前,道:“老爷子,对不起。我替我那不忠不义的兄弟来向您请罪。”
说起来,曾老爷子当初是亲斩了兄弟……
再说,事过境迁,时间真的是一剂上好的良药,可以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悉数抚平。
武必叹息着摇头,扶起曾老爷子,一迳扶着曾老爷子至曾汪洋面前,问:“老夫问你,你可有悔意?”
“对不起,对不起。”曾汪洋以头点地,不停的叩着头,不停的道着歉。
“若真有悔意,便再唤他一声‘父亲’,如何?”
“爹,对不起,对不起。”曾汪洋看着曾老爷子的方向,再度不停的叩着头。
曾老爷子再度老泪纵横,蹲下,伸手摸着养子的额头,替养子擦着额头的血渍。轻声道:“放心,源哥儿我会好好养大他,放心。”
不待曾汪洋开口,武念亭冷哼一声道:“老爷子,你是吃一次亏还没吃够是怎么的?别又养大一只白眼狼。”
曾汪洋看向武念亭的方向,再度以头点地,道:“原来你是武大人的女儿。对不起。”
“说再多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老爹也回不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管武念亭接不接受,曾汪洋仍旧一个迳的叩着头。额头再度鲜血淋漓。
“别说对不起。做了就是做了。这个世间不是只许你一个人为父报仇的,我等会子就宰了源哥儿,替我老爹报仇。”
武必瞪了武念亭一眼,武念亭冷哼一声,扭头。武必这才看向曾汪洋,道:“你的道歉,老夫我接受了。”
忘了以头叩地,曾汪洋呆愣的看着武老爷子。
看着曾汪洋溃散的眼神,知道他时日无多,武老爷子又道:“做事讲究的是事来心应、事去心止。它来,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应以心应对。它去,只要是事情做过了,不论好坏都已过去,不管高兴或悲伤都已无益。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在死前认识自己的过错便也算大彻大悟。去吧、去吧,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原谅你了。”
曾汪洋不自觉的看向武念亭方向,武念亭再度冷哼一声。
武老爷子知道小孙女虽然素来讲究正义,但也素来睚眦必报,更何况是关系到她最敬爱的老爹。她那句‘宰了源哥儿’之话虽然当不得真,但也是为了刺激曾汪洋,让曾汪洋走得不安心。于是,他少有的严肃,道:“天珠,过来,说句话。”
“我不会原谅他。”
“天珠。”武老爷子少有的厉喝了声小孙女。
武念亭身子一抖,看向仍旧没有眼神的源哥儿,心中一软,道:“放心,我会给源哥儿开剂药,保证他药到病除,再也不会挑食、厌食。他的身体会很好的。”
终究她没有原谅他,但有她的保证,够了,足够了!
无意识的道了声‘谢谢’,曾汪洋转头看向曾老爷子,唇翕合了几下,最后闭上了眼睛。
曾老爷子略懂唇语,明白那是‘源哥儿永远姓曾’的意思。
看着死不瞑目的养子,曾老爷子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道:“放心。源哥儿永远姓曾。以后定是个为国为民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完成不了的那少时的梦想,他都会替你完成。”
自此一劫,源哥儿失去了三岁之前所有的记忆。但上官澜安慰着曾老爷子,说小孩子的记忆皆从三岁后才逐渐生,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都正常得很。还安慰老爷子说源哥儿的脑子没受伤害,只要按他开的药方坚持服用一年便可痊愈。果然,一年后,源哥儿又成为一个健康、开朗的孩子,而且不挑食、厌食,只是他的梦中从此有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总将他全力的托着,保护着他不受巨石的伤害的一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现在,为了避免在官道上遇到龙奕勋、龙耀霖的人马,上官澜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山道回合州。而曾老爷子则带着源哥儿踏上了回濯州的路。
看着曾老爷子的马车消失在远处,武念亭这才放下轿帘,道:“师傅,龙奕勋不会为难曾老爷子吧。”
“曾老爷子能够在地动山摇之时飞奔而至抢救出源哥儿之举无论是谁都会认定是性情所至。再说,老爷子早将曾汪洋开除曾氏一族,他如今领养源哥儿也不过是因为曾氏的原因,真要算下来,老爷子是在为侄女养孩子,而不是为了曾汪洋养孩子。”
“那源哥儿呢?”
“虽然曾汪洋有罪,但祸不及九族。正所谓稚子无辜,曾汪洋的罪不能算在源哥儿头上。更何况源哥儿的母亲命丧曾汪洋手上,算上这一层,龙奕勋对源哥儿也会网开一面。所以,曾老爷子和源哥儿都会没事的。”
武念亭想着方才的场景,心中有些不舒服,道:“师傅,虽然不宰源哥儿,但并不代表着我原谅了曾汪洋,我讨厌他,讨厌他父亲。”
“之于曾汪洋而言,后悔是用无奈的往事摧残自己。之于你而言,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其实,人之最大的不自由是心灵的不自由。如果心灵没有达到自由的境界,身到何处也是不自由的。而一个智者,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天珠,告诉为师,你在以后的日子中会因了曾汪洋的事而时时自怨自艾、后悔生气、不能自拔么?”
“师傅,徒儿懂了。如果以后我仍旧时时懊恼于曾经没有替父报仇的事的话,一如曾汪洋,不过是个用无奈的往事摧残自己的人。不值得。”
轻拍着小徒弟的手,上官澜道:“不错。”
明明想和太子哥哥同乘一辆马车,偏被师傅给拽了过来。想着也许是师傅要教育她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该放过的要放过’的大道理,是以她不得不暂时和师傅上了软轿。如今师傅果然开导了她,她不再为曾汪洋的事懊恼了,是以道:“师傅,徒儿受教了。”语毕,武念亭急急的掀轿帘要下轿。
上官澜一把拉住,道:“做什么?”
“下轿。”
“下轿做什么?”
“我想和太子哥哥一处。”
上官澜不但不松手,而且将小徒弟重新拽回自己身边坐定,道:“回了合州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自然在一处。”
“可我和太子哥哥五年没见啊,现在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一些话回了合州再说不迟。”
“可我有问题要问他啊。”很着急、很好奇的问题。
“什么问题?”
武念亭偏了头,不作声。有时候,她所想的糗事只有太子哥哥才能听。
冷哼一声,上官澜以手扳过小徒弟的头,直视着小徒弟的眼睛,半晌,居然低下头,在小徒弟的唇上印下一吻,道:“是不是这个问题。”
武念亭脑中一轰,呃,师傅是她肚子中的蛔虫吗?怎么知道的?她真的很好奇王毅和那个新娘子的举动啊。人工呼吸她倒是懂,但新娘子在那样的情形下新郎有必要给新娘子人工呼吸么?又不是溺水。
武念亭在男欢女爱上的白痴程度正是上官澜太过保护也实在是不好教育的尴尬结果。便是对豆腐西施和席监院下情毒之事也只对她说了个一知半解,武念亭并不是十分明白。是以,当她看见王毅和新娘子二人相吻时的震惊和好奇也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她震惊的一幕被上官澜看在了眼中。是以在解决所有的事之后她偏要和龙世怀待在一处的时候,他就明白她要做什么、问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便拽了她进轿。
见小徒弟震惊的看着他,上官澜笑道:“闭上眼睛。”
武念亭乖乖的听话,闭了眼。然后,便觉得自己的唇上一紧,紧接着师傅的舌头撬开了她的牙关,然后、然后……
其实,这个吻虽然是初吻,但对上官澜而言真心没感觉。毕竟武念亭身上的体味重极。便算他用药物控制以压住那体味,但那体味仍旧不时的传来,更何况在唇舌纠缠间,味道更重。
不过,想着小徒弟连这种男女私下话题都想着要问龙世怀而不是问他时,上官澜心中难免有些恼,故意加重了吻的力度。最后觉得小徒弟挣扎得厉害且不能呼吸之时他才松开,道:“感觉如何?”
“疼。”
哼,要的就是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