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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有关于东宫太子的负面言论在大梁传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
于是,朝廷开始介入舆论,一方面控制谣言的传播,一方面着刑部、礼部组织人手,前赴仍驻守在北疆的北一军军营,彻查东宫党献纳一事,以便给东宫太子一个清白。
听到这个消息后,东宫太子赵弘礼的幕僚周昪提议他亲赴北疆,赶在刑部与礼部之前彻查账本,清点在北疆战役期间的收获,免得出现纰漏,被雍王弘誉捏住把柄。
当时亲耳听到这番言论的东宫另外一位幕僚骆瑸,照旧与周昪争吵了一番,可惜还是没能吵过周昪。
最终,太子赵弘礼允许了此事,委托周昪前赴北一军的驻扎位置,负责此事。
此时的北一军,大抵驻扎在河东君西部的临汾、曲沃、安邑一带。当然,这指的是北一军这支军队,至于在背后操纵这支军队的东宫党一系贵族的代表、家主们,则一直以来都是暂住在安邑,而那些在战争期间所斩获的辎重粮草、亦或是金银珠宝,最终也是运到安邑。
唔,本来按照约定,对于这些在北疆战役期间所得到的财物与土地,众东宫党势力是打算内部消化的,按照曾经出力的多寡,按比例平分这些所得。
但是前段时间,由于雍王弘誉的发难,将雍王党所有在北疆的收获都上缴了朝廷,以至于东宫太子赵弘礼被逼无奈,兼之又被周昪说服,以至于在还未与东宫党内部达成协议的情况下,便擅做主张,将这批庞大的战争利益上缴给了朝廷,这让暂居在安邑的诸贵族的代表、家主们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了,不满归不满,但并不意味着有哪个贵族脱离了东宫派系,转投雍王,事实上,大梁传伦的那些谣言,说到底也只是有人故意释放出来的假相罢了,为的就是动摇东宫党内部。
五月三十日,赶在这月份的最后一日,周昪抵达了安邑。
当时,东宫太子赵弘礼的外公、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正在安邑,听闻周昪抵达安邑,便当即派人将周昪召来问话。
毕竟当初他之所以急急匆匆从大梁赶到安邑,就是为了与东宫党的众贵族世家商议此事,然而他们这边还未商议出个结果,东宫那边却来了一招先斩后奏,擅做主张将东宫一系的战争利益上缴给了朝廷。
对此,东宫一党的贵族世家中心中很是恼火,这一切王寓都看在眼里。
因此,今日周昪刚到安邑,就被王寓召来质问。
“你如何能鼓动太子擅做主张,将众人的所得尽数上缴给朝廷?”
对于王寓的质问,周昪不急不恼,徐徐解释道:“国丈大人,非是在下鼓动太子,您要知道,就当时太子殿下的处境,那是一日也不能耽搁。朝争凶险不亚于沙场之争,哪耽搁地起三五日?就算是东宫在雍王发难的次日做出正确的应对,如今大梁,依旧是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言论,更何况是耽搁三五日?”
王寓被周昪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周昪所用的计谋,几乎都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开的阳谋,根本不怕落下把柄,否则,足智多谋的骆瑸也不至于至今都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那周先生今日前来安邑,所为何事?”王寓有些狐疑地问道。
对于这个周昪,事实上王寓也是抱持几分警惕与戒备的,毕竟东宫另外一名幕僚骆瑸,曾多次对他提过,说这周昪是雍王的人,是奸细。
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骆瑸也没有抓到周昪的把柄,以至于王寓也有些搞不懂:到底这周昪真的如骆瑸所说的那样,是雍王派来的奸细呢,还是说,其实是骆瑸的人品有问题,像周昪说的那样,见不得别人好。
周昪闻言遂解释道:“近日里,大梁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谣言,严重影响到太子的声誉,因此,朝廷介入了此事。前几日,刑部的一名郎官向朝廷奏请此事,希望查明真相。于是朝廷便派刑部与礼部彻查此事。国丈大人,你我都清楚,这是雍王开始对太子发难了。因此,太子让在下赶来安邑,提前做好账本,封存那批所得的钱物,务必不可给雍王的人抓到把柄。”
说到这里,周昪压低了声音,低声问道:“国丈大人,在在下清点战利之前,希望您与在下透个底,那些东西,没有人动过吧?”
“这个”王寓故意露出了犹豫之色,想看看周昪对此的反应。
没想到周昪看到他这幅表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之色,惊声说道:“国丈,这些东西动不得啊!你们、你们这是将东宫往火坑里推啊!”
瞧见周昪这幅惊急的表情,王寓对他的怀疑当即打消了许多,连忙招呼道:“先生莫惊,先生莫惊,老夫岂是不知轻重之人?”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故作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一些年轻人,拿了些小物什不打紧的。”
可听了这话,周昪却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国丈大人,若在以往,此事是不打紧,可今时非同往日,雍王的人就盯着咱们呢。哪怕咱们私自拿了一两银子,雍王亦会夸大成万两,到时候,您到东宫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周昪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国丈大人,望你出面召集此刻身在安邑的那些贵族、世家的代表与家主,周某亲自与他们谈!此番在北疆的斩获,就算是一匹布,一块银子,都不能染指!”
见周昪如此凝重的态度,王寓哪里还会怀疑他,当即点点头说道:“好,老夫当即去联系众人。”
待等王寓离开了,周昪的随从瞧了几眼军营的帐外,见四下无人,抓头对周昪说道:“先生,你怎么反过来提醒东宫的人?这样岂不是抓不到东宫的把柄?”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名随从,其实也是雍王的人,可能是密探、隐贼一流。
“噤声!”周昪皱眉打断了随从的话,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那王寓,方才分明是在试探我。哼,都是骆瑸那个家伙所致”
“那这边的事?”随从犹豫地问道。
听了这话,周昪脸上露出几许不可捉摸的神色,轻蔑说道:“真当东宫党没有私心?呵我对他们放宽监管,他们会怀疑我的身份;可我若是逼得紧,他们反过来会来私下求我,求我放宽尺度他们在北一军投入颇巨,如今一分一毫也无所得,真当他们心中没有怨愤?”
“会吗?”随从吃惊地问道:“他们不会不懂,这件事事关东宫吧?”
“这就是人心。”周昪瞥了一眼随从,似笑非笑地说道:“看着吧,他们会来找我的”
次日,王寓果然召集了在身在安邑的诸多东宫党派系的贵族、世家的代表、家主们。
周昪出席了这次会议。
他在会议中,首先代东宫太子赵弘礼向在座的诸人致歉,向他们解释为何东宫要擅做主张、决定将众人的所得交给朝廷,那一番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在座的诸贵族子弟哑口无言。
在最后,周昪还做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诸位,在某看来,一棵参天大树,太子好比是根干,而诸位则是枝叶,根干不存,枝叶焉附?”
听了周昪的话,在座的诸人哑口无言,或有一人问道:“周先生,难道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可截取?”
“不可!”心中暗暗冷笑的周昪,脸上大义凛然地摇着头,安抚道:“诸位放心,东宫日后必定会给予诸位相应的补偿,但是这回不可!”
诸贵族、世家子弟带着失望的情绪离开了。
此后几日,周昪便摆出一副锱铢必较的架势,开始着手盘点东宫党内部所呈献上来的账本与战利实物。
不出意料,看了几眼周昪便猜到,这些呈献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全部。
于是他找到王寓,希望王寓能与他配合,找那些人谈谈。
可能起初王寓还在怀疑周昪的身份,但是如今见周昪一副公事公办、锱铢必较的架势,他也有些为难。
要知道,东宫党内部那些贵族世家,那可是因为利益才依附东宫的,可此番因为东宫的关系,让那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王氏一族夹在当中,也难做人。
因此,他隐晦地向周昪提出,能否在账本上做一做手脚,“少”献纳一些战利给朝廷,以便使各贵族世家稍微弥补一些损失。
周昪当然严词拒绝:“国丈大人,那些人糊涂,难道您也糊涂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计较这些?”
王寓满脸尴尬,说道:“可若先生这般较真,人心将散呐先生,这刑部与礼部的人不是还未到安邑么?这账本究竟怎么写,还不是先生您说了算么?”
周昪依旧严词回绝:“不可!如此,我不好向太子交代。”
见此,王寓遗憾的回去了,结果当晚,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来拜访周昪,请他在账簿上做些手脚。
足足被这帮人劝说了一两日,周昪终于松口了:“罢罢罢,既然如此,周某便斗胆为诸位做一回假帐。不过,既然你们拿了东西,就要给我一份收据,我好交给太子。周某事先声明,既然诸位今日拿了东西,日后太子给诸位的补偿,就没有这几位的份了。”
联袂前来劝说周昪的诸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可以接受。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