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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魏洪德二十七年正月初一,魏国太子赵润在巨鹿城内设宴,宴请了麾下商水军的将领们,权当是庆贺新年。
对此,商水军的兵将们并不陌生,毕竟对于他们鄢陵、商水两支军队来说,在战争期间于他国境内过年,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谁让他们这两支军队,直属太子赵润麾下,是魏国最近十年来出征最频繁的军队呢。
当然,设宴庆贺新年也好、犒赏军士也罢,主要图的是一个喜庆祥和的气氛,事实上巨鹿城内,并没有充足的肉类食物,以至于魏军兵将们在庆贺新春时,还得冒着寒雪出城,到深山狩猎,用很多商水军兵将的话来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算是赵弘润,在闲着无事的时候,也会带着一队商水骑兵出城狩猎,在冰天雪地中寻找野兽的踪迹。
这让巨鹿一带的野兽可谓是遭了殃,无论是在这个季节仍在雪地中猎食的狼,还是早已躲入山洞里冬眠的熊,亦或是其他的野兽们,皆被这些自称魏军的人类视为了食物。
可能对于一般平民而言,这些野兽是危险而且致命的,但是对于身经百战的商水军魏卒而言,再凶暴的野兽,也只不过是食物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冬季,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终于完成了他单挑熊的成就,在雪地中,在数十名魏军士卒的围观与助威声中,硬生生将一头比他高出几个脑袋的熊打趴在地上,然后将其拖回了巨鹿城,让诸多商水军的兵将们再次忍不住惊呼,他们这位大将军,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或许是被这个惊人举动所影响,商水军中逐渐开始蔓延一种不良风气,魏卒们一时间仿佛都热衷于与野兽搏斗,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这听上去仿佛是一种很高大上的自我挑战,可说到底,其实就是魏军实在太闲了而已。
当然,热衷于这种自我挑战的,在魏军当中也只是少数,更多的魏卒们,还是宁可躲在屋子里烤火睡觉,这日子根本不足以用悠闲来形容,简直应该称作颓废——这也正是冬歇期过后,很多军队作战能力大幅度下跌了原因,因为严寒的原因,让这些士卒蹉跎了一整个冬季。
在这种情况下,商水军副将翟璜为了对即将来临的春季决战预热,使士卒们在冬季亦能保持原有的实力水准,提出了冬季操练的建议。
往年,商水军倒并无这般迫切,因为在度过冬歇期后,虽然说他们魏卒的实力有所下滑,但事实上,他们的对手实力下滑地更加厉害,再加上战事并不胶着激烈,因此有的是时间让士卒们在春后恢复实力。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无论是韩国还是魏国,都憋足了劲准备在开春后一口气击垮对方,抢占先机,再加上韩国的兵将并不逊色魏军士卒几分,这使得像翟璜这等将领们,对待这场春季决战的态度非常警惕,生怕己方兵将的实力下滑,让己方在与韩军的决战中失利。
但很显然,大冬天的强行命令麾下士卒在雪地中操练,还是在商水军士卒们普遍没有冬衣的情况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靠谱的主意,并且很容易引起魏卒的不满。
这不,命令下达仅两个时辰,魏卒们便哀声怨道——纵使是精锐如魏国商水军,他们也不肯在大冬天的于雪地操练啊。
在军议会上,商水军副将翟璜这般解释道:“一整个冬季的闲散,无疑会使将士们的体力下滑,翟某认为,虽然距离春季决战尚有月余光阴,但以保险起见,此时就应该未雨绸缪,想办法恢复士卒们的体力。”
在听了翟璜的话后,商水军诸将们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确实有许多魏卒,在这个冬季过着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仿佛猪一般的颓废日子,甚至于有些魏卒,在这个冬季竟没有离开过分派给他们居住的民居,终日里躺在草榻上,或呼呼大睡、或与同民居的同泽闲聊,可想而知体力下滑的问题会是如何严峻——凭这种状态,他们魏军士卒如何在春季决战中击败韩军?
最终,还是太子赵润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即让麾下的士卒们用通过玩耍的方式来恢复体力,而这个方式就是,打雪仗。
在随后的日子里,巨鹿城内的四五万商水军将士们,以千人队为单位,开启了这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雪仗。
为了激励士卒们求胜的信念,赵弘润想出了一个噱头,即允许最后胜出的一支千人队,自行命名其千人队的冠名,诸如虎贲、神武等等,毕竟对于如今大部分的商水军士卒来说,荣誉是比物质奖励更渴望的事——说来也怪,魏军的待遇普遍很高,尤其是商水军,但这些奖励大多是物质上的奖励,至于荣誉上的嘉奖,目前就只有一个斥候的称号而已,即只有最悍勇、最全面的士卒,才能得到斥候的荣誉。
正因为如此,当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商水军兵将们的心一下子调动了起来:谁不希望给自己所属的千人队,换一个勇武、霸气点的名字呢?尤其是对于那些千人将来说。
一时间,纵使是那些最懒散的魏卒们,亦兴致勃勃地从温暖的民居内走了出来,到处询问这场雪仗赛的夺冠胜要求,当得知目前他商水军四五十支千人队,只有一支千人队最终能得到这份荣誉时,商水军内部的竞争感,一下子就提升了起来。
关于这件事,赵弘润只是将大概告诉了翟璜,随后便将这件事交给了后者,毕竟对于他来说,最终哪支千人队夺冠得到了那份荣誉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在这次活动中,参与其中的魏卒们,能起到恢复体力的锻炼作用,权当是为春季决战预热。
于是乎,从这一日起,巨鹿城内雪球乱飞,到处都是魏卒们亢奋、激动的喊声。
“这边!这边!”
“这里需要援助!压制不住了,需要援助!”
“啊他娘的,顶不住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类似的声音,传得很远,难免会引来在这一带巡逻且监视魏军动静的韩国骑兵。
这不,没过多久,代郡守司马颂麾下的骑兵将领华朗,就带着一队骑兵来到了巨鹿一带,在听到从巨鹿城内传来的那些魏卒们的喊声后,华朗与他麾下的骑兵们面面相觑。
“魏军在干嘛呢?”
“似乎是在内讧?而且打地很激烈的样子”
在麾下骑兵们的嘀咕声中,骑将华朗抓了抓头发,感觉一头雾水。
他怎么也不信似商水军这种精锐魏军,好端端的竟会发生内讧,可倘若并非内讧,那城内的魏卒又在干什么呢?为何如此激动?如此亢奋?
后来,直到巨鹿城内的雪仗,将巨鹿的城墙也划入了‘战斗区域’后,在城外监视魏军的巡逻韩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魏卒们竟是在打雪仗。
真是闲地蛋疼。
骑将华朗与其麾下的骑卒们很是无语。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本来还有怀疑,怀疑城内的魏军是否是故布疑阵,借打雪仗作为掩护,掩盖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们每日都到巨鹿城外监视魏军的一举一动。
待等监视了一连三五日,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魏军真的只是在打雪仗。
你们要不要这么闲?
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即将来临的春季决战么?好歹给我严肃点啊!混蛋!
怀着复杂的心情,一队队韩国骑兵往返于巨鹿城下,心情颇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虽然是在韩国腹地,且被韩军截断了回归魏国的退路,但无论是魏太子赵润也好,他麾下鄢陵军、商水军的兵将们也罢,仿佛丝毫都不感到惊慌失措,除了狩猎外,他们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冰天雪地中打雪仗。
相比之下,韩军这边就完全没有魏军的闲情逸致,至于韩釐侯韩武,那更是没有魏国太子赵润那样的豁然心情。
这也难怪,毕竟在去年年尾的时候,在河内战场上,魏国就已经放弃了原来制定的策略,提前发动了反攻,且在冰雪来临之前,将战线重新推到共地,不难猜测,再过一个月,待春季真正来临、冰雪开始消融,河内战场的魏军必将再次展开行动。
而对于韩国来说,非常尴尬的是,到时候他们将陷入两面作战、首尾难以兼顾的局面:他们一方面要抵抗魏国在正面战场上的进攻,另一方面,还要想办法对付魏公子润这支偏师,就战略上而言,简直是乱地一塌糊涂。
再加上去年腊月前,韩军寄以重望的代郡重骑,在魏军手中折损了近万人,因为这场败仗而下跌的士气,直到今时今日,依旧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许多韩军兵将心中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倘若连耗资巨大的代郡重骑,都无法击败魏公子润麾下的魏军,那么,这场仗他们韩国,还能有取胜的机会么?
终日思考着这个问题,且几乎看不到多少取得胜利的可能性,韩军士卒的士气能好到哪里去?
别说他们,就连将军们,亦对春季决战抱持悲观态度——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否能打赢,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于就连韩釐侯韩武,此前对代郡重骑抱持绝对信赖的他,此时心中亦有些忐忑不安。
不可否认,重骑兵非常强大,强大到纵使吃了一场败仗,韩釐侯韩武依旧认为重骑兵才是他击败魏国的关键,问题在于对面的魏公子润,韩釐侯韩武摸不透对方是否会想出什么另外的战术,来克制他韩国的重骑。
倘若是寻常对手,相信韩釐侯韩武会信誓旦旦地夸口,无论对方耍弄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在他韩国的代郡重骑面前,都不过是空谈。
但面对用兵诡谲的魏公子润,说实话,韩釐侯韩武还是难免有些没底气。
“报!往巨鹿巡逻的骑兵回来了!”
帅帐外,传来了士卒的通报声。
随即,便有一名将领迈步走入帐内,朝着帐内的韩釐侯韩武、荡阴侯韩阳、渔阳守秦开等人抱拳行礼。
这位将领,正是方才前往巨鹿一带巡逻的韩将华朗,是因为前一阵子魏军的兵屋战车事件,才从韩将司马尚麾下临时调到渔阳军,以弥补渔阳军巡逻骑兵的不足,防止魏军再次采用那种防不胜防的兵屋战车战术,在韩军的眼皮底下潜到后方,袭击韩军的粮道。
“巨鹿的魏军,有什么动静么?”
一边喝着烫酒驱赶寒冷,釐侯韩武一边问道。
听闻此言,华朗抱拳说道:“回禀釐侯,巨鹿城一带的魏军并无异常动静。不过”
“不过什么?”釐侯韩武面色一正,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或许连他都没有发现,无论是他或许他麾下的韩军兵将,对魏公子润以及其麾下的魏军愈发忌惮,隐隐有点草木皆兵的意味。
以至于有时候魏军一丁点小动作,就会让韩军紧张半天。
“末将率军前往巨鹿城,发现魏军正在嬉戏”说着,韩将华朗便将他亲眼看到的、魏军正在巨鹿城内打雪仗的事如实说出,听得釐侯韩武、荡阴侯韩阳、渔阳守秦开等人面面相觑。
半响后,待韩将华朗退离帅帐后,渔阳守秦开斟酌了一下用词,用半开玩笑的话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魏军仿佛是胜券在握啊,呵呵”
然而很尴尬地,帐内的诸将们却没有人接他的话,无论是韩釐侯韩武还是荡阴侯韩阳,亦或是其余将领们,神色都很古怪。
这也难怪,毕竟韩军为了即将来临的冬季决战而忧心忡忡,乍一得知他们的对手,这会儿正在嬉戏玩耍,仿佛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这心情能好就怪了。
好歹你们(魏军)也稍微紧张紧张,表现一下对我方的尊重吧?
无声地攥了攥拳头,釐侯韩武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而这,再次坚定了他心中那国战可以输、但魏公子润必须死的信念!
在深深吸了口气,釐侯韩武沉声说道:“一个月后,待天气转暖,就立刻对巨鹿发动进攻,此前本侯已命邯郸、武安、馆陶三地,命其征召军士,到时候,这些新军会赶到此地,协助我军攻打巨鹿”
听到釐侯韩武的话,帐内诸将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颇有些困惑:釐侯,似乎有意将战争重心放在巨鹿这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上谷守马奢迟疑问道:“釐侯,那河内那边呢?”
听闻此言,釐侯韩武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到时候,暴鸢、靳黈等人会退守淇关。”
“”
上谷守马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猜不透釐侯韩武究竟在想些什么,虽说淇关确实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关隘,但并不意味着就无法被魏军攻克,事实上在最近几年内,淇关这座关隘,已数次易主,他无法想象,釐侯韩武竟然还指望淇关能挡住魏军。
想了想,马奢委婉地说道:“釐侯,去年年末,河内那边魏军突然反攻,大概是因为魏国已得知魏公子润陷于巨鹿这件事,不难猜测,待春季来临后,河内那边的魏军将会发动迄今为止最凶猛的攻势,以便营救魏公子润在这种情况下,单凭暴鸢、靳黈两位将军麾下的兵马,怕是不足以挡住魏军”
听了这话,釐侯韩武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暴鸢、靳黈挡不住许久,本侯交代给他们的任务,只是尽可能地拖住魏军为我等争取时间。”说罢,他抬起头来,正色说道:“只要开春之后,我军尽快攻陷巨鹿,到时候完全来得及支援淇关。”
这
上谷守马奢微微皱了皱眉,感觉釐侯韩武的战略制定地有点问题。
因为在他看来,虽然说巨鹿一带的魏军威胁也很大,但事实上远远不如河内战场的魏军。
为何?
因为魏公子润麾下的鄢陵军与商水军,属于孤军深入,事实上已被他们彻底截断了与魏国本土的联系,这就意味着,这两支魏军根本无法得到魏国本土的直接支持——比如一些战争兵器,根本无法输运到鄢陵军与商水军手中。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但不能否认,在没有那诸多战争兵器的情况下,魏公子润麾下的鄢陵军与商水军,其实并不能完全展现出他们全部的实力。
正因为如此,在上谷守马奢看来,巨鹿这边的魏军,他们韩军只需包围即可,并不需要强攻将其打败,只要耐心等待这边的魏军军粮耗尽,毕竟就全年秋收时魏军抢掠的那些粮草,充其量也就只够维持到春季,一旦粮草耗尽,魏军必定不战而溃。
到时候再去收拾这支魏军,岂不是轻松?
但河内战场的魏军不同,魏国在一整个冬季的蓄力后,肯定也打造了大批的战争兵器或者新式装备,这些战争物资运载到河内战场的魏军手中,无疑会对他们韩国造成巨大的威胁。
因此,明显是河内那个方向给他韩国的压力更大,怎么想都应该是将战争重心移向河内战场——最起码得保证河内战场的魏军无法长驱直入,至于巨鹿这边的魏公子润,急什么?
但遗憾的是,上谷守马奢并未说服釐侯韩武,可能是后者认为,魏公子润的存在,比魏国带给韩国的威胁还要大,如若不能趁此机会将其诛杀,釐侯韩武寝食难安。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巨鹿城内的魏军,借助雪仗嬉戏,逐步恢复体力,而韩军这边,釐侯韩武亦下令邯郸、武安、馆陶等地,将大量物资运输到巨鹿战场,为春季决战做准备。
在这些物资中,不乏有像云梯、井阑车、投石车等组装结构的攻城器械。
待等到二月中旬,天气稍稍回暖,冰雪也开始消融,正如上谷守马奢所判断的那样,在河内战场那边,魏国的南梁王赵元佐以及燕王赵疆,在这春季刚刚来临之际,便对共地、临虑等地发动了攻势,交战心态极为迫切。
在这种情况下,釐侯韩武终究没有选择增援河内战场,而是义无反顾地下令攻打巨鹿。
可能是在他看来,只要杀了魏公子润,韩国眼下所面临的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二月十八日,釐侯韩武亲自督战,率领渔阳、上谷、北燕以及刚刚从邯郸、武安、馆陶三地调过来的几支新军,浩浩荡荡地前往巨鹿。
在得知此事后,就连赵弘润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看都是河内战场那边更迫切啊,那釐侯韩武究竟在想什么?还是说,我就这么遭他恨?